何昊然在他娘虎視眈眈之下,拿著罐子磨磨蹭蹭往宋遠那兒走去,剛走到跟前就見宋遠神情專注的將玉米種子放進土里,又認真的填上泥土,他舉著罐子好笑道:“子彥,歇一會兒,來喝點水,請你來做客又不是真讓你來干活的,你看看那么賣力做什么?看你這樣子不像是種玉米,倒像是在埋寶藏!”
宋遠接過罐子仰頭喝了幾口,笑道:“可不就是寶藏嗎?我現(xiàn)在種下的每一粒種子,三個月后就可得百十粒糧食,糧食不就是咱們老百姓的寶藏嗎?”
宋遠此人但凡做事必然認真對待,何昊然失笑道:“言之有理,那三個月后咱家這塊地豐收了,我請你來吃寶藏?!?p> 宋遠知他過來不單單是送水,想是有話要說,估計和自己有關(guān),笑道:“一言為定?!?p> 何昊然瞥了他一眼,琢磨著怎么開口才不顯得突兀,半晌,靈光一閃笑道:“三個月后這地里的玉米熟了,到時再過兩三月我也要當阿爹了。”
宋遠笑道:“哈哈,到時候可得好好恭喜伯賢兄喜得貴子,也讓我沾沾伯賢兄的喜氣,看來我這個做叔叔的還得送份見面禮。”
何昊然笑道:“見面禮自是跑不了,可得好好準備,否則我孩子一不高興不認你這個叔叔啊?!?p> 宋遠拱手笑道:“若真如此,還望伯賢兄替我在小侄兒面前美言美言?!?p> 都說到孩子了,可不是好說婚姻大事了嗎?何昊然順其自然話風一順,笑道:“說起來子彥只比我小三個月,為何遲遲不見成親?可是有什么原因?”
宋遠心道來了,看來昨天那場談話果真起了作用。
宋遠自是打好了腹稿有備而來,昨晚幾人在酒席上幾杯酒下肚天南海北的胡扯一氣,何元杰一高興就說到再過幾個月自己要抱孫子的事,宋遠順著何元杰抱孫子的話題,先是恭賀一番,這才隱晦的將話題轉(zhuǎn)移到幾個同窗婚后生子的趣事上,不出所料何元杰又將話題轉(zhuǎn)到他身上問道:“子彥也不小了,可有成家?”
宋遠心下按耐著,并不打算多說,怕說多了露了痕跡,只笑道:“并無,姻緣自有父母做主。”
眾人聞罷,自是不好再追著他問。只坐在一旁的李秀娟似有似無的瞥向宋遠,宋遠只做不知與幾人把酒言歡談笑風生。
宋遠面上笑容不變道:“那倒沒有,前兩年只是家父覺得我還年幼不用太早成親,是以一直拖著。現(xiàn)在嘛,只是沒遇到合適的,想來緣分未到?!?p> 何昊然心下一動,忙道:“什么樣才算合適?大家不都是憑著媒妁之言結(jié)親么?”
宋遠掏出懷里的手帕攥在手里,笑道:“說出來怕伯賢兄笑話,我一直盼望能娶一妻,才貌雙全?!?p> 何昊然愕然,這要求簡潔明了,他妹妹是有貌,可是才這東西卻難以衡量,感慨道:“你這四字怕是咱們整個泗縣都沒幾個……”可不是嗎?鄉(xiāng)下的有幾個女子能識字,怕是連名字都認不全,就算是城里的怕是也不多見。
宋遠看著帕子,笑道:“沒幾個,不是還是有的嗎?”
何昊然見宋遠這般神色心道壞了,莫不是心有所屬?又見宋遠手上拿著的那條白色手帕,那帕子他瞧著眼熟的緊,忙道:“子彥這帕子從何而來?”
宋遠笑道:“無意間拾得,一直沒舍得扔,這帕子上有一句詩說的極好,想是帕子主人也是驚才絕艷之輩?!闭f著就將帕子展開。
何昊然看著帕子上那首熟悉的詩句一愣,這帕子可不就是阿嬌之前常用的那條嗎?只是不知阿嬌何時遺落的。何昊然心下松了口氣,笑道:“不知子彥何時拾得?可真是巧了,這帕子正是阿嬌常用的那條,不想竟叫子彥你給撿到了。”
“中元節(jié)那日無意間拾得,不想這般巧合竟拾到何妹妹之物,真是抱歉,是小弟唐突了,這就還于伯賢兄轉(zhuǎn)交何妹妹?!彼芜h驚訝道,忙不迭將帕子還于何昊然手上,又笑道:“不想何妹妹竟有如此才情?!?p> 何昊然將帕子籠入袖中,好笑的搖頭道:“那怕是叫子彥失望了,阿嬌這詩是她從某本書上看到的?!?p> 宋遠沉吟道:“按理來說不該如此,若是前人所著這詩早該耳熟聞祥,我卻不曾聽聞過,奇也怪哉。倒是沒想到何妹妹竟也識文斷字?!?p> 何昊然想起小時候的趣事,笑道:“阿嬌小時候最是難纏,總是讓我教她識字,她也是聰明,我只教一次她便會了,阿爺還常常感嘆可惜阿嬌是女子,若不然怕是比我這個做大哥的強多了。阿嬌自小就愛看一些奇聞異錄這種稀奇古怪的書,有些書我都聞所未聞,估計阿嬌那詩也是從哪本不出名的怪書里得來的?!?p> 兩人相互試探了半晌,也休息足了地里的活兒還要接著做。
何昊然打聽完消息,有意無意的輟在宋遠后面,一邊種一邊慢慢往李秀娟那邊挪去。
宋遠余光里瞥見唇角微揚起,手下不停有條不紊的給玉米種子填土。
何昊然有意過去,李秀娟也有意過來,一來二去兩人并排碰上,李秀娟急問道:“怎么說?”
