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醒世恒言》
——
當慕家的喜糖,撒向各家手里。
村婦們開懷大笑打趣慕母“馬上有女婿了,哎呀!花容命好,嫁到城里?!?p> 慕母只是淡淡地笑笑。
冷暖自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曉得日后好壞。
男方家長沒出現(xiàn)過,慕花容傳達意思是他們家關(guān)系不好。彩禮給了好幾萬,按當年的物價,聘禮相當高。
“花容明天出嫁?”瞎子徐半路攔截了慕母,她心忽而慌亂起來,瞎子徐的問候潛藏危機。
壞事多于好事。
睨了瞎子徐一眼,他正坦坦蕩蕩地倚靠在桿子的邊上,不偏不倚。
真奇怪。
他眼瞎,而互相對視時偏偏如利劍般的既視感,直入心臟。
“是呢。”慕母如實告知。
“家里的祖先,告知了?”
“今天傍晚。”
“甭弄沒關(guān)系。我算了一下花容的命,她的良人不在周城?!?p> 慕母冷笑,破口大罵的話始終被咽下去。故作不知情的樣子,反問“怎么說?”
“都有定數(shù),命也。”
瞎子徐故作高深,好半響才擠出一句話來。
“有破解?”慕母把命數(shù)當難題一樣,欲知辦法。
“明早出門,讓她朝著西南方向鞠三個躬,再向東北鞠三個躬?!?p> 慕母納悶?
什么歪理邪說?
西南又東北,敢情把四面八方都拜了。
“我……”慕母掀起唇。
“別問。”瞎子徐嚴肅之色布滿臉面,天機不可泄露?!鞍次艺f的做準沒錯?!?p> “切記,西南東北,先后順序別搞錯了?!?p> “要不會出大事?!?p> 說完,他握起拐杖棍子噔噔幾下地面,往村頭走去。
慕母……
自己說完話就走!!!
西南東北?
到底哪跟哪?
她回到家門前,瞅一眼太陽的方向,嘴里喃喃自語,上北下南左西右東。
西南,是繁榮昌盛村方向。
東北,是周城位置。
搞不清邏輯。
……
“李默,來了?。 蔽跷跞寥恋目腿?,慕母不停歇地招呼大家入內(nèi)。瞧見李默出現(xiàn)在酒店,她眼皮子不停地跳,第六感有事會發(fā)生。
她笑臉迎接,“來,入內(nèi)隨便坐?!笔治兆±钅母觳仓?,驚道“怎么瘦了這么多,好好多吃點,可別學城里人減肥?!?p> 慕母目光無意掃過人群,落在準女婿身上,自言自語似的“花容兩口子也是,為了減肥,把自己身上的肉抖得差不多。還嫌胖。”
“哎!看我一個老婆子嘮叨。你進去吧!”慕母自知可能招人煩,催促李默入內(nèi)。
棕櫚酒店是周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星級酒店,稍微有點錢的人,總喜歡往這里擠。
一個權(quán)錢匯聚一堂的象征之地,氣派的大門,兩邊的擎天柱的雕刻栩栩如生,富麗堂皇的大堂,燈光晃得光彩耀人。
婚禮的布置,時尚且大氣,由此可見婚禮主人的財力檔次。
李默手扶著餐桌邊上,站穩(wěn)身子,雙眸隱晦不明地盯著天花板是明晃晃的燈,不知在想什么。
好一會,才順勢坐下。
位置角度好,位于前兩排的側(cè)邊,相對隱秘些。
胃大出血的當晚,搶救了好久,才撿回一條命來。他在父母的哭天喊地中醒來,眼皮子沉得如山壓著,掀起的眼皮,瞅了父母一眼,又緩緩閉上。
夢里有好多人好多事。
父母的對話,故意壓低聲音。
“我讓神婆算了一把,家里近來攤上太多事,要沖沖喜。”母親說。
她說的神婆是名揚四海村的那位,長得樣子倒像個老婆子,神不神,就不知道了。
“你說怎么辦?”父親道。
“哎!愛而不得沒用?;ㄈ菅绢^愣是嫁到周城,我聽說了,沒多少天就結(jié)婚。日子定哪天來著……”母親說著說著,后面的話,沒說明白。
“我們另尋一家好了,名揚四海村的趙家如何?”
“趙家的大女兒人長得普通能干,適合我們李家?!备赣H繼續(xù)道。
趙家,也是名揚四海的名家。做木材生意,家有一女一男。女娃的年紀與李默相當。
……
夢境越來越遠,似乎靈魂出竅,父母的說話聲漸漸模糊不清。
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林子,李默心里揪疼起來。灌木叢的位置落葉??堆積,很久沒人光顧此地了。
昔日里兩人交纏與一體的場景圖,像畫幀番一下一下地飛過。
“啊!”夢里他雙手抱頭痛哭,開門聲頓響,腳步聲跟上。
有人握著他的手,緊切呼喚“醒醒,醒醒……?!?p> 夢醒時分。
眼前忽現(xiàn)雙親的老臉。
他的雙眼失魂地望著他們。
……
李默端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腿瞬⑽磥睚R,他那桌稀稀疏疏兩三個人。
在醫(yī)院養(yǎng)了好多天,父母變法子地做很多吃的,無論怎么補,也補不回來曾經(jīng)的滿面油光。
他摸了摸臉頰,嗯,像風干的臘肉。
昨天有倆同學來探病,無意識地說起翌日會參加慕花容的婚禮,甚是開心。
棕櫚酒店,他們期待許久,終能以客人的身份進去了。
李默嗤笑了聲,心想。
你們把她婚禮攪散了,我出錢給你們體驗第二次。
當然,他嘴上不會說這話。
他倆私下的事情,其他人不知道。同學里鬧哄哄的僅是他愛慕慕花容,而慕花容一貫以傲嬌自居。
……
“父老鄉(xiāng)親們,現(xiàn)在歡迎我們的新娘子和新郎出場”。
咚噠咚噠咚咚咚咚噠噠噠……
說話聲剛落,敲鑼打鼓奏起。賓客席里有孩子們的歡呼聲,歐耶看新娘子了。
掌聲響起來。
緩緩走出的是新娘和新郎,慕花容和那男人。兩人扶持著走了出來,慕花容滿是嬌羞的樣子,燈光鋪散在她臉上,白里透紅,似含苞待放的玫瑰,只要撒下一點兒的雨露,定會艷壓全芳。
男人身著修剪得體的西裝,皮鞋锃亮發(fā)光,修長的身子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越發(fā)修長。他都頂著一窩梳理整齊的短發(fā),刀削般的臉,干凈利落。
風度翩翩。說的就是他。
“讓我們祝福這對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蹦名溈孙L的小老頭,使出洪荒之力,用一波高出一波的聲音,大喊。
掌聲稀疏而落。
一道刺耳的聲響從大堂的入口處傳來,尖且大,如利劍毫無障礙地朝倆新人射去。
“你這殺千刀的狗男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