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有些失神的跪在祠堂里面,一雙眼睛里滿是愧疚和無奈的看著眼前徐嬌的牌位,心中滋味萬千。
徐嬌,他的嬌兒,他是真心悅愛于她的。
杜林輕輕的抬手撫摸著面前徐嬌的牌位,像是在撫摸著以前的徐嬌一般,充滿了溫情和小心翼翼。
他還記得,當(dāng)初他初見徐嬌時的場景,那天是初春時節(jié),櫻花爛漫。
江南風(fēng)光旖旎,又是草長鶯飛的季節(jié)。春風(fēng)拂面,杜林只覺得要醉倒在這春光里面。他們幾個出門踏青的青年一路說笑,一路逛一路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城外的河邊。
這河名叫櫻溪,河邊種滿了粉色的櫻花,現(xiàn)在這時節(jié)這些櫻花樹已經(jīng)全都開了,放眼望去整條河都被這如夢似幻的粉色籠罩其中。一陣風(fēng)吹過,櫻花隨著風(fēng)簌簌的落下,或是地上,或是河里,給這春天添上了最美的一筆。
在河邊站了不少的人,都是來這里欣賞櫻花盛開的場景的。
杜林因著在家中并不是很得寵,常年被自己的父母兄弟忽視,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沉默少語的性子。這樣熱鬧的場景讓他有些不適應(yīng),和朋友打了招呼之后,他便一個人慢慢的閑逛著,朝著人少的地方走去。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一座石橋旁。
石橋旁放著一塊大石頭,石頭旁還種著一棵柳樹,在這一片粉色里面,這點點的翠綠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就在這柳樹下,一個黃衣女子端坐在石頭上,身后跟著一個眉目清秀的小丫鬟。
那姑娘頭上戴著白色的帷帽,讓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身姿窈窕,氣質(zhì)相當(dāng)?shù)某鰤m。
女子就這樣靜靜的坐在那石頭上,不斷的朝著石橋上望去,似乎是在等著什么人。
杜林見那女子身上的衣衫料子不錯,想著這黃衣女子怕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姑娘,又見這姑娘張望的樣子,不由有些好奇,想要知道這姑娘究竟在等什么人。
杜林就這樣在一旁的樹后坐下,靜靜的觀察起對面的人來。
那姑娘就這樣一直坐在石頭上,不時的看向石橋,但石橋上人來人往,卻不見她起身像誰迎去。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很快就到了傍晚時分。殷紅的夕陽斜斜的照射在那姑娘的身上,給她罩上了一圈好看的光暈。
一旁的丫鬟開始和那姑娘說起話來,似乎是在勸說著她。杜林不知道她們說了什么,但就算相隔著櫻溪,他也能感受到那姑娘濃濃的失望。
那姑娘似乎是嘆了口氣,由著丫鬟攙著她站起身來,轉(zhuǎn)身朝著城中走去。杜林越加的好奇,趕忙跟了上去。
就在這時,一陣風(fēng)拂過,將那姑娘遮面的紗巾吹了起來,露出帷帽下面姣好的面容,還有姑娘滿是憂愁的雙眸。
只這一眼,杜林就再也移不開自己的眼了。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跳的厲害,似乎要從自己的胸口蹦出來一般。
等杜林想要再追的時候,那姑娘就像是從沒有出現(xiàn)一般,就這樣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那日回去后,杜林再也無法忘記那個姑娘,提起筆想要將那驚鴻一瞥畫下來,但無論他怎么畫,都無法畫出那姑娘眼神中的落寞。
后來,杜林又去了幾次那座石橋旁,想要再遇到那姑娘一次。只是,從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那位姑娘。
那抹黃色的身影就這樣深深的埋在了他的心中,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心魔。
后來的日子里,杜林也沒有放棄尋找那位姑娘。
再后來,杜林被杜王氏叫了過去,告訴他家中為他說了一門親事,定的是徐家的姑娘。
在知道這消息的時候,杜林宛如五雷轟頂,一下就癱坐在了椅子上??磥恚湍俏还媚锸钦娴挠芯墴o分了。
杜林的手下意識的就握成了拳,嘴巴里面苦澀無比,想要拒絕這門婚事,但是看著坐在上首的母親,杜林握著的手又無力的放開了。
他的意見從來不重要。
這徐家是江南的大戶,母親為他定這門婚事,只怕這里面還有許多的利益牽扯,不是他能夠拒絕的。杜林放棄了掙扎,同意了這門婚事。至于他心上的那抹黃色身影,杜林笑了笑,一行清淚順著他的面頰流了下來。
很快就到了成親的日子,杜林只覺得自己的魂像是丟了一般,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到的新娘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的儀式,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和徐氏坐在了鋪著大紅床墊的喜床上準(zhǔn)備揭開徐氏的蓋頭了。
但老天似乎特別的眷顧于他。
當(dāng)他心灰意冷的揭開蓋頭的時候,看著眼前一身紅衣,面上滿是嬌羞的徐氏的時候,杜林只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般。
此時坐在床上,一臉?gòu)尚叩娜藘海徽亲约喝账家瓜氲狞S衣女子嗎?
