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國時期屈原的《漁夫》屈原曰:“舉世皆濁我獨(dú)清，眾人皆醉我獨(dú)醒，是以見放?！?p> ——
“瞎子徐，死了？”
慕添宇瞬間表情凝固，前幾個小時才見著的人，現(xiàn)在死了？
也太快了！
他死了，抓我?
世道刮妖風(fēng)了么。
慕添宇眼神淡漠地凝視村長朱林，進(jìn)而掃蕩前來抓他的一群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
連同在村長朱林家寄養(yǎng)的孩子小啞巴沈嘉奇都來了，這都是些什么事兒。
“他死，關(guān)我屁事!”即使是死者為大，慕添宇硬是冷冷鏗鏘有力地爆粗口。
村長朱林審視的目光炯炯盯了好一會，然后火氣蹭蹭蹭往上躥，暴怒間試圖踹一腳慕添宇，對方竟然躲開了。
他怒氣沖沖說了句“去你MD，除了你，還有誰?！?p> 慕添宇冷笑，“那你去陰間找她吧！”
“抓住他，綁上。”朱林他一聲令下，村里的大漢們一窩蜂地涌上來。
慕添宇眼睛直瞪瞪，勾起嘴角的冷笑“我自己走?！?p> 他要知道瞎子徐是怎么死的！
慕添宇說了自己走，大伙在村長朱林眼神的恩準(zhǔn)下，便不再抓他。
光怪陸離村，小。四周除了山，田野，人家，再無其他。
即使慕添宇想跑，也跑不遠(yuǎn)。
村長朱林已經(jīng)打算好了，如果慕添宇真的跑，他定會聯(lián)合四面八方村落的村干部和獵手苗家人捕捉他。
再不濟(jì)，他就通報到鄉(xiāng)鎮(zhèn)派出所。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村子里走。
慕添宇手提裝滿魚的小桶，肩上斜搭釣魚鉤，與釣魚前的形象無差別。
而現(xiàn)在，他與村長朱林并排而行，其他人自覺變成為U型圍著他們走。
“媽媽，我們是在拍電視劇嗎？”天真無邪的聲音響起，打破如針落地可見的靜謐。
除了慕添宇，小孩感受到四面八方而來的一記記警告眼神。
小孩的父親扯了孩子的手肘，故意壓低聲音說道“不，我們在抓壞人。”
“誰是壞人?。俊焙⒆痈赣H好想給自家孩子一個耳光，T大爺，該死的十萬個為什么。但當(dāng)著這么多人和孩子他媽媽的面，他又不敢。
“咳!咳咳!”村長朱林微微握拳的手，掩著嘴故意咳了兩聲。
“我知道了，是慕添宇叔。你們來抓他，他是壞人嗎?！?p> “他給過我糖吃，怎么是壞人呢?！毙『⒆玉氩煌?，他父親臉色霎時間黑得像豬肝色，倒吸一口氣后咬牙切齒地威脅小孩子，“你再說話，把你丟到山洞去。”
小孩子嚇得不由地往親媽身后躲，怕被抓走丟山洞里。
光怪陸離村有不少山洞。
每當(dāng)不聽話，大人們都恐嚇小孩子，把他們丟山洞，與虎作伴。
洞里到底有沒有老虎呢！小孩子并不知道。唯獨(dú)知道洞大，洞口小，里頭很黑，伸手不見五指。
曾經(jīng)村里的小霸王韓瀚率童子隊進(jìn)軍一山洞，拍著胸脯說自己要探一下山洞里有什么。
在其他人幫助下，他貓身進(jìn)了洞。洞口小，兩個人同時進(jìn)，會擁擠。他接過外頭遞進(jìn)來的火把，手拿高它，決定大顯身手不凡。
剛挪動兩步，窸窣作響的聲音一陣陣，由遠(yuǎn)及近鉆進(jìn)他的耳朵。他目及之處全是黑蒙蒙，看不清山洞里的一切，唯感覺火把的燃燒下，黑暗中有眼睛凝視著自己，冰冷而尖銳。
他整個人石化了。
怕窸窣而來的是蛇，趕緊把火把往腳下方的四周照了一圈。
隨后他撒腿就往回跑，鉆出洞口。
不忘把火把也帶出來。他經(jīng)常被家里長輩教導(dǎo)，“我們靠山吃山，絕不能給山制造危險?！?p> 一出，侯等在外的小孩子門窩蜂似的湊到他身旁，一臉雀躍的神色。想知道里面有什么。
