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軾郁郁寡歡、萎靡不振熬日子的時候,蘇轍已收拾行囊,拜別張方平,攜家人離開了南京。蘇轍等人一路南下來到江州。筠州在江州以南,黃州在江州以西,蘇轍思來想去決定將妻兒等人先安置在此,自己護送王閏之等人前往黃州。
蘇轍一路途經(jīng)高郵、揚州、潤州、金陵、姑熟、池州、青陽、廬山等地,順便拜訪秦觀、鮮于侁、郭祥正、劉凝之等人,于五月二十五日抵達磁湖。
此時湖面狂風(fēng)大作,蘇轍等人在船艙內(nèi)被晃得坐不住。蘇轍從船艙探出頭來,對船夫喊道:“怎么這么大的風(fēng)啊?”
船夫道:“這個季節(jié)一向如此。風(fēng)太大了,再這樣下去可能會翻船,不如我們就近靠岸,等風(fēng)停了再行上路?!?p> 蘇轍道:“你看著辦吧,一切以安全為主?!?p> 船夫?qū)⒋?堪哆叄蹰c之走到船夫身邊,道:“船家,從這兒到黃州還有多遠?”
船夫道:“不到六十里?!?p> 王閏之感嘆道:“已經(jīng)這么近了?!?p> 蘇迨拉著蘇過的手走了過來,道:“娘,我們是不是快到黃州了?”
王閏之道:“對,快到了。”
蘇過歡呼道:“太好了,馬上就能見到爹爹了?!?p> 王閏之蹲下身來,愛撫蘇過的小腦袋,柔聲道:“是啊,好久沒見爹爹,有沒有想他呀?”
蘇過用力點點頭,道:“我可想念爹爹了。娘,我們?yōu)槭裁匆堪???p> 王閏之道:“湖面風(fēng)浪太大,不安全,我們等風(fēng)停了再走。你餓不餓,娘給你拿點吃的。”
蘇過道:“每天在船上吃了睡,睡了吃,一點都不餓。我去問下任婆婆餓不餓?!?p> “我不餓,過兒真乖。”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任彩蓮在王朝云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感嘆道:“我這把老骨頭都快被晃散架嘍?!?p> 任彩蓮已七十二歲高齡,自從蘇軾出事后整日提心吊膽,寢食難安,加上跟著王閏之一路奔波,如今身體已大不如前。
王閏之見其臉色慘白,精神疲憊,關(guān)心道:“不舒服嗎?”
任彩蓮道:“沒事,就是剛才船晃得厲害,有些頭暈?!?p> 大家閑聊許久,不見蘇轍身影,正要詢問,見對方從船艙中走了出來。蘇轍將手中的信交給阿宗,道:“你走陸路去黃州通知兄長,就說我們過幾日就到?!比缓筇统鰩椎蹂X遞給他,道,“去買匹馬代步吧?!?p> 王閏之見蘇轍在給阿宗錢,走上前去,道:“子由,你這是干什么?”
蘇轍道:“讓阿宗買馬?!?p> 王閏之道:“你現(xiàn)在日子過得也不寬裕,就別再為我們花錢了,之前在你家吃住了半年已經(jīng)花了你不少錢了。”
蘇轍道:“嫂嫂說這話就見外了,都是自家人。”
王閏之謝絕蘇轍的好意,另給了阿宗買馬錢。阿宗離開后一路打聽著買馬的地方,買了馬便向黃州進發(fā)。
兩天后,狂風(fēng)依然未平,蘇轍想改走陸路,但這一家子老弱婦孺身體條件不允許,只得繼續(xù)等風(fēng)停。大家坐在船艙里聊天,忽聞外面?zhèn)鱽眈R鳴聲。蘇轍快步走了出去,見阿宗已躍下馬背,開心道:“你見到兄長了?”
阿宗道:“見過了?!闭f著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遞給蘇轍,道,“這是官人讓我轉(zhuǎn)交給您的?!?p> 蘇轍打開信封,取出里面的一張紙,上面熟悉的筆跡讓他瞬間熱淚盈眶。紙上寫了首詩,千言萬語盡在詩中。蘇轍將詩收入懷中,道:“兄長怎么樣?”
阿宗傷心道:“官人如今骨瘦如柴,面色憔悴,和之前在湖州時判若兩人。”
蘇轍聽后身子微微顫抖,黯然神傷。
這時,船家喊道:“官人,我看這風(fēng)有減弱的趨勢,再等等,要是風(fēng)小了,我們就出發(fā)?!?p> 蘇轍道:“好。”
幾個時辰后,風(fēng)停。船夫揚帆起航,繼續(xù)朝黃州進發(fā)。
五月二十九日。
蘇軾天剛破曉便已抵達巴河口等候蘇轍等人的到來。幾個時辰后,一艘船只緩緩向岸邊駛來,蘇軾見船頭站著一男子身形與蘇轍相似,觀望許久,待船只靠近時確認對方就是弟弟,激動地揮起手來。
蘇轍見岸邊一瘦高男子一直向自己招手,定睛一看,竟然是蘇軾,也揮手回應(yīng)。船緩緩?fù)?堪哆?,蘇轍下船,飛奔至蘇軾身邊,一把抱住他,哭泣道:“兄長怎么瘦成這樣了!”
蘇軾笑道:“瘦點好,瘦點精神。”
王閏之等人緩步走下船來。蘇軾松開蘇轍,朝王閏之走去。王閏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數(shù)月不見蘇軾竟然變成這番模樣,震驚道:“子瞻……你……”說著失聲痛哭起來。
蘇軾將王閏之擁入懷中,輕撫其背,道:“不哭,不哭,沒事了?!?p> 王閏之壓抑已久情緒在見到蘇軾的那一刻全部迸發(fā)出來。蘇迨、蘇過看著情緒失控的娘,不知如何是好。蘇軾一邊抱著王閏之繼續(xù)安慰著,一邊對蘇迨、蘇過道:“幾個月不見,迨兒和過兒都長高了?!?p> 蘇迨自豪道:“我長高好多呢!”
蘇過拼命墊腳道:“我也長高了,很快就會超過兄長呢!”
蘇軾見王閏之心情平復(fù)了許多,松開她,道:“這段日子你辛苦了?!?p> 王閏之由于哭的太傷心,用力抽泣著,無法回答,只得搖頭回應(yīng)。
任彩蓮在王朝云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走下船來。蘇軾快步上前,看了眼王朝云,對任彩蓮道:“任姨,都是我不好,讓您跟著我受苦?!?p> 任彩蓮顫顫巍巍地身出右手,拉住蘇軾,傷心道:“子瞻才是受苦了??!”
阿宗等人將行李搬下船,對蘇軾道:“官人,這些行李怎么運走?”
蘇軾拍了下腦門,道:“你瞧我,光顧著聊天了。”他指了下不遠處的幾輛馬車,對阿宗道,“搬那上面吧。”然后對王閏之道,“陳大人特意安排了車來接你們?!?p> 王閏之揣測道:“陳大人是這兒的知州嗎?”
蘇軾道:“正是。這段時間一直承蒙他照顧,實在感激不盡?!?p> 王閏之道:“那等會兒我到了一定要登門拜謝。”
蘇軾點點頭,道:“好,我們一起?!?p> 行李搬好后,蘇軾等人上了馬車,朝黃州衙門進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