只是,當(dāng)徐氏抬起頭看到他的時候,面上原本害羞幸福的笑容漸漸的消失不見了,她好看的眸子里是滿滿的不可思議還有濃濃的失望和震驚!
那一刻,杜林的心像是被狠狠的刺了一刀。他不明白為什么徐氏在看到自己的時候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徐氏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然后驚疑不定的問道:“你就是杜家三郎?”
杜林有些不明就里,但還是回道:“是,在下正是杜家三郎?!?p> “不可能!你怎么會是杜家三郎?”徐氏在聽到自己的回答后激動的站了起來,“你怎么會是杜家三郎呢?你是在逗我的對不對?”
“在下真是杜家三郎,杜林!娘子你這是怎么了?”杜林看著徐氏有些擔(dān)心,下意識的就上前了一步。
徐氏看見杜林靠近自己,立時就拔下頭上的簪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脅他道:“站住,你要是再敢靠近一步,我就死給你看!”
杜林被嚇了一跳,立時止住了腳步。
那晚他是在書房過的夜。
后來,他和徐氏一直沒有圓房,徐氏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厭惡和疏離。
他聽說,徐氏在知道要嫁給自己的時候是很開心的,她應(yīng)該對這樁婚事是滿意的??墒嵌帕植幻靼诪槭裁丛緦@樁婚事滿意的徐氏為什么會在新婚夜見了自己后就變得這般,像是自己欺騙了她一般。
后來,自己的母親將徐氏叫去說了許久的話,等到徐氏回來的時候整個人像是魂被抽離了一般,原本倔強(qiáng)的眼神也變得無神,真?zhèn)€人失魂落魄的,眼淚止不住的流。
杜林被嚇了一跳,他不明白徐氏到底是怎么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和徐氏到底說了什么?
那件事過后的一天晚上,徐氏身著單衣的來到他的房中,他們圓了房,很快就有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只是那之后,徐氏便不再讓他碰她,也不再厭惡的看著他,只當(dāng)他不存在一般。
面對這樣的徐氏,杜林無奈又心痛,漸漸的也不太愛去找徐氏了。
后來,杜竹出生了,漸漸的長大。
想到杜竹,杜林的面上浮現(xiàn)了一個溫暖的笑容。
杜竹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尤其是嘴角的梨渦,笑起來像是要甜到人的心坎里面去一般。
他是喜愛這個女兒。只是,他在這個家中根本沒什么話語權(quán),有時候自己母親為難徐氏和杜竹的時候,他也只能看著,沒有辦法將她們保護(hù)起來。
后來,徐氏又有了身孕,也不再對他冷冰冰的,有時候見到他,也會露出一個淡然寧靜的笑容來。杜林看著徐氏面上的笑容,越加的覺得未來可期。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徐氏會因為這個孩子就這樣撒手人寰。
徐嬌死了,杜林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徐嬌不喜歡自己,杜林是知道的,但杜林不介意,只要徐嬌能這樣陪著他,他就覺得很好了。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微末的愿望,老天爺也不愿意幫他實現(xiàn)。
杜竹越長越加的像徐嬌,杜林每次看到杜竹都只覺得心痛難忍,他開始躲著杜竹,對杜竹不聞不問。
現(xiàn)在想來,自己這個父親做的還真是不合格。杜林自嘲的笑了笑。
是了,自己這樣懦弱無能的男人又有什么顏面去讓徐嬌心悅自己呢?細(xì)想想,自從徐嬌嫁到這杜家,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現(xiàn)在,徐嬌不在了,杜竹也被徐家接去了,他一個人又有什么不能過的呢?
不就是續(xù)弦嗎?好,他續(xù)!
杜林慢慢的站了起來,將抱在懷中的徐嬌的牌位放好,依依不舍的又看了一眼,這才轉(zhuǎn)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從此以后,這世間再也沒有杜林,現(xiàn)在活著的不過是能為杜家?guī)砗锰幍亩偶胰闪T了。
當(dāng)天,杜林娶了張家的小姐,開始了另外一段人生。
杜竹窩在徐老夫人的懷中有些發(fā)蔫,沒有什么精神。她的父親在今日又娶了一位母親呢!她已經(jīng)沒有了母親,現(xiàn)在就連父親也不要她了!
杜竹不知道為什么覺得有些委屈,大滴大滴的眼淚就落了下來。雖然父親不喜歡她,可是他終究是自己的父親?。《胖癫幻靼鬃约旱降啄睦锊缓?,讓她的父親不想要她了?
徐老夫人看著在自己懷中哭泣的杜竹,心中滿是心疼,摸著她的小腦袋,無奈的嘆了口氣:“阿竹,有些事你還小你不懂,等你長大了你就懂了。沒事的,你還有外祖母,別太難過!”
“嗯?!倍胖駩灺晲灇獾狞c了點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杜林成親的刺激到了她,那一晚,杜竹極是粘徐老夫人,哪怕是睡著了都緊緊的拽著徐老夫人的手不肯放開。
徐老夫人哪里會不明白杜竹在想些什么?當(dāng)晚就沒有讓人將杜竹送走,就這樣抱著她睡了一晚。
這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杜竹總是會呆呆的坐在院子里面發(fā)呆,面上的笑容也少了,似乎回到了才到徐府時候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