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司獄

　　卻說張鵬與陸良，被這些不知道是哪個衙門的兵卒執(zhí)著長刀圍著，有人讓他們二人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張鵬自打進了錦衣衛(wèi)，何時這么憋屈過，他不去欺負別人已經(jīng)算是良善，今天先是被人圍打了一頓，現(xiàn)在又要讓他放下武器。

　　張鵬怒喝一聲：“大膽，你們是哪個衙門的，我乃錦衣衛(wèi)南鎮(zhèn)撫司校尉張鵬?！?p>　　“張校尉，還請放下武器，配合我們查案，出了這么多條的人命，我們刑部也要調查清楚，還請二位配合?！蹦莻€出聲之人說道。

　　張鵬看著那人，問道：“你是何人，地上死的這些人又是哪個衙門的？”

　　那個人笑道：“在下刑部應捕馬秋風，有人呼喊此處發(fā)生命案，恰巧我等在此處，特來查探?！?p>　　張鵬道：“小小吏役而已，此處命案與我們無關，你自查你們的案，陸良，我們走?！闭f完，便要邁步離開此處。

　　馬秋風一揮手，正色道：“且慢，二位乃是命案現(xiàn)場的相關者，不管這案子與二位有沒有關聯(lián)，還請配合刑部查案，將他們抓起來?！?p>　　馬秋風倒是干脆，命令士卒將張鵬二人圍住了，這三個士卒聞令而動，手中拿著長刀靠上前來，要將張鵬和陸良緝拿。

　　張鵬真是怒了，今天真是他的奇恥大辱，亮出名頭，竟然絲毫沒有作用，還被人打了，錦衣衛(wèi)何曾淪落至此。

　　張鵬手中長槍猛然揮出，那三個士卒見他反抗，俱是后退一步，避開了長槍，伺機而動。

　　馬秋風輕笑一聲，見張鵬反抗，尤其見他將那長槍揮舞的四處都是破綻，嗤笑一聲，腰刀猛然拔出，隨著刀光閃過，馬秋風一個健步，越過三個士卒，沖向張鵬。

　　張鵬見這領頭的刑部應捕沖了過來，也是面色猙獰，長槍抖動了一個槍花，一槍斜著刺出，槍尖便扎向馬秋風的喉嚨。

　　馬秋風臉上仍然帶著笑意，毅然不懼，掌中刀，向上遮擋，刀刃擊打在槍尖之上，撥開刺過來的長槍，然后又是一個健步，來到張鵬身前，刀柄擊出，敲打在張鵬的胸口上，張鵬疼的抽搐了一下，手中的長槍掉落在地，捂著胸口，退了兩步。

　　馬秋風復又跟進，手中長刀架在張鵬脖頸之上，叫道：“綁了。”

　　然后又將目光對準一旁的陸良，陸良馬上將長槍一扔，雙手舉起，站立不動。

　　馬秋風臉上笑意盈盈，那三個士卒大叫道：“馬頭兒威武！”掏出身上的繩索，將張鵬和陸良的雙手捆上。

　　“帶回司獄司。”馬秋風轉身就走。

　　在回城的路上，陸良問著同樣有些狼狽的張鵬，問道：“張大哥，你我當真是錦衣衛(wèi)？”他對自己的身份有些懷疑。

　　張鵬兀自帶著怒意，罵道：“這個姓馬的王八蛋，等我出來，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押著他們回城的兩個士卒聽見張鵬的話語，其中有一人嘲笑一聲，得意道：“馬頭兒可是咱們刑部的第一高手，這位校尉大人，想要找馬頭兒麻煩，只怕是有的你苦頭吃?！?p>　　“老子讓他干不了這差事，一個應捕吏役而已?！睆堸i勿自喝罵。

　　那個士卒又道：“干不了就干不了，以馬頭兒的本事，到哪里都能吃上一碗飯，只是想不通馬頭兒為何窩在刑部，當這個應捕，也發(fā)不了幾個俸祿?！?p>　　陸良開口問道：“兩位大哥，這馬頭兒什么來歷，似乎看起來身手不凡?！?p>　　那剛剛說話的士卒笑道：“馬頭兒什么來歷我們不太清楚，但是那身手，刑部第一高手，可不是浪得虛名的，有多少難以緝捕的逃犯，到了馬頭兒手上，還不乖乖在司獄司里蹲著。”

