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老廟中休息了兩天,眼看著殷蘢留下的肉干糕點要吃光了,蕭崇將火爐等物事小心裝進百寶囊,打算到柳鎮(zhèn)的集市上走一遭,備足干糧清水,回家看望父母,仔細商議報恩一事。
剛剛打開廟門,迎面走來一位黑衣女子,兩人俱是一愣。
“蕭崇,你怎么在這兒?”
“嘿,這不是琪姐姐嗎?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
二人是舊相識,從某種意義上講,算是青梅竹馬。
女子名叫周琪,是寒月莊周氏家族的大小姐。而寒月莊是通天城的第一附屬家族,莊主周林是蕭城主比較要好的朋友。
蕭崇小時候,周琪常常帶著他四處瘋跑,蕭夫人看好這姑娘,曾有意讓她做自己的兒媳。
為了避嫌,蕭崇逐漸疏遠了她。
周琪神色黯然,道:“一言難盡,我四妹去玉芷宮找殷念君算賬,十天前發(fā)來求救信,我一路尋到此處?!?p> 蕭崇見她臉色極差,發(fā)絲凌亂,嘴唇起皮,右手上有明顯的擦傷,趕緊把人迎進廟中,遞上一瓶療傷圣藥。
他道:“具體怎么回事,你跟我說說,難道殷念君把周琬姐姐扣押了?她們怎么結(jié)怨的?”
周琪吃了兩顆藥,緩了一口氣,道:“你早知道,我外祖一家在北方迎春城,我母親三個月前帶著四妹和五弟回了外祖家,遇上了玉芷宮的那個小妖女?!?p> “殷念君?”
“不是她又是誰,果然如傳言一般,兇狠霸道不講理?!?p> 周琪不喜歡語人是非。
從前各大家族的后起之秀聚在一起,總是有意無意間提起殷念君一些不好的傳聞,肆意嘲笑一番。
周琪總是制止眾人,說殷少主畢竟小小年紀重任在肩,心里壓力大,言行舉止難免有些出格,多多理解一下,背后說三道四不是君子所為。
此時此刻,她不再稱呼“殷少主”,“小妖女”三字沖口而出,顯然動了真怒。
蕭崇對殷念君厭惡感滿滿,覺得“小妖女”三字不足以形容她的惡劣,道:“那小魔頭為難她們了?”
他以為殷念君放不下與通天城的舊日恩怨,遷怒于周氏家族,故意找茬為難周夫人和她的兒女。
“她沖我十歲的弟弟亂發(fā)脾氣,”周琪氣沖沖道:“我弟弟和幾個年齡相仿的男孩子在路邊打陀螺,不小心把陀螺打飛,砸在殷念君身上,我弟弟不停地致歉,可她卻直接一拳把我弟弟牙齒打落好幾顆,臉上青紫一片?!?p> 一個大姑娘動手打一個小孩子,任誰聽了都會義憤填膺,蕭崇尤其厭惡這種恃強凌弱之人,又氣憤又心疼,道:“不像話,天底下怎會有這種惡女,太不像話了?!?p> 周家共有五個孩子,只有老五周璜是男孩兒。周林夫婦一直注重對兒子的培養(yǎng),親自教授各種靈術(shù),并請來儒師教他飽讀圣賢書。
一心要將周璜培養(yǎng)的文武雙全,知書達理。
那孩子在很多人的眼里,是個不負雙親的期望的好兒郎,既活潑,又文雅,修為不錯,出口成章,不僅得家人寵愛,蕭氏一家也很喜歡他,每次見面,蕭崇都會帶著他玩兒各種游戲。
想到那孩子臉上青紫一片,缺了幾顆牙齒,蕭崇一陣心疼。恨不得立刻找到殷念君,一拳打落她兩顆門牙。
周琪沉聲道:“我娘不想惹事,琬兒要為弟弟出口惡氣,待他睡下之后立即去找殷念君算賬,可她已經(jīng)走了。琬兒馬上啟程去玉芷宮,十天前傳來一封求救信后,就再也聯(lián)系不上了?!?p> 說著,拿出一張破破爛爛血跡斑斑的信件遞給蕭崇。
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我在柳鎮(zhèn)附近山中遇到豺妖。
