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你別急著喚醒豺妖,就算你真的那個……也別怕,大家好好商量一下如何保住你的……”
周琪突然紅著臉怒斥道:“無憑無據(jù)亂說什么,我妹妹烈性的很?!?p> 蕭崇一片好心反遭斥責,但他不愛斤斤計較,體諒周琪護妹心切,笑了一下,不再言語。
周琪喝道:“琬兒,過來?!?p> 周琬面色如土,往角落里縮了縮,拿起石頭砸豺妖的腦袋,罵道:“你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禽獸給老娘起來,來人捉老娘回去了?。 ?p> 她死活不愿意回去,周琪的心越發(fā)沉重,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
帶著妹妹回家,祖父祖母一定會詳細詢問具體發(fā)生了何事,真相一旦被揭穿,周琬的命就保不住。不帶妹妹回去,把她安置在何處?總不能把她藏在離家很遠的地方,一輩子躲著至親。
周琪不知所措,急的在密室中來回踱步。
殷蘢見豺妖的肚子鼓鼓的,嘴上有干涸的血跡,沾著幾片干枯的花瓣,花瓣上也有不少血。心知有異,戴上薄薄的手套,拈下一片看了看,道:“惡魔花?!?p> 蕭崇不解:“惡魔花?”
殷蘢解釋道:“乃是配制無憂散的主要原料,一些患有惡瘡的病人,服下此藥很快會無知無覺,醫(yī)師就可以順利割除惡瘡腐肉,看它的樣子,似乎吃了大量的惡魔花,已經(jīng)是半死的狀態(tài),捅一刀都不會醒?!?p> 蕭崇道:“怪不得符咒感應(yīng)不到它的戾氣,它怎么會吃掉大量的惡魔花呢?”
惡魔花少量服用,止痛效果奇佳,山中多有聰明的妖物采集一些曬干,以備不時之需。或許豺妖受了傷,干嚼花瓣止痛,掌握不好用量,不小心吃多了。
殷蘢有心求證一下,摸著豺妖的脈搏,周身仔細查看一番,發(fā)現(xiàn)它既沒有內(nèi)傷也沒有外傷,也沒有發(fā)作起來劇痛的病癥,那么這個推斷就不成立。
沉吟多時,同樣百思不得其解。
殷蘢打開百寶囊,準備拿出醒神的藥物,把豺妖喚醒,好好地審一審。
此時周琪心念電轉(zhuǎn),想到一個救妹妹的辦法,道:“琬兒,原來你給這惡妖下了藥。我家琬兒長大了,知道如何自保了?!?p> 一邊說一邊向周琬頻頻使眼色。
殷蘢聞言,已經(jīng)伸進百寶囊的手縮了回來,靜靜地看她表演。
周琬茫茫然,不知姐姐是何用意,道:“下藥?”
周琪道:“我從前給你看過惡魔花,講過此花的功效,以為你早忘了,老天垂憐,關(guān)鍵時刻你能想起用此花來救命。你一落到女妖手里,被它威脅為奴為婢,你假意妥協(xié),趁其不備,在煮熟的肉湯里放入大量惡魔花,將它迷暈。琬兒好樣的,能屈能伸,以自己的聰明才智降服食人的女妖,祖父祖母定會感到欣慰。”
那豺妖分明是個公的,穿著男子衣衫,臉上胡須濃密,喉結(jié)突出,周琪睜著眼睛說瞎話。
為保全女子的名聲,說點小謊無傷大雅,蕭崇理解她的心情,立即道:“是是,周琬姐是落在女妖的手里,我可以證明。老爺子老夫人若是不信,盡管來問我。”
必要之時,蕭崇愿意給周琬做偽證,救人一命,才是最重要的。
殷蘢撓撓下巴,忍著笑。
周琬終于明白過來,順著姐姐的引導(dǎo)大放厥詞:“我是周家堂堂四小姐,玉芷宮的高徒被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嗚啊鬼叫,一只豺狼算個什么東西,被我略施小計就栽了大跟頭。啊噗噗噗,臭大街的龜孫子王八蛋?!?p> 有了活命的辦法,周琬立刻翻臉,幾口濃痰吐在豺妖的人面上,大搖大擺走到周琪身邊,沒心沒肺地笑起來。
殷蘢道:“周大小姐,你認識惡魔花?如何認識的?”