　　“還是個查案高手。”陸良接道。

　　“那是自然，這京城內(nèi)外，就沒有馬頭兒破不了的案子?！笔孔湫Φ?。

　　張鵬雙手被綁著，又有兩個士卒押解著他們，一路走來，有些奇怪的目光投向他們，張鵬臉色難堪。

　　入了城，便沿著宣武門里街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方向走去。

　　刑部，乃是大明的最高司法機關，掌天下刑名及徒隸、勾覆、關禁等，下轄十三個清吏司，分別掌管十三省及兼管所分京府、直隸等衙門的刑名，負責兩京十三省刑案的偵查及審判。

　　大理寺，乃是大明的司法復核機關，職責為審讞平反刑獄之政令。大理寺下轄左右二寺，分理京畿及十三布政司刑名，專管案件復核而不管審判，主要的復核程序有照駁、參駁、番異、圓審、追駁、制決等。

　　都察院，乃是大明的最高監(jiān)察機關，司法監(jiān)察只是其功能之一，與吏、戶、禮、工、刑、兵等六部平級，并稱“七卿”。

　　這三個部門，在此時統(tǒng)稱三法司。

　　刑部在北京城西南的阜財坊，在日落之前，張鵬和陸良便被這兩個士卒押解到了刑部。

　　進了司獄司，張鵬和陸良就被關押在了一間牢房之中。

　　蹲坐在茅草堆上，陸良笑道：“這是第二個大牢。”

　　“什么第二個大牢？”張鵬站在牢房中走來走去，疑惑問道。

　　陸良回道：“不瞞張大哥，陸良初來京城，就被關押在錦衣衛(wèi)的詔獄里，所以，進這刑部大牢，乃是陸良待過的第二個大牢?！?p>　　張鵬停下腳步，問道：“北鎮(zhèn)的詔獄？”

　　陸良點頭道：“不錯，北鎮(zhèn)的詔獄。”

　　張鵬蹲坐下來，上下看著他，狐疑道：“你能從北鎮(zhèn)的詔獄中活著出來，已經(jīng)是個奇跡了，小子，你犯了什么大罪，進了北鎮(zhèn)的詔獄？”

　　陸良也不甚了解，只得含糊道：“不是什么重罪，要不然也不會放出來，還加入了錦衣衛(wèi)?！?p>　　張鵬突然遠離他幾步，沉思片刻，說道：“是不是跟你小子在一起，老子也走了霉運，我想想啊，好像自從認識你小子之后，沒碰到過什么好事?！?p>　　陸良突然笑了，嘿嘿問道：“張大哥，我倒還想問你，你真是錦衣衛(wèi)？”

　　“廢話，難不成這些時日，你待的地方是假的不成？”張鵬沒好氣道。

　　陸良復又問道：“那為何這些人好像并不懼怕錦衣衛(wèi)，還挨了頓打?！?p>　　“這就是我為什么一心想要調去北鎮(zhèn)的原因，別看咱們南鎮(zhèn)名義上監(jiān)察北鎮(zhèn)，實際上屁都不是，功勞沒有，油水沒有，整天跑腿打雜?！睆堸i嘆了口氣，對陸良解釋。

　　“張大哥，以您的身份，調去北鎮(zhèn)，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陸良疑惑問道。

　　“你懂什么，就因為我這身份，只能待在南鎮(zhèn)做些雜務，太后族人，那是以前了，現(xiàn)在還不如一個良家子。”張鵬哀怨道。

　　兩個人蹲在刑部司獄司大牢中聊著各自的煩惱。

　　卻說那刑部應捕馬秋風找了一輛馬車，將躺在城外地上的幾具尸身搬到馬車上，便也跟隨著這輛馬車，趕回了刑部。

　　馬秋風回到刑部時，也僅僅比張鵬、陸良二人晚了半個時辰而已。

　　此時華燈初上，快到了禁夜的時辰，刑部的大老爺們早已下職，連個仵作都沒有。

　　馬秋風無奈，只好將那幾具尸身，放到司獄司的一間牢房中。

　　路過關押張鵬和陸良牢房時，陸良叫道：“馬頭兒，是不是該給我們弄些吃食，這天色已晚，另外，能不能派人去大時雍坊石碑胡同錦衣衛(wèi)劉金喜家，替我傳個話，今夜有事，不回家了，讓我那妹妹安心?！?p>　　張鵬也叫嚷道：“姓馬的，給老子準備點吃的喝的，這大冷天的，再弄個炭火盆來。”

　　馬秋風看著這兩個蹲在大牢里還很囂張的兩個人，笑道：“炭火盆沒有，今夜你二人，就抱在一起睡吧，吃食我稍后讓人送來?！?p>　　張鵬大罵道：“姓馬的，等老子出去，扒了你的皮?！?p>　　馬秋風笑道：“等您出來再說吧，案子沒破之前，麻煩二位校尉大人，配合刑部調查，如果，此案真和二位沒什么關系，自然會放二位出去的?！?p>　　張鵬怒道：“馬秋風，你別得意，等老子出去后，非弄死你不可?！?p>　　馬秋風又接道：“哎呀，天色已晚，該下職回家休息了，恐怕一時之間，也沒地方準備吃食了?！闭f完，邁著輕快的步伐，出了司獄司的大牢。

