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回到家中倒頭就睡，再度醒來時已值深夜。他坐起身，扶著昏沉的腦袋回想醉客居發(fā)生的一幕，喃喃自語念著王弗的名字。
蘇轍推門而入，聽到蘇軾在喚王弗，笑道：“一醒來就念叨王小娘子，從沒見兄長對哪家小娘子如此上心過?！?p> 上心？蘇軾一愣，他也沒想到自己從未對一人如此牽腸掛肚，閉眼所思所想皆是王弗。如此才貌雙全、舉止落落大方又善解人意的女子怎能不讓人魂牽夢繞呢？
蘇轍好奇道：“青神離眉山不遠，兄長不會真的要去青神尋她吧？”
蘇軾點點頭：“會去的，但是貿(mào)然前去有失禮數(shù)。
爹不是認識中巖書院的王先生嗎，王小娘子既然住在中巖書院附近，說不定王先生認識。
姐姐還有一周左右就要生產(chǎn)了，等姐姐平安產(chǎn)子后，我就拜托爹抽個時間去中巖書院拜訪一下王先生，順便打探一下王小娘子的下落?！?p> “爹何時認識王先生？我怎么不知道？”
“不算很熟，我也是偶爾聽爹提過?！?p> 蘇轍腦海中冒出一個奇怪的設想：“他們都姓王，還都住在中巖書院附近，不會是親戚吧？”
蘇軾道：“姓王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這么巧？”
蘇轍笑道：“無巧不成書，說不定還真有親，這樣你就能順理成章認識王小娘子了?！?p> “也許吧?！?p> 一周后。
眉州眉山。
蘇八娘產(chǎn)子。蘇家想著蘇八娘為程家添了長子，以后的日子應該會好過一些，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數(shù)日后。
蘇軾、蘇轍上街買了長命鎖，準備抽個時間去看望姐姐。等確定姐姐一切安好后，蘇軾便打算向蘇洵提及自己想去青神之事。
兩人買好鎖，滿意地走出店門，一位衣衫襤褸、披頭散發(fā)、臉上滿是污垢看不清容貌的乞丐端著破碗攔住了蘇軾的去路。
蘇軾從懷中掏出幾枚銅錢放入碗中，繞過乞丐而行。不料那乞丐步步緊逼，攔住了蘇軾的去路，情緒激動地說道：“小官人！我是小早啊！”
蘇軾仔細打量著乞丐模樣的小早，驚愕：“小早？你……你怎么這副打扮？”蘇轍的驚訝程度不亞于蘇軾。
小早拉著蘇軾退回店內(nèi)，眼淚奪眶而出，跪倒在地：“快！快救救大娘子吧！她快不行了！”
蘇軾震驚道：“你說什么！”
小早聲淚俱下：“大娘子自從嫁過去，程家就對其百般折磨，身子早已大不如前，產(chǎn)子后更是愈發(fā)虛弱，大病小病不斷。
程家不肯為大娘子醫(yī)治，也不準我去請大夫，就這么任憑大娘子……自生自滅……”
“什么叫自生自滅！”
蘇軾怒火中燒，雙拳緊握，怒吼道，“欺人太甚！”說著要去程家理論被蘇轍攬住。
蘇轍道：“還是先聽小早說下到底發(fā)生何事再做打算。”
小早哭泣道：“大娘子病入膏肓后，程官人命人日夜看管我們，不準擅離程府。
昨日我趁監(jiān)視之人換班時偷偷溜了出來。誰知我出府沒多久就被他們發(fā)現(xiàn)，他們派人四處搜捕我。
我怕被他們抓回只得和街邊的乞丐換了衣服，想喬裝成乞丐回家向你們求救，可是當我到了家門口卻發(fā)現(xiàn)到處都是程家派來的眼線。
無奈之下，我只能佯裝乞討等待時機。
今天早上我見你們出來，不敢上前，怕被程家的眼線發(fā)現(xiàn)，就一路尾隨你們到此，確認安全后才敢和你們相認?！?p> 蘇軾回想著家門口莫名其妙多了許多不時路過的閑人恍然大悟：“我今天出門時總覺得門口哪兒不對勁兒，但又說不上來，原來如此！
這么說昨天程家打著孫子的名義置備厚禮送來給爹娘也是為了確認你在不在家中吧。
姐姐現(xiàn)在還住在原來那個廂房嗎？”
