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魔跡
魔七和夢茵站在接山上,罩界接山的外面。
大水橫目的時候變得薄了,縱目之時發(fā)覺它不再直上直下把這地方塞得滿滿的,而是有了一尺的距離,而且這個距離正在縮小,馬上就是半尺了,那里有微微的亮光。
趕緊走。
魔七帶頭就飛起來朝亮處飛去,他并不擔心夢茵跟不上來,起碼幾百年的日夕修煉那可不是光說說的。
出來了,出了漩渦也出了罩界直接出現(xiàn)在接山的東北方向上,罩界就在不到十里地的另一座山頭上,此時那里正游弋著一朵很低很白的白云。
腳下不遠有一處焚燒過的痕跡,有些灰燼和一只鞋子沒有燒完的后半截根部,中間擺著四塊石頭。石頭直立,略略探出的尖頭指向罩界的方向。
很顯然,這不是用的術就是用的法,正和卜一般說的一樣,有魔人在這里做了手腳。
“圍著這個圈,其他方向上再找找看?!蹦弑葎澇鲆粋€大圓,從這里到罩界為半徑的一個圓。
一處,兩處。
夢茵在某處山谷喊起來,“這里還有一個?!?p> 總共四個,在四個斜方位上,兩個在山脊兩個在山谷。石塊擺放的樣子和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雷同,石頭的頭部彎向罩界的方向。
二人到了罩界跟前,夢茵通過夢法通知了里面。
明夷門一打開把夢茵和魔七下了一跳,門口附近聚集了人頭簇動的一大群人。
夢茵:“你們怎么在這里?”
劍石看看山長,頹喪地說:“我們出不去了?!?p> 這又是一件事。
夢茵:“出不去了?這不是門打開了嗎?”
山長說:“怎么也打不開,所有的方法包括備用方法都用了,還是打不開。可是剛才,劍章說你從外面回來了,試著再開門,門就奇怪地開了。你怎么到了外面?”
就近回到劍夢家族的議事廳紫曦堂。
夢茵先后把自與山長何也分別后的事情說了,當然省略去了“更鼓典當鋪”發(fā)生的一切,又把外面發(fā)現(xiàn)自焚痕跡的情況也說了。
何也聽完了夢茵的陳述,隨著眾人的目光一起打量魔七,紛繁的心情一時難明。
“我說你怎么在外面呢?!?p> “人是坐在石頭中間自焚而死的。”魔七介入說。
何也:“石頭的方向都指向這里。怕是‘什么’被盜和界門開啟失靈的事情都是因此引起,門先開著,那里加派了人手?,F(xiàn)在的首要任務仍然在追查‘什么’?!?p> 何也沒有為把魔七引入漩渦而道歉,魔七也好像忘記了這件事,他們面對的事情比這重要得多。
“魔七,你怎么看?”經過這一番周折,山長的語氣已經把魔七當成了自己人。
“我去過兩次天梯,但都沒有找到人。”
魔七的意思很明顯,羊毛出在羊身上,得看看衣青衣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打算,光憑著自己和接山一干人很難有什么作為,不知道從哪里下手。
接山設立了流動崗哨,接山都在可掌控的視線范圍之內,亡羊補牢也得補,人心可不能散了。
按照山長的授意,魔七和夢茵出現(xiàn)在劍夢堂。
即便是假的,石凳上的兩個人和石榻上兩個人依然盯緊了“什么”不放,魔七幾次都想把“什么”拿在手里好好察看一番,但都遭遇了他們眼光的嚴厲,不得已只好圍著石桌轉圈看。
末了說,“我認為‘什么’并沒有丟失,只是失效了,不過這和丟失也沒什么兩樣。”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但這種認為無法得到證實,只是猜想,但卻使守護的四個人心里寬松了不少,他們的守護依然有價值。
“你夢一夢‘什么’看。”
“我這點道行怎么可以?”
