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瑞澤向安顏頷首示意,隨即跟著顏文牽我書房。
一進書房,顏文就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趙瑞澤說道:“哥,你先別急。是這樣,現(xiàn)在老家那里征地修路,要求將村里的墓地轉移到公墓。”
“必須要?”
“是。正好就在修路的那條線上。沒辦法。”
“那村子附近哪有公墓?”
“不遠,一兩公里。而且我去問了一下,價格還算公道。據說墓地的轉移有專人進行操作?!?p> “算了吧。還是我們自己來吧。你去安排一下,聯(lián)系一下相關的人,過兩天我們就回去遷墓?!?p> “好。哥……那一次買幾個公墓?”
“八個?!?p> “這費用……”
“我去想辦法?!?p> “我再去看看有沒有其他消息吧?!?p> “也好。明天去吧?!?p> “那我先去咖啡店吧?!?p> 顏文急忙將趙瑞澤叫?。骸罢O呀,你現(xiàn)在去干什么?馬上就晚上了。休息一會吧。每天這么奔波,累得慌?!?p> “今年過年我會天津以后就不回來了。到時候就你和安姐姐兩個人。你身體又不好,有什么事情都得安姐姐去做。我現(xiàn)在多跑跑,給你們減輕點負擔?!?p> “事情年年都有,你能替我做多少?好了,歇一會吧。”
“那好吧。”
趙瑞澤暗嘆一聲。這些年一直在替顏文做事,突然要離開,他還真的不放心。所幸顏文現(xiàn)在身邊有安顏。他不再是一個人了。
打開門看到客廳里的安顏、安寧和程橙橙,趙瑞澤第一次覺得這間房子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
很美好的感覺。
端午當天必定會下一場雨。
這是這些年從來沒有變過的。
所以在端午前半個月顏文就安排好了遷墓的相關事宜。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到那個養(yǎng)育他的村莊。
在沒有出生以前,家里就從村子里搬了出來。具體原因他并不知道。也曾問過爺爺和其他長輩,但都沒有準確的回答。只是大致知道是爺爺年輕時性情暴躁,在村里沒少和其他人打架。后來一氣之下搬出來村子。搬到了距離村子一里地的公路旁邊。
所以自小他就是一個人。
周圍沒有同齡的孩子和他一起玩。大人們整天忙碌著自己的事。他無聊,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所幸還有電視。常常就是一白天一白天的坐在炕上看電視。要不然就是在曠野中一個人閑逛。他沒有朋友,也不覺得需要朋友。一個人就挺好的。
他以為他這輩子都離不開這片土地。
可他還是走了。
走了很久都沒有回來。
他不敢。
他怕辜負了長輩們的期望。
自從母親過世,他將母親葬在祖墳后,他一次也沒有回來過。
哪怕是為祖墳除草填土,他也是找人代他完成。
原來有多眷戀,現(xiàn)在就有多恐懼。
午夜夢回,多少次夢到了當年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夢醒之后,看看自己身在他鄉(xiāng),從前的溫情今天早已消逝。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一次次折磨著他。
可現(xiàn)在他不得不回了。
遷墓他并不愿意,甚至心里很抗拒。但他明白,這不是憑他的愿意就可以改變的事。
好在他選的新墓地很合他的心意。
公墓就在公路旁。一塊塊墓碑面向著不遠處已經播種了的土地,身后是川流不息的道路。
這里很好。
他祖上世世代代都是莊稼人。他們最愛的就是這片土地??墒呛⒆觽円粋€個的都在往外跑。老人們當然很開心,孩子們不用再受他們的罪??墒悄菞l川流不息的道路上行走的人,停下來歇歇時,還能找到自己的根嗎?那片祖祖輩輩耕耘的土地變成了什么,這些匆匆忙忙的行人還知道嗎?他們還記得那些在土地上勞作的身影嗎?
現(xiàn)在很好。
這些長輩們可以看著他們心愛的土地上又來了新的耕種人,可以看著那些匆匆忙忙走在路上的子女們找到回家的路。
只有找到回家的路,人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佇立在墓碑前,顏文總于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了。
好奇怪,顏文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到現(xiàn)在都沒有哭過。按理說,面對祖先們的墳塋的遷徙,一般人早就哭成了淚人了??墒穷佄膹氖贾两K都沒有落下一滴眼淚,甚至沒有哭的念頭。
太奇怪了。
為什么不想哭呢?
明明應該哭的??!
自己這個不肖子孫擅自做主搬遷了先人的墳塋,應該痛哭流涕,應該嚎啕大哭,應該痛不欲生的。為什么不哭呢?