　　張鵬氣的，一腳踹在大牢的牢門之上，卻猛然摔倒在地，原來卻是牽動了身上的疼痛，一時之間，沒有站穩(wěn)。

　　陸良連忙扶起他，坐在了那堆稻草之上，開口勸道：“張大哥，何必與他置氣，明日查清楚了，自然會放我們離開?！?p>　　張鵬還是氣憤難填，他這錦衣衛(wèi)校尉都被刑部一個吏役應捕欺負到頭上了，說出去簡直丟盡了臉面。

　　馬秋風緩步走出牢房，碰巧見到一個人，從外面走了進來，馬秋風連忙上前施禮道：“見過胡大人?！?p>　　那人赫然是正在刑部觀政的胡宗憲，見到馬秋風，胡宗憲笑道：“馬應捕，這么晚了還未下職？”

　　馬秋風回道：“大人不也還未下職，今日南城外，發(fā)生一樁命案，死了幾個工部的差役，與錦衣衛(wèi)有些牽連，在下拿了兩個錦衣衛(wèi)校尉，剛剛關在司獄司大牢里?！?p>　　胡宗憲疑惑地看著這個有著刑部第一應捕的馬秋風，連錦衣衛(wèi)的人都敢關進大牢之中，真是不知死活。

　　胡宗憲問道：“工部的差役如何在南城被殺？”

　　馬秋風回道：“在下走訪過周圍的百姓，聽說是陛下要在天壽山大峪山修陵，這兩年軍匠多有逃逸，工部的人想必是去抓捕軍匠，這才被人所殺?！?p>　　胡宗憲又問道：“那錦衣衛(wèi)的人，又是什么情況？”

　　馬秋風想了想，說道：“這個在下還未調查清楚，只是我等趕到之時，這兩人就在案發(fā)現(xiàn)場，只好先帶回來，關在司獄司大牢之內(nèi)，等明日仵作驗過尸體之后，再行處置了。”

　　胡宗憲思索片刻，點頭道：“如此倒也可行，休要惹惱了錦衣衛(wèi)，你要處理好。”

　　“在下曉的，多謝大人提醒?！瘪R秋風一臉嚴肅，道謝道。

　　“汝貞，胡汝貞，還不快出來?！蓖饷嬗腥撕暗?。

　　“大人有事請便，秋風就不打擾大人了?！瘪R秋風一拱手，便錯開身，離開院子，給這兩個錦衣衛(wèi)校尉準備吃食去了。

　　胡宗憲跑回辦公所在的屋子，取出一卷案宗，夾在腋下，便快步出了刑部，只見外面，刑部主事趙文華，正搓著手，又裹了裹身上的衣袍，左右走動。

　　見胡宗憲夾著一卷案宗出來，笑道：“你這個胡汝貞，走到哪兒都不忘了看案宗，真是一個勤政之人?！?p>　　胡宗憲也笑著回道：“職責所在，還有些案宗，也要早點看完，好盡快完成?！?p>　　趙文華道：“快走吧，再晚些，你那香姐兒的房門，只怕是上了鎖，今夜別說看案宗，你只能在外面吃寒風了?！?p>　　胡宗憲哈哈一笑，說道：“香姐兒的房門上了鎖，那我就去秀兒姐那屋。”

　　趙文華笑罵道：“好你個胡汝貞，連我的秀兒姐，你也想睡，只怕是被秀兒姐一腳踹在地上，睡那地面吧。”

　　胡宗憲道：“好了，主事大人，快些走吧，去晚了，咱們倆要一起吃寒風了。”

　　趙文華笑著與胡宗憲消失在夜色中。

　　待二人剛走不久，那馬秋風便真端著一碟咸菜和幾個饅頭，走進司獄司大牢，將這有些冷了的吃食放在牢門處，對著里邊的兩個人說道：“一時之間，委屈二位了，飯食放在這里，二位慢用?！?p>　　陸良借著大牢中的篝火光芒，對著面龐隱藏在黑暗中的馬秋風道：“還請馬頭兒，到石碑胡同知會一聲，免得我那妹妹擔憂，陸良多謝了?！?p>　　“放心，我等會親自上門，誤不了你的事。”馬秋風道。

　　陸良便拿起一個饅頭，就著這碟咸菜吃了起來，張鵬卻沒有吃，他一向錦衣玉食慣了，何曾吃過這等粗食，自是難以下咽。

　　馬秋風沒有再理會牢房中的二人，出了刑部，辨認好方向，便奔著陸良口中的石碑胡同的方向走去，一更二點，離禁夜的時間，只差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