“就算不行也試一試,我給你護法。”可能提到了護法,魔七說,“我謝謝你在漩渦為我的護法?!?p> 他怎么會知道的,夢茵想,她除了進入大水那一次幾乎毫無例外都跟隨著他,而他卻是知道的,她的心很受安慰。
大水的感受,那些故事雖然發(fā)生在各自的人心里,但因為在一起,也無形之中好像經歷了千年萬年和生生世世,因為長久的修養(yǎng)和練習,他們沒有往心里去裝這個,但多多少少心貼近了不少。
好。
他這是一步高棋。
史家莊的路口,一塊空曠之地,正要鉆入樹林的閻羅真君給已經站到了一枝柔條上的小長天說。
魔家小子不但抱得美人歸,而且把燙手的山芋扔給了人界,“什么”是他家的東西,你說能不動什么手腳嗎。
也動不了什么大手腳,小長天呵呵笑著,一旦有些意外他們可是要最先被懷疑的,他們?yōu)楸苊獗粦岩桑瑧摲炊鴦恿艘恍┖玫氖帜_才對。
無損長者是要上天的,卻是從地上走,他從土里冒出頭來?!敖o‘什么’注入‘和之力’沒有人動得了手腳,只是最后盟誓的時候,每一位的手都按在了‘什么’上,那才是機會。誰知道心應不應口口應不應心?”
魔界的廣林先生和姜芽先生已經走得遠了,身影渺小。聽到說話聲又倒退著走回來,越倒退越大,在林子邊停住,“你們心里真不干凈,為了自己的那塊破地方什么歪念頭都動,告訴你們‘什么’上不該有的歪心思我都抹去了?!?p> “而且,”姜芽先生不懷好意地補充道,“我已經把守護之法全都毫無保留地告知了衣青衣,他會小心的?!?p> 無損長者說:“這是你的詭計吧?為什么不告訴羲伏族長?”說完就進入土里真的走了。
“若有不測,我首先拿你來問?!毙¢L天威脅之后也走了。
閻羅真君陰陰一笑,“我們和人界息息相關,平衡掌握在‘什么’上,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我第一個趕來幫他們?!闭f完也消失不見了,樹林子也消失了。
姜芽還有話說,但要聽話的人都走了,他只好轉頭對魔王說,并把話綜合在了一起,“什么詭計,什么試問,什么相幫?都是假的,只有‘什么’是真的,他們一點也不了解‘什么’。”
“那‘什么’還有什么?”樹林消失,羲伏恰好出現(xiàn),他什么都聽見了。
“沒什么,沒什么,反正對人間有大大的好處?!睆V林出來打圓場,然后他和姜芽又迅速遠去,只有一道聲音如在耳邊,“他都知道?!?p> 伏羲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衣青衣。
“什么”是聘禮,衣青衣多知道一些“什么”的什么也是順理成章的。
原先衣青衣離開時,堅決要把“什么”交給族長羲伏,說放在“人壇”上就可以,且自愿守護四十年,在此期間培養(yǎng)出一批后來的守護者,盡責到底。
羲伏不同意,說放在他那里比在自己這里更安全。
這是實話,另外他不忍心奪走衣青衣心中對衣素衣的念想,他顧全大局這是有目共睹的,由他掌管牢靠性更大。他也不想探究追問姜芽口中的那些所謂他知道的秘密,保住“什么”保住一方平安,綏靖和樂,他專心治理國家。
來時兩個人,去時一個人,什么為什么,獨行獨傷心。
魔界那邊的婚期逼得很近,只有七天的時間,連回一趟天梯都來不及。
其實也不是回不去和趕不回來,總覺得沒有意義和多此一舉,那里根本沒有什么要收拾的,而放不下的人就在身旁。二人都沒有要回去的念頭,就在史家莊等著了。
羲伏族長畢竟是過來人,也德高望重,把一切必備的東西都準備得很周全。
似乎要避嫌疑還有什么,衣青衣衣素衣在這短短的七天時間里很少單獨在一起,但衣青衣的憔悴和衣素衣的強顏歡笑人們都看在眼里,最后還是抽個機會把他們倆安排在了一起。
月正當空,水洗過一樣的潔白,兩個人在史家莊附近的草林子里散步。他們兩個人的影子一會兒被自己踩在腳下,一會兒被另一個人踩在腳下,一會兒并排,一會兒一前一后。
千言萬語都無從述說,也不必述說了,從對方的眼睛里都讀懂了對方要說的話和明白了自己要說的話,靜靜地走著,走過的草林子記憶了當初的情景。
衣青衣的確有過要去拉一拉衣素衣的手的沖動,但不知怎么的,卻把雙手背在了身后。衣素衣也很想他來牽住自己的手,哪怕一小會兒也行,也不知怎么的,卻掐了一把野花雙手捧著看,或者聞一聞,讓雙手沒空。
明天你就要走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
可能再也見不到面了。
再也可能見不到面了。
很久時候。衣青衣停住腳步對著月亮幽幽的說,“什么”可能還有一些秘密。
就算有一些,地老天荒的,我怎么告訴你?