韓瀚打了一個寒顫，立馬又藏起情緒，讓人絲毫看不出來。他硬氣地說“呃，沒什么，什么都沒有。”
“真的沒什么。”他又強(qiáng)調(diào)一遍。
其他孩子不相信。
“聽說里面有老虎，不是嗎？”一個稍微小一點(diǎn)的孩子說。
韓瀚暗自咒罵一句TM的。為維護(hù)自己孩子王的形象，他自導(dǎo)自演的口吻肯定道“沒有老虎?！?p> “你看!”他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圈，“我不是好好的嗎哈哈哈哈。”
“怎么會有老虎?！?p> “沒有的?！?p> “大人在撒謊，騙我們?！?p> “我不信!”一個大胖子大聲嚷嚷。鬧得，韓瀚想一腳把他踹進(jìn)洞里去。
“不信?你進(jìn)去瞅瞅?！表n瀚慫恿道，反正沒有小孩膽子比他大，除非對方是瘋子。
“大人不會騙我們的?！贝笈肿油鄣靡宦暱奁饋?，坐在地上打滾?！按笕瞬粫_我們的?！?p> 韓瀚冷眼旁觀，心卻一陣陣抽疼。
誰說，大人不會騙我們。
大人都是騙子。
大騙子。
長大后，我們都會變成大騙子。。
大胖子是孫家的孩子，名喚孫盼盼。孫家在光怪陸離村，是屬于低保戶。
孫家有兩個孩子，孫盼盼和孫圓圓。
孫盼盼人如其名，胖胖的，有點(diǎn)傻里傻氣。其妹妹孫圓圓是個靈活又樂觀的小姑娘，人勤快嘴巴又甜，深得光怪陸離村老老少少的心。
孫盼盼就不一樣。
不鬧還好，一鬧的話，大伙總想把他扁一頓，或者希望他親媽帶她走。
她親媽是周城人。
自好幾年前，便不再出現(xiàn)在光怪陸離村。
孫盼盼天天掛嘴邊“我媽媽要去給我買糖果?！?p> 一兩次還行，次數(shù)多了，聽眾開始煩躁?！安灰f了，你媽騙你的，她要回去城里過好日子。不要你們了!”
孫盼盼咬牙強(qiáng)調(diào)“我媽不會騙我?！睍r日久了，他漸漸生出情緒，因?yàn)槊總€人都對他說同樣的話。
他媽拋棄了他們。
即使冒著被丟進(jìn)山洞里與虎作伴的危險。
卻無從從父親那得到答案。
女娃的成長比男娃早。
孫圓圓是例子之一。
她偶爾扯回鬧脾氣的哥哥孫盼盼，也從不問父親母親去了哪里。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農(nóng)活也干得麻溜。
父親孫攀求，有名的砌墻工人。年輕時，光怪陸離村誰家建房子，他都會在場指揮。他總能砌得很好，整整齊齊，工錢又不高。
孫盼盼在周城出生。
大概是流年不順。
他出生時，臍帶繞脖，差點(diǎn)窒息死掉。幸好活了下來。后期要做一系列的檢查康復(fù)，把家底掏空，依然如杯水車薪。
孫盼盼他親媽李沐沐，托人打點(diǎn)。終于在周城找到一份差事，給高樓大廈砌墻的。她讓丈夫?qū)O攀求去。
開始的一年，掙的錢，剛剛好，給孫盼盼做治療，再一年，家里添了女娃孫圓圓，日子有點(diǎn)緊巴巴。
某天，工地傳來噩耗。
孫攀求，失足跌落。經(jīng)過救治，半身癱瘓。李沐沐似乎被上帝重重捶打了一頓，整個人都傻掉。
工地兄弟們的協(xié)助下，工地負(fù)責(zé)人付了所有的醫(yī)藥費(fèi)，并賠了兩萬塊。這事平息了。
那年頭，兩萬塊算是大金額的錢了。
經(jīng)商量，一家人又回到光怪陸離村生活。
孫盼盼的康復(fù)治療，偶爾就上一次城。李沐沐完全操盤了家里的農(nóng)活，犁田耕地什么的。村里的其他人，偶爾幫忙一下。
“李嫂……李嫂……快?！?p> 遠(yuǎn)處傳來緊促慌張的聲音，人出現(xiàn)在田埂邊上。
“李嫂，快，你家老孫出事了!”