什么惡魔花神仙花,周琪聞所未聞,更不知此花有何功效,以為殷蘢要揭穿自己的謊言,正色道:“小兄弟,事到如今,我不怕跟你說些心里話,我曾親眼見過一個被處死的女子。她本是修為深厚的驅(qū)魔師,遇到厲害的惡妖,被擄劫到很遠的地方,半年之后逃了出來。她保住了清白,卻還是被一家之主處死了,我想你應(yīng)該明白其中的原因?!?p> 蕭崇在一旁聽著,心忽然突地一跳。
殷蘢揣測,那位女子可能是周琪的師姐或師妹,故作不解道:“我不明白?!?p> 周琪好生心酸,苦笑道:“女人是這世上最可憐的,男人可以花天酒地不務(wù)正業(yè),可以一天換一個女人。可是女人得為家族操持一切,累死累活沒人關(guān)心,清譽稍微有損,就是了不得的大罪,成為家族師門的奇恥大辱。當時很多人都為那名女子求情,保證不將她被擄劫一事宣揚出去,可她還是被處死了?!?p> 殷蘢道:“冤。”
周琪感慨道:“是啊,她不該死的,想盡一切辦法與惡妖周旋,保住了清白。可那位家主對家族聲譽的維護已經(jīng)到了變態(tài)的程度,執(zhí)拗的認為,她只有死了才萬無一失。我不允許同樣的事情發(fā)生在我妹妹身上,請你理解我的心情?!?p> 殷蘢本就無意揭穿周琪的謊言,聽了她一番心里話,內(nèi)心越發(fā)柔軟。拿出紙筆,迅速畫好一株花樹,上面掛著幾朵淡黃色、喇叭形的花朵,塞給周琪,道:“這就是惡魔花,小量應(yīng)用可止痛,我有一次倒霉,受了傷,遺失了裝有藥物的百寶囊,幸好遇上一位采藥的姐姐,她從花樹上摘下花朵搗爛敷在我的傷口上,迅速止了疼痛。后來我自己采摘自己曬干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p> 一個弱女人落入食人妖物手中,本就可憐,周琬即使做了豺妖的枕邊人,也不該被家中長輩處死。救人救到底,殷蘢幫周琪把謊話給圓了。
周琪道:“你……”
殷蘢道:“我什么?相識一場,送你一張小畫做禮物,胡亂講講自己從前的窩囊事,睡一覺,什么都忘了?!?p> 分明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看破不說破,周琪原本對殷蘢存有厭惡輕視之感,人家好心幫忙,多多少少有了點感激之意,道:“謝了。”
殷蘢又道:“哦,對了,采藥姐姐跟我說過,千萬不能使用過量,否則昏昏沉沉的,容易被人一劍刺死?!?p> 周琪愣了片刻,明白過來,他得將故事的細節(jié)處改上一改,才能更令人信服。
附在周琬的耳邊小聲道:“咱倆先統(tǒng)一口徑,事情是這樣的,我曾在采藥人的指點下用惡魔花給自己止痛,好心將此花給了你,你落入女妖手中之后,委曲求全,趁其不備,將惡魔花放在湯中,女妖服用后一直昏睡不醒,你用石頭砸死了它,想起自己曾傳過一封求救信,便在山中挖些山藥果腹,一直等到我和蕭崇來救你回家?!?p> 故事編好了,周琬興奮不已,連連點頭道:“知道了,我就這么說?!?p> “等一等,”殷蘢摸著下巴,轉(zhuǎn)向蕭崇,道:“你背對我們?!?p> 蕭崇不明所以,但依言而行,老老實實轉(zhuǎn)過身去。
殷蘢向周琪道:“現(xiàn)在你只需把我當成一個大夫,別臉紅,別害臊。聽我一言,這里才是重中之重?!?p> 伸出一指,點向自己的手臂。
周琪快速領(lǐng)悟,擼起妹妹的袖子,只見一片白皙如雪,未婚女子該有的守宮砂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周琬霎時面如死灰,滿心恨意盯著殷蘢。
周琪的一顆心差點停止跳動,守宮砂不見了,謊言編的天衣無縫也沒用,祖母只需擼起妹妹的袖子查看一下,就能定她的生死。
“琬兒,你……我該怎么救你?。俊?p> 周琬沒想到祖母會驗身這一節(jié),只恨殷蘢揭穿了她難以啟齒的秘密,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燒。
蕭崇不知發(fā)生了何事,好心問道:“怎么了?有什么難題?”
“老實站著,別亂問?!币筇d迅速寫好幾行字,乃是重新點守宮砂的辦法,鄭重遞了過去,道:“你不必憂心,照做就行。”
周琪掃了一眼,如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的稻草,瞬間喜不自勝,摸著妹妹的臉,柔聲道:“不用怕,問題都解決了?!?p> 周琬一扭頭,看到動也不動的豺妖,道:“趕緊殺了它呀,萬一它跑了四處亂說,我還是個死?!?p> 周琪適才心亂如麻,把它給忘了。
蕭崇定會守口如瓶,殷蘢既然選擇幫忙,應(yīng)當也不會亂嚼舌頭,唯一的麻煩,就是這個罪魁禍首了。
反正是個吃人惡妖,不如斬草除根,永絕后患,永遠保住妹妹的秘密。
主意一定,周琪抽出寒月劍往豺妖心口刺去。
“噗”的一聲,血流如注,豺妖一陣劇烈抽搐,腦袋歪向一邊,就此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