何昊然搖搖頭道:“說之前只是夫子不讓早成親,現(xiàn)在就是沒遇上合適的,阿娘,子彥怕是眼光高?!?p> 李秀娟忙問道:“你沒問他怎么才算合適?”
何昊然點頭道:“問了,說要才貌雙全的!”
李秀娟笑道:“那還有什么不妥,這說的可不就是咱們阿嬌嗎?阿嬌那模樣不用說吧,整個縣里能有幾個?才情不必提,咱們阿嬌識文斷字,一手刺繡有幾人能及?要不是咱家門戶低,阿嬌嫁誰不能嫁?”
何昊然口中吶吶道:“……是嗎?這么一說是挺適合。”
李秀娟又道:“他還說了什么?”
何昊然道:“沒了,就說了些阿嬌的事!”
李秀娟只當他的阿嬌,氣的伸手就拍了他一巴掌道:“你怎么能提你妹妹呢?你這一提不就成了咱們主動的嗎?”
何昊然忙掏出帕子,連連否認道:“沒沒沒,真的沒有,阿娘你誤會了,是我見他拿著阿嬌的手帕就問了句?!?p> 李秀娟拿著手帕瞧了瞧,的確是阿嬌的手帕,可不就是她曾經(jīng)嫌棄過的這條素凈的不能再素凈的帕子嗎?
李秀娟忙問道:“這帕子怎么到他那兒了?”
何昊然忙將剛才說的那些話背一遍給她聽,李秀娟拿著帕子聞了聞,帕子上已經(jīng)全是陌生的味道,想是常帶在身上,要不然也不會隨手就掏了出來。
李秀娟若有所思,回想著宋遠看見阿嬌時的表情,她越發(fā)篤定這他定是對阿嬌有意。
李秀娟笑道:“你們說到阿嬌時,他可有什么不一樣?”
何昊然想了想搖頭道:“沒有啊,我沒看出來哪不一樣?!?p> 這怎么可能一樣,李秀娟白了他一眼道:“哎……算了,不指望你了,趕緊干活去,別叫人看出來了。還有這事先不要聲張,帕子先放我這里?!?p> “……”他娘這過河拆橋拆的也太快了吧。
晌午吳桂芝看日頭已經(jīng)到了正當頂,忙招呼幾人收工,回家路上不時碰到村里人難免問候一番,一群人里宋遠長相鶴立雞群,自是有人好奇,問道:“老何啊,這誰家小哥???真是一表人才!”
何士泊笑呵呵道:“是我家伯賢同窗好友,來咱家玩玩的?!?p> 李秀娟見宋遠輟在后面,便放慢了腳步等他跟上,宋遠見李秀娟背著背簍,笑道:“伯母把背簍給我來背吧?!?p> “那行,謝謝子彥?!崩钚憔暌膊豢蜌?,說著褪下背簍遞給他。
“伯母客氣了。”宋遠接過背簍背上,笑道。
李秀娟試探道:“昨兒聽說子彥還未成親,子彥可是十八了?”
宋遠點頭道:“是?!?p> “我家伯賢跟子彥同歲都要為人父了,阿嬌比你小幾歲也要定下了,你這可有什么打算?”
“之前忙于學業(yè)并無打算?!彼芜h神色掙扎,猶豫著道:“……伯母,晚輩冒昧問一句,何妹妹的親事已經(jīng)有眉目了?”
李秀娟見他這般神色臉紅的到了耳朵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笑道:“是啊,以前不知道有多少人扒聽阿嬌,我都推了,前些日子咱們村的石家跟我提過阿嬌的婚事,石家那小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人老實可靠,難得還肯用心上進,阿嬌嫁給他我自是放心,我這兩天正打算應(yīng)下這門婚事……”
宋遠聞言心里一緊,暗道好險,忙拱手道:“不瞞伯母,晚輩心屬何妹妹,想求娶她為妻,還望伯母成全!”
李秀娟攔著他,道:“哎……子彥你這是做什么,這大路上的,人來人往的叫人看見了還不知道什么事呢?!?p> 宋遠不起,弓著身子又道:“晚輩真心求娶,若得何妹妹為妻,小子此生定不負她?!?p> 李秀娟心里滿意,自是不能一口應(yīng)了,斟酌著笑道:“你是伯賢的至交好友,伯賢常跟我講你為人可靠,我自是信你,只是這事你說得突然,而且這婚事可不是嘴上說說……”
宋遠聞弦知雅意,拱手道:“改日晚輩定當請媒人上門,還望伯母成全?!?p> 李秀娟只點點頭,兩人你來我往言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