看樣子,周琬陷入危險之中,緊急時刻用千里傳信術(shù)給家人傳了一封語焉不詳?shù)那缶刃拧?p> 蕭崇看了兩眼,心中有話,不吐不快,道:“周琬姐姐太沖動了,她那點靈力修為,不被殷念君揍扁了才怪,而且……她那張破嘴,分明是找死的?!?p> 周琪心里有點不痛快,卻無從辯駁蕭崇的話。
周琬是周家最不招人待見的一個孩子,好吃懶做,蠢笨如豬,粗鄙無禮,毫無教養(yǎng),最喜歡干的一種事,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罵大街,人越多,她罵得越來勁兒。
在一次聚會中,通天城有個年少的弟子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周琬當即暴跳如雷,掐著那名弟子的臉罵不絕口,言語之新奇,內(nèi)容之糟污,比罵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難聽數(shù)倍。
若不是蕭城主夫妻好心勸解,她當天就能被自己的祖父祖母活活打死。
此事過后沒多久,周琬再次犯渾,在一家胭脂攤前破口大罵,恰好蕭崇路過,打聽了一下,不由得為攤主抱屈。
原來周琬想買一種紅色的唇脂,攤上的存貨早被人預(yù)定,不能賣給她。周琬勃然大怒,跳著腳扯著嗓子詛咒攤主全家得爛瘡死光光。
這個姑娘,處處顯得和周家格格不入,老爺子老夫人嫌棄她,周莊主周夫人不理她,老二老三避著她,老五不敢惹她,只有周琪時刻想著長姐的責(zé)任,愿意管一管,知道四妹修為低,又是得罪人的性子,怕她吃虧挨揍,特意給她隨身攜帶一枚儲存靈力的玉佩,關(guān)鍵時刻能借用靈力保護自己。
若是沒有周琪的謹慎呵護,周琬早不知被何人踹死在臭水溝里了。
蕭崇又道:“咱們兩家交好,我才實話實說的,也是絕了,你家的胭脂霸王去找小魔頭算賬,場面肯定很熱鬧?!?p> 周琪低著頭,道:“我用通訊鏡聯(lián)系她勸阻過,她不聽,不過殷念君沒回玉芷宮,琬兒撲了個空?!?p> 蕭崇道:“慶幸吧,如果殷念君回了玉芷宮,周琬姐就不是被困于柳鎮(zhèn)附近的山中,而是直接被殷念君五馬分尸,哎?之前她一直和家人保持聯(lián)絡(luò),你知道她要闖禍,竟然在家里沒挪窩?”
言下之意,你明知自己的妹妹在作死,你一直很疼妹妹的,怎么不早些過來?
他并無責(zé)怪之意,心知自己沒有資格插手別人家的事情,只是有些好奇。
周琪神色窘迫,道:“祖母得知璜兒挨打,一氣之下犯了心痛癥,我照顧祖母,脫不開身?!?p> 蕭崇有些可憐她。
周家老二老三不成器,老四招人厭,老五年紀太小。大事小事都落在長女的肩膀上,就是個操心勞碌命,她如果有一天活活累死了,蕭崇一點也不奇怪。
周琪道:“收到求救信后,祖父讓我先行一步,我騎著快馬日夜兼程,一匹好馬累死了,我摔了一跤,傷了手??吹竭@里有座破廟,就想過來休息一下再進山,沒想到會遇上你?!?p> 蕭崇有個習(xí)慣,每走到一處,就到書局買一份詳盡的地圖,立即取出展開,道:“用你的一滴血,施展追蹤術(shù),馬上就能找到她。”
周琪也拿出一份新買的地圖,上面沾有一滴干涸的血跡,道:“我試過了,沒有用。”
蕭崇吃了一驚,這種情況,可能性有兩個。
第一,周琬已經(jīng)遇害,不在人世,第二,妖物法力高強,用靈力屏蔽了周琪的追蹤術(shù)。
他指著求救信道:“她寫著‘我在柳鎮(zhèn)附近山中遇到豺妖’,此地四面環(huán)山,周琬姐姐究竟在哪座山里,我們誰都不知道,范圍太廣,要不我們?nèi)ユ?zhèn)上打聽一下,或許能打聽到一點蛛絲馬跡。”
周琪道:“確定追蹤術(shù)無效之后,我聯(lián)系了父親,他特意詢問了蕭伯伯,伯伯說最好往西面去找。”
蕭崇道:“為什么?”
