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先生顫顫巍巍地走了,李原還望著院外飄落的雪花,思緒飄忽。
他不知道這世界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寧國的百姓普普通通,仙人只是存在于傳說之中。
若是在前世,李原當然覺得這是對的,世間哪可能存在什么仙人?
但來到這里,他總覺得有些不對。
可是這個問題,是他無法想明白的。
回過神來,李原正準備離開,忽然感覺到了什么,轉頭望去,便看見回廊另一邊,兩位少女站在那里。
“先生!”
寧冬夜開心地揮了揮手,凌詩語手里還小心翼翼地拿著那幅畫,乖巧地站著。
李原點了點頭。
寧冬夜帶著凌詩語走了過來,然后笑著說道:“先生,明天是寒至了?!?p> 李原點了點頭,忽然微愣。
寒至,寧國的節(jié)氣,放在前世則是有些冬至的意思。
不免讓他有些懷念。
“您...是一個人嗎?”凌詩語忽然開口,語氣很是認真,認真到與原本要表達的意思有些誤差。
李原低頭看了看自己,然后抬頭望著她,平靜說道:“我當然是一個人。”
“噗嗤!”寧冬夜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后見到李原沒有笑,她又生生忍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凍的,凌詩語面頰微紅,悄悄將拿著畫的手放到身后,認真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先生您是一個人過寒至嗎?”
“是。”李原點了點頭。
“那...”凌詩語欲言又止。
寧冬夜看了她一眼,趕緊說道:“那先生,明天我們跟您一起過吧?”
“不必。”李原搖了搖頭:“你們回家去吧?!?p> 凌詩語微怔,眼里失落一閃而逝,隨后臉上露出微笑,嘴角卻有些微顫。
“嗯。”凌詩語輕輕點了點頭。
一旁的寧冬夜望著她,臉色平靜,也沒有說話。
李原便轉身離開了。
眼看著李原漸行漸遠,消失在大雪中,寧冬夜拽了拽凌詩語的衣袖:“詩語,你干什么呢,為什么輕易便放棄了?”
“我...要聽先生的話?!绷柙娬Z有些委屈說道。
“你...”寧冬夜看了看外面紛飛的雪花,說道:“你看看外面。”
“怎么了?”凌詩語看了一眼,回過頭說道:“在下雪呀?!?p> “你沒發(fā)現(xiàn)李原先生沒帶傘嗎?”寧冬夜笑道。
“好像是的。”凌詩語點了點頭,說道:“可是他一向如此的,從來不帶傘?!?p> 寧冬夜無言。
好在她知道凌詩語的性格,將手里的傘往她手中一塞,說道:“趕緊追上去,替他打傘!”
“?。俊绷柙娬Z睜大眼睛,臉色更紅了一些。
隨即輕輕搖頭:“不行,李原先生怕麻煩,他會討厭我的。”
“詩詩?!睂幎雇?,正色道:“我告訴你,喜歡一個人,就要大膽去追,拼盡全力,不能讓自己后悔!”
凌詩語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很快神色一僵,發(fā)現(xiàn)不對。
“誰...誰說我喜歡李原先生了!”凌詩語轉過身去,看著有些著急。
“我可沒說哦?!睂幎谷滩蛔⌒α诵Γ骸昂美?,詩詩,就算你不喜歡先生行了吧,可是李原先生沒帶傘,可能會凍著哦,作為學生,送他回家也不是不可以吧?”
凌詩語聞言,沉默會兒,又轉過身來望著寧冬夜。
然后她像是下了什么決心,收好畫,拿著傘追了出去。
望著她的背影,寧冬夜笑著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隨即笑容收斂,面上浮現(xiàn)思索之色。
只是很快,凌詩語又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寧冬夜望著她,神色間有些詢問的意思。
“他...跑沒影了。”凌詩語有些失落說道,又忽然間像是想起了什么:“糟了,別又醉倒在街上了!”
話音未落,凌詩語把紙傘塞還給寧冬夜,一個人又跑了出去。
寧冬夜沉默望著她離去,低頭看了看手里的傘,忽然忍不住笑了。
......
打了一葫蘆酒,李原才往家里走去。
那些雪花融化在頭頂,融化在臉上,融化在肩頭,然后變成冰冷的水漬,被重新落下的雪花掩蓋,他卻仿佛無感一般,沒有在意。
南方人無懼嚴寒!
更何況此刻他沒有心思去管。
冬至時候,是團圓祭祖的時候,關鍵是...或許自己這時候已經(jīng)成了他們可以祭拜的那座墳。
關于前世,許多事情李原記得清楚,但唯獨不記得自己終時是怎么回事。
至于那些文學著作之類的東西,倒不是來到這里便忘記了,而是他本來就沒有記住過。
否則的話,憑借那些東西,或許在這個世界,他也可以成就文壇大家之名。
或許會給寧國帶入另外一個境界,比姜老先生的影響還要恐怖!
明日寒至,他沒有特別的意思,但想到這些,總會勾起些思念。
李原抬起手,看了葫蘆一眼,也不知道這葫蘆酒夠不夠...
...
站在街角處,一直看著李原回到自己的院中,凌詩語嘴角微揚,終于放下心來,然后開心地頂著滿頭的積雪轉身離開。
......