我想你會有辦法的,我也會有辦法的,只是這怕多有不便。
衣素衣輕聲地說,沒有什么便與不便的,在我的感覺上我是嫁給了“什么”,而不是姜芽。
這真是難為你了,便宜行事,不用太過勉強自己。
我知道。
很默契地二人轉身往來處走去,遠處涌起來的白霧把他們映襯得好像一對璧人。
婚后衣素衣半真半假地問過姜芽先生“什么”究竟藏著什么秘密,可以封住五界的界口界壁,不相往來。
姜芽似真似假地盯著衣素衣看了半晌,“什么”的秘密就是你呀!
自己怎么成了“什么”的秘密,他這是搪塞故意繞開了話題,衣素衣把這話看成是婚房的私密打趣之語,一點也沒有往心里去。
一條路,一片草,一棵樹都有記憶。
記憶都擠在了一起,人們統(tǒng)稱為過去。但過去有層次,可以拆開,用時間把它界定出來??梢钥吹接卸嗌偃硕嗌倌_步經過了這里,或者說了什么話。
把心納入“什么”之中,圍繞“什么”的線索,一些記憶的碎片片段就會復原回來。
現(xiàn)在夢茵看到了“什么”上的一滴眼淚。
味道和感覺是衣素衣的眼淚,“什么”上有衣素衣的一滴眼淚。
夢茵不知道,但衣素衣知道,她從未接觸過“什么”,接觸過“什么”的只有當時盟誓的五個人,白袍人還有姜芽先生自己。
不知道她的眼淚是怎么嵌進去的。
現(xiàn)在“什么”就擺在一個大房間的桌子上。
處在深洞之中,總感覺這里和外面的天氣一樣陰沉。偶爾闖進來的空氣是山的味道,不是青翠的味道。
夢茵和魔七出現(xiàn)在這個房間中,自帶氣息。別說這里簡譜,就算富麗奢華,也會被處理成樸素清新的格調。一種很自由很隨意的氛圍在無限擴大,他們到了家中一樣坐在桌子邊上細細觀看“什么”。
先是衣素衣進來了,夢茵第一眼見到她就認識她,清麗脫俗,長發(fā)披肩,她望著魔七說:“魔王第七把刀,是你來了?”
這還在其次,后來,一個端著茶盤的小女子進來了,茶盤里放著兩杯鮮綠的茶,冒著綠色的茶香,他也和魔七打招呼,“魔王第七把刀,真巧,你來了?”
衣素衣指指小女子,又指指魔七,顯得很驚愕?!澳阋舱J識他?”
是的主人,我認識他,很早就認識他了。
房間晃動,茶杯摔在地上,窗子上面的窗簾轉了個個,山的氣味也變成了湖邊的潮濕,一切都在旋轉,漩渦一樣收縮著旋轉,成為一個黑洞,一個黑點,黑點成為劍夢堂石桌上的“什么”。
夢茵臉色蒼白,站起身指著魔七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