周琪解釋道:“西面的深山中曾有吃人的豺妖,那妖物狡猾的厲害,手中拿著一種可感應(yīng)靈力的石頭,專侯落單的普通人,裝作山神藏于暗中,問那人家在何方,如果行人家在附近,便恐嚇那人不準說出遇到山神的事,一旦確定是長途跋涉的普通人,會立即竄出,把行人連皮肉帶骨頭一塊吞進腹中,燒毀血衣和頭發(fā),不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p> “我爹怎么會知道的這么清楚?”
北方是玉芷宮的地界,雖然通天城掌握著各大家族的情報,但柳鎮(zhèn)實在太偏僻,沒有知名的家族,蕭崇認為,通天城應(yīng)該沒興趣搜集此地的情報。
“蕭伯伯二十五年前聽說迎春城中有一位名醫(yī),帶著重禮前去拜訪,走的就是柳鎮(zhèn)西山中一條近路,事情也是湊巧,那位名醫(yī)患有一種怪病,感應(yīng)到驅(qū)魔師的靈力會全身劇痛,蕭伯伯一早將靈力收斂的無影無蹤,豺妖手中的石頭感應(yīng)不到,誤將他當成普通人截住了?!?p> 蕭崇奇道:“我爹沒除去那個害人妖物?”
周琪道:“殷宮主的長姐殷若男追蹤一個杏樹妖也去了西山,和蕭伯伯遇上了,蕭伯伯順手將豺妖交給她處置。我爹提起琬兒的事,蕭伯伯突然懷疑殷若男沒除去豺妖?!?p> 已經(jīng)過去了二十五年,周琬遇到的豺妖,不一定是二十五年前的那個。
不過事到如今,別無他法,還是去西山走一遭的好。
蕭崇道:“寒月莊其他弟子離你有多遠?若真是從殷若男手中逃脫的妖物,定是棘手的很。”
周琪面色更為窘迫,踏入柳鎮(zhèn)之時,她試著聯(lián)系一下后面的人,驀然發(fā)現(xiàn),寒月莊沒有一個弟子來幫她救妹妹。
回想祖母發(fā)病的樣子,分明是裝的,祖父讓她先行一步時,神色語氣怪怪的。周琪逐漸醒悟過來,在四妹去找殷念君的時候,祖父祖母就希望她死在外面,開始想借臭名昭著的殷念君之手,一計不成,又想借豺妖的手。
祖父祖母一直認為周琬是家族的奇恥大辱,想讓她死的念頭由來已久。
可家族丑事怎能跟蕭崇坦白,她道:“救人如救火,這事耽擱不得,得麻煩你一次了?!?p> 語氣中帶了幾分懇求之意。
周琪心里一直清楚蕭崇的態(tài)度,可是多一個人就多了一份力量,為了早些救出妹妹,只能暫時忽略他的想法。
蕭崇感覺她神色怪怪的,似有難言之隱,不好多問什么,微笑著道:“瞧你這話說的,莫說蕭家周家乃是世交,就算不認不識的一個人落在豺妖之手,我也會去救的,不過你現(xiàn)在狀況不好,再休息一下。”
周琪在廟中休息一個時辰,吃了些肉干,喝了些清水,恢復(fù)了幾分力氣,和蕭崇一起朝西山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