李原回了屋子,隨后往塞滿了絨氈的椅子里一躺,隨手拉過一條毛毯,抱著酒葫蘆閉上了眼睛。
并不是冷,也不是懶,實在是這時候無事可做。
再加上稍有些醉意,最是好睡的時候。
人一閑起來是很可怕的事情,起初或許會覺得安逸,時間一長,便會開始覺得空虛,逐漸變得消極,最后像李原一樣,終日都在懷疑人生,懷疑世界的真實性。
然后陷入瘋狂。
這樣下去,李原覺得自己很快就會成為一個瘋子,所以他一直在壓抑自己,沉默寡言。
本想養(yǎng)些熟悉的動物,但寧國沒有貓和狗。
他曾問過姜老先生,也曾問過幾位學生,但得到的都是同一個問題。
貓狗是什么?
什么是貓狗?
“先生,您說的會不會是毛豿?”凌詩語當時一臉認真:“就是體型巨大,身長三米的一種野獸,在南邊的森林里偶爾會出現(xiàn),聽說一口可以咬死一頭棕熊,很嚇人的?!?p> 沒有貓狗的存在的確讓李原吃了一驚的同時,也有些失落。
不過在聽說到對于棕熊的描述時,他總算有些熟悉的感覺,當時想著是不是有機會養(yǎng)一頭棕熊...
這個世界太陌生了。
...
不知道什么時候睡去,醒來的時候,天還沒黑。
周圍安安靜靜,除了風雪,聽不見任何聲音。
別說是那些經(jīng)商的小販,這種天氣,就算是那些煩人的飛鳥也不敢出門叫喚,否則有很大的可能會被凍死。
李原倒是有些好奇,相比于自己,它們是真正屬于寧國的鳥,為什么它們沒有適應這里的環(huán)境呢?
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然后裹著一條毯子起身。
走出門外,他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已經(jīng)是夜里了。
只是四處一片雪白,看著的確很明亮。
“原來是晚上了,怪不得聽不見聲音。”心中想著,李原走到亭子里,然后愣愣地望著假山下的那潭清泉,心想什么時候該找?guī)讞l魚兒過來。
最好是喜歡撲騰,經(jīng)常濺起水花的那種。
不然這里真的很安靜。
想著這些,李澤忽然笑了笑,然后給自己灌了一大口酒。
這時候他想大聲笑出聲來,又怕被人聽見。
真是很苦悶的一件事情。
...
趴在冰冷的石桌上睡著,然后醒來,反復幾次之后,天空終于亮了許多。
李原起身去煮了些粥,喝完之后又坐回涼亭里發(fā)呆,拿起葫蘆,忽然發(fā)現(xiàn)空了。
正準備起身去打酒,院外傳來了一些聲音,聽著有些熟悉。
很快,三位少女出現(xiàn)在門口。
“先生!”
看著李原,寧冬夜欣喜地揮了揮手。
凌詩語站在那里,手里吃力地抱著一個壇子,小口微張呵著熱氣,臉色漲的有些紅,壇子里看著應該是酒。
看著李原,抿了抿嘴唇,她才小聲喊了一句:“先生?!?p> “李原先生!”寧冬夜和凌詩語站在那里,在她們身后還站著一位笑嘻嘻的活躍少女,也是寧城書院的學生,應該是叫做蘇芊兒。
“你們來這里做什么?”李原有些意外,隨后想到昨天寧冬夜說的話,才稍稍明白了些。
今天是寒至。
“先生,今天是寒至,我們過來跟您一起過唄?!碧K芊兒嘻嘻笑道。
“回家去,你們父母會擔心。”李原面無表情說道。
凌詩語沉默不語,神色卻有些著急,偷偷望了望寧冬夜與蘇芊兒。
“我們都與家里說過了,我父王知道是來您這里,沒有反對,晚間回去出席家宴便可以了?!睂幎剐Φ?。
“我也是的,跟家里說過了?!绷柙娬Z趕緊說道。
蘇芊兒在一旁笑著,沒有說話,想來就算開口也是同樣的情況。
李原沉默著,心想這些人的父母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連國主也會放寧冬夜四處亂跑的?
果然是一個陌生的世界,許多東西,他需要慢慢熟悉。
“好啦,先生,詩語還給您帶了些酒,他說您最喜歡喝梨花醉,這壇酒可是她一路抱回來的。”寧冬夜笑著,然后帶著凌詩語和蘇芊兒進了院子。
凌詩語把酒放在亭子里,然后走回李原面前。
“先生,早飯吃過了嗎?”凌詩語聲音輕柔問道。
“吃了?!崩钤氐?。
“哦?!绷柙娬Z點了點頭,然后便不知道說些什么,轉頭看著寧冬夜與蘇芊兒。
蘇芊兒應該是第一次來這里,與寧冬夜兩人仔細打量著這個院子,輕聲嘀咕著:“院子很漂亮,就是...好像太冷清了。”
寧冬夜點了點頭。
李原沒有說什么,拿著葫蘆轉身走回亭子里。
凌詩語稍一遲疑,然后跟了上去,幫李原拿著葫蘆,然后李原把酒灌進葫蘆里。
“咦,這水里怎么能沒有魚兒呢?”望著假山下平靜的水潭,蘇芊兒略一思索,隨后望向寧冬夜:“我去家里抓幾只過來。”
“我跟你一起去吧?!睂幎剐Φ?。
“先生,我們出去會兒?!碧K芊兒笑嘻嘻說道:“去給您抓幾只魚兒過來?!?p> “我...我也去吧?!绷柙娬Z站起身,看了李原一眼,正準備一起離開,寧冬夜便給了個眼神而后出聲阻止。
“不用了,詩詩,我們倆去就行了,你在這里陪著先生吧。”
凌詩語正遲疑間,寧冬夜與蘇芊兒已經(jīng)離開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