“還在那里。你們快去救救她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蘇軾奪門而出，蘇轍在后面喊道：“兄長要去哪兒？”
蘇軾停下腳步，并未轉(zhuǎn)身，語氣堅定地說道：“帶姐姐回家！”說完狂奔而去。
蘇轍怕蘇軾一時沖動做出出格的事來，對小早道：“你現(xiàn)在回家通知爹，讓他們趕緊去程家，我去追兄長。”
小早攔住蘇轍：“程家派了眼線在家門口守著，我進不去啊！不然也不會在這兒和你們相認了?！?p> 蘇轍從懷中掏出幾吊錢遞給小早：“花點錢隨便找個人回家報信！我先走了，你自己看著辦！”說完朝蘇軾遠去的身影奔去。
蘇軾隨便找了個兵器鋪買了把佩劍，蘇轍知道兄長單槍匹馬只怕很難帶回姐姐，也不阻攔。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來到程府，家仆們見二人氣勢洶洶前來急忙上前阻攔。
蘇軾小時候隨張易簡學的劍術(shù)這些年不但沒有荒廢，反而精進了不少，很快便把阻攔的眾人打倒在地。
眾人見攔不住他倆，只得向程濬通報。
此時的程濬和幾個賓客在家中賭錢玩樂，他今日手氣極佳連贏數(shù)局，不顧及旁人直接把站在身旁的小妾沈妙摟入懷中，興奮地喊道：“來來來，我們再來！”
一位家仆踉踉蹌蹌地跑了過來，對賭到興頭的程濬道：“不……不好了！”
程濬生氣道：“什么事這么慌慌張張的！沒看到這兒有客人嗎？”
家仆看了下賓客不敢當面作答。程濬見狀站起身來和家仆走遠些，低聲問道：“什么事？”
家仆小聲道：“蘇家兩位小官人要帶走蘇大娘子！”
“什么！”程濬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賓客，壓低聲音，“還不趕緊去攔?。 ?p> “管家已經(jīng)帶人去攔了?！?p> 程濬點點頭，等家仆離去后回到桌前對賓客們笑道：“家里有點事，我去處理一下，你們先玩著，我去去就來?！比缓髮ι蛎畹吐暤?，“看著他們，別讓他們離開這兒?！?p> 沈妙最善風月之事，應付幾個男人綽綽有余。
程濬走后，她對幾位賓客媚笑道：“剛才看你們玩得甚歡，看得我都想玩了，只可惜我家官人不教我。正好他不在，要不你們教教我吧?！?p> 美人相求，幾位賓客卻之不恭，和沈妙玩了起來。
蘇軾、蘇轍一路狂奔至蘇八娘居住的小院就遇到抱著孩子從隔壁房間出來的乳母。
乳母道：“兩位小官人來了！”
蘇軾來到蘇八娘房門前，伸手準備推開房門的一剎那心中竟涌出一絲害怕。
他害怕看到小早口中所說的“不行了”是何種凄慘狀態(tài)，深吸一口氣，用顫抖的手推開房門，強忍內(nèi)心痛楚大步邁了進去，每走一步都心如刀絞。
蘇軾走到床邊，只見蘇八娘面容枯槁、奄奄一息地平躺著，瞬間怒氣上涌，牙關(guān)緊咬，渾身劇烈顫抖著?！敖憬?，我來了！”
蘇八娘緩緩睜開雙眼見蘇軾站在床邊，虛弱地喚了聲：“子瞻……”淚水噴涌而出，抬起右手伸向蘇軾，仿佛抓到了遲來的救命稻草。
蘇軾將佩劍別于腰間，隨手拿起掛在附近的棉披風包裹住蘇八娘橫抱于胸前。
他明顯感受到姐姐在他懷中虛弱無力，環(huán)著脖頸的雙臂冰涼透骨！
蘇軾悲憤交加，強忍于框的淚水終于不受控制地成股流下，濺在蘇八娘身上。
“孩子在隔壁，帶他一起走！”
“好?！碧K軾抱著蘇八娘離開房間，見乳母已將孩子遞給蘇轍。乳母滿臉心疼地看著蘇八娘，對蘇軾道：“趕緊帶著大娘子和孩子離開吧?！?p> 蘇軾擔心他們走后程家會遷怒于乳母，將姐姐放下，左手扶著姐姐，右手突然揮掌將乳母打昏，然后抱起蘇八娘與抱著孩子的蘇轍迅速撤離。
眼看府門就在眼前，管家程紀帶領(lǐng)眾家仆持棍而來，將他們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