這世道，最怕就是“出事”二字。
李沐沐一把扔掉手中的犁耙，轉(zhuǎn)身確認(rèn)“出什么事？”她的聲音壓不住顫抖的身體。
“他喝了農(nóng)藥……你快……快回去看看。我?guī)湍憧春门！！?p> 牛是借村長家的，得有人看。得到對方的承諾后。李沐沐頓時沒命地往家里跑，跌摔在田埂，也不自知般。
邊跑，豆大的眼淚忍不住簌簌往下落。
TM的，老娘心里怎么怎么苦。
她踏進(jìn)家門，瞅見一堆人圍觀。家里像是周城里的動物園。
“老孫??！有什么困難委屈，你說就是。怎么就尋死！”村長朱林的聲音，“你這樣就不對了，家里有孩子有老婆，她們怎么辦。”
“他家的娃，帶出去了嗎？”村長朱林又偏頭問旁邊的人。
“帶出去了，小霸王看著呢?！睂Ψ奖ＷC道。
“你！你老孫，氣死我了。”魏老咬牙切齒的聲音，他原地重重地震幾下手里的拐杖?！疤澪疫€看好你?！?p> “你!”他還想說什么，結(jié)果轉(zhuǎn)身看見李沐沐回來。便說“李妹子回來了，我們走吧！”
“對，你們都回去吧！我看著他?！崩钽邈宓刮豢跉?，強(qiáng)壓著自己的情緒，淡淡的說。
大伙見狀，自覺離去。
魏老經(jīng)過李沐沐身邊，站住凝視了她臉色一會。
眼睛通紅通紅的，顯然是哭過。
他抬手搭在李沐沐肩上，安慰地說“會過去的，好好說?！?p> ……
瞎子徐的后事，是魏老主持。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幾歲。那天慕添宇回到村里，瞎子徐已經(jīng)入棺材。
棺材是好幾年前做了，用上好的木材。
聽說，瞎子徐是因?yàn)榕?，而恰好在慕添宇家里搜出砒霜。有人看見瞎子徐死前，慕添宇去過他家。
所有的矛頭指向了他。
他想出聲辯解，但看向所有人要削掉他的目光，忽而就沉默了。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村長朱林的話一落，倒提醒慕添宇趕緊跑。他知道，光怪陸離村的人，是不會聽他的辯解。
他們眼里只有：看見和臆想，懶得思考十萬個為什么。
他跑不了了。
即使自己有三腳貓功夫?？纱彘L朱林是會點(diǎn)穴之人，他厲聲說“你再不安分，我給你一指戳。”
大哥慕添擎一副為他好的模樣，在旁邊勸阻“先別跑。是你做的就是你，不是你就不是你。得洗清嫌疑。我們都是為你好！”
小啞巴沈嘉奇說:“他……不像壞人。”
“小孩子，不說話沒人當(dāng)你是啞巴?！贝彘L朱林狠狠地說，小啞巴沈嘉奇說的話，可是打他朱某的臉。
小啞巴沈嘉奇今天突然開口說話，打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他抿著嘴低聲嘀咕，聲音不大，但稚嫩的聲音穿透力太強(qiáng)，在場的人都聽見了?！拔也皇菃“??！?p> “哼！你們大人都喜歡瞎子……。”
“閉嘴!”
警笛聲愈來愈響，朝著光怪陸離村駛來。
“派出所的人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