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被我導(dǎo)師給賣了。
當(dāng)我左手捧著一沓散亂的文獻(xiàn),身后背著沉重的書包,右手緊握著教師辦公室的鑰匙,開門卻看到不足15平米的辦公室里站了七八個人的時候,大腦還是空白的。
直到院長從辦公桌一側(cè)轉(zhuǎn)過頭來,透過那一群黑壓壓的人,沖我笑著招手道:
“快過來,常同學(xué),我們等你很久了!”
我連忙把門從身后關(guān)上,看著那一群臉色嚴(yán)肅的人和和藹可親的院長,不知該做什么好。
院長倒是熱情地把我拉到他的面前,向其他人介紹道:“這是我們院的常書已同學(xué),現(xiàn)在在讀研二,她可是齊老師的獨苗啊!重點培育對象!我們學(xué)院這個專業(yè),往上數(shù),往下數(shù),都沒有人,只有常同學(xué)一個!常同學(xué),你說是不是呀?”
我的臉上綻放了一個不失禮貌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今天齊老師不在,你們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常同學(xué)吧!”
啥?齊老師不在?
開玩笑!我手里的鑰匙上還寫著他的大名,放鼻子前都能聞到他的味兒,他怎么就不在了?
不過因為我被一群不茍言笑的黑衣人包圍著,我聰明地選擇了一聲不吭。院長似乎很滿意我的表現(xiàn),他提議道:“那我們就立即開始吧!”
等等,開始什么?這群人誰?。?p> 我想起剛剛在樓梯轉(zhuǎn)角處,導(dǎo)師扔給我他辦公室鑰匙,又對我說那一番話時神神秘秘的模樣,忽然意識到,我似乎是被賣了。
——
就在三十分鐘前,剛剛返校的我收到導(dǎo)師的微信,讓我馬上去他辦公室交作業(yè)。
我都沒想到他會催得這么緊,著急忙慌地把一沓不知所云的論文從行李箱里拿出來,連鋪蓋都來不及打開,背起書包奔著教學(xué)樓就跑過去了。
大家都在往食堂走,我?guī)缀跄苈劦蕉敲壑F板燒的香味,這么多人里只有我一個倒行逆施,像是一條著急洄游的中華鱘,朝著教學(xué)D座狂奔。
特別巧地,我剛到一樓,電梯就來了,我抓緊沖進(jìn)去,卻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我的勁兒雖然不大,對方叫得卻不輕。
“誒呀!你怎么不看人??!”
聲音如此熟悉,我抬頭看去,果然是同院心理哲學(xué)系的柳逸同學(xué),以及與她終日形影不離貌似連體嬰兒的男朋友。
“哦,對不起??!”
我的論文散了一地,草草道歉之后,馬上蹲在地上收拾起來。柳逸的男朋友站到一旁,幫我按著電梯開門鍵,他的女朋友卻沒這么好心。
“你堵著門干嘛?非要現(xiàn)在收拾,先讓我們出去不行嗎?”
“好了,很快就完事兒了!”我不屑和她多說話,把論文抓起來之后,給她讓出一條道:“去吧去吧!”
柳逸瞪了我一眼,從我和電梯的縫隙中側(cè)身擠過去。我真羨慕她的身材,竟然連我的衣角都沒有碰到。而他的男朋友揶揄地看了我一眼,小跑幾步跟在他女朋友身后。
“別生氣呀小逸,她估計是學(xué)那些玩意兒學(xué)傻了,做夢沒睡醒呢!”
哦!我剛剛就不該說他好心!
我站在電梯里,按下19樓的按鈕,看著那被我抓作一團(tuán)的論文,心情極差。
并非我脾氣有多好,而是……自打我剛?cè)雽W(xué)以來,這種事情見得太多了,總不能和哪個都生氣吧!久而久之,也就放棄掙扎,躺平任嘲了。
都是我自己作的,誰讓我當(dāng)初不開眼,選了這么個專業(yè)?
我已經(jīng)沒法救回皺巴巴的論文紙,電梯很快就到了19層,看看手機(jī),離和導(dǎo)師約好的時間還剩五分鐘。
我走到樓梯間處,將論文放在窗臺上,挨個撫平,余光里卻瞥見有人在樓梯上走來走去。
我探頭一看,那人三十多歲,風(fēng)衣里套著格子衫,劉海長得幾乎遮住眼睛,還有著缺乏打理的油膩,長臉上架著副圓眼鏡。好么,不是別人,正是我導(dǎo)師。
他正在講電話,我朝他用力揮了揮手,他也看到了我,馬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聽話,立即做縮頭鵪鶉狀,一聲不吭轉(zhuǎn)身繼續(xù)去撫平我的論文。
導(dǎo)師的電話講得十分小聲,也十分迅速,沒過一分鐘,他就從樓梯上跑下來,湊到我身邊說道:“誒呦,寫了挺多啊!這個假期很充實?”
我忍住咬牙的沖動,對他說:“弄皺了,我搞不定了,老師您就湊合看吧!”
“哦,這個不要緊!”
他似乎心中藏著很焦急的事情,又看了一眼電話上的時間,然后把手伸到他風(fēng)衣的口袋里上下摸索著,終于掏出了他辦公室的鑰匙,一個拋物線,扔到我手上。
“論文的事兒以后再說,你先放我辦公室里,我有急事,必須要走了?!?p> “啊……好?!蔽椅罩€匙,納悶兒地想:既然他要走,干嘛非讓我現(xiàn)在把論文送過去?他又不看!
他是個說到做到,行動迅速的人,我再看向他的時候,他前腳已經(jīng)踏在18樓的樓梯上了,我連忙過去跟他說“慢走”,他就回過身來,沖我筆劃了個“噓”。
我捂住嘴,對他點點頭。
他的腳步聲往下去了,可緊接著又走回來,從樓梯間探出半個身子,用喉音沖我輕聲“喊”道:
“書已!你是老師的驕傲!”
我頓時被他弄得熱淚盈眶,雖然我并不知道他為啥突然這樣說,但作為學(xué)生,最迫切也是最沒出息的追求便是得到老師的肯定。
我用力點了點頭,他便消失在視野里。
我懷揣著幾乎是翻江倒海的心情,眼眶熱熱的,往他辦公室去的路上都在想著,我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多發(fā)文章,為我導(dǎo)增光添彩!讓我們爺倆(他說的)在院里揚(yáng)眉吐氣!讓柳逸這樣的人再也不敢輕視我們!
沒錯,雖然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縱然整個師門也只有我一個人,我也該挑起傳承師業(yè)的重?fù)?dān),繼續(xù)做一名讓老師驕傲的學(xué)生,以待后面那不知何時會出現(xiàn)的師弟或是師妹,為他/她做一個良好的榜樣!
師!門!中!興!
我洋溢著從未有過的激動和熱情,轉(zhuǎn)動手中尚有余溫的鑰匙,可是當(dāng)我打開門的一瞬間,傻眼了。
原來他這么匆忙地把我叫過來,鬼鬼祟祟地在樓梯間打電話,是因為這一幕啊。
還特么“驕傲”!
我擦,這個坑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