是長輩們愛護自己,不舍得自己哭嗎?
可這個不肖子孫有什么好愛護的呢?
這么多年都沒有回來看一眼!
還是這么多年沒有哭過,早就忘了哭是什么感覺了?
顏文腦中思緒萬千,靜靜的佇立在墓碑前。
他不知道現(xiàn)在腦中的這些思緒有什么用,可是卻控制不住的繼續(xù)胡思亂想。
趙瑞澤去給工人們結款,安顏在墓前擺放著水果食物和香煙。
顏文依舊面無表情的佇立著。他看著墓碑上燙金的字樣,開始思考起這些字應該怎么寫才更好看。
他不知道,不知道為什么自己這么無動于衷。為什么自己還站在這里。為什么這些該死的墓碑承載了人的一生!為什么自己不是躺在墳墓里的那個人!
突然之間,胸膛爆發(fā)出一股直沖心口的疼痛。這疼痛隨即充斥五臟六腑,難受的讓人說不出話。然后就是一陣窒息感,肺部的呼吸仿佛都被斷絕。喉口緊緊憋著一股勁,好像要自己將自己窒息。終于,這一切匯聚在了一起,猛的沖開了喉口的限制。顏文毫無征兆的跪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吼著。那聲音不像是吼叫,倒像是野獸在同伴死去后發(fā)出的痛苦的悲鳴。
緊接著就開始嚎啕大哭。眼淚洶涌,仿佛是沖破了限制它們的堤壩。顏文跪在地上,雙手抱頭,渾身顫抖,眼淚不斷滴落在水泥地上。
安顏急忙來到顏文身邊抱住他,雙手撫摸著顏文的頭。
“沒事的,沒事的?!?p> 安顏紅著眼眶,聲音顫抖的說。
她太清楚顏文了。這么多年他內心的沉郁,大半是來自他的家庭和他童年的變故。他一直渴望家庭,卻又害怕讓家人失望。他這么多年強裝鎮(zhèn)定,自十七歲那年開始就再也沒有流過一滴淚。他太累了,需要發(fā)泄。
顏文不斷的用頭撞著自己的胳膊,撕心裂肺的哭喊道:“我不孝??!我不孝??!我應該回來的!我應該回來的!我對不起他們啊!對不起他們??!”
安顏擦了擦眼淚,繼續(xù)安撫顏文道:“他們不會怪你的。啊。他們都愛你。他們都希望你好好的。你現(xiàn)在過的挺好的,他們放心。啊。沒事的,沒事的?!?p> 顏文一直趴在安顏的懷中哭著。到后來他已經哭不出聲音,嗓子也喊啞了,但依舊流著淚。沒有血色的雙手死死攥著安顏的上衣,紅腫的眼眶和已經沒有血色的臉讓顏文看起來已經毫無生氣??伤€在反復念著:“我不孝。我不孝?!?p> 趙瑞澤和安顏趕忙將顏文從地上攙起來??深佄囊呀涍B站立的氣力都沒有了。趙瑞澤只好將顏文背起,送到車里。安顏在后面哭了一陣,才平復了心情。她和趙瑞澤商議一下,決定她先送顏文會落腳的賓館,趙瑞澤留下來進行收尾工作。
在回賓館的路上,安顏本來已經平復了情緒??墒堑鹊搅速e館安置好顏文后,看著他已無人色的臉,安顏忍不住又哭了一場。
等趙瑞澤一回來,兩個人就帶著顏文急急忙忙的回了家。當天晚上,顏文就發(fā)了高燒。安顏和趙瑞澤一晚上沒合眼在身邊照料著。好不容易第二天早上退了燒,顏文又開始劇烈的嘔吐。
一直折騰到下午,顏文疲憊的睡著了。
之后的幾天,顏文一直毫無精神的臥病在床,安顏衣不解帶的在身邊照顧著。所幸顏文身體底子還不錯,修養(yǎng)了幾天,總算是能下床了。
“來,把這個毯子蓋上?!卑差亴μ稍谔梢紊峡粗巴怙L景的顏文說道。
“不用了。暖和著呢?!鳖佄穆曇籼撊醯幕卮鸬馈?p> “還是蓋著吧。”安顏將毯子蓋在顏文腿上。
看著安顏的黑眼圈,顏文心疼的握著安顏的手說道:“好了,別忙了。這些天你累壞了,好好歇一歇吧?!?p> “我沒事?!卑差伝匚兆☆佄牡氖?。
這只手,比起前兩天有溫暖了。安顏想。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p> “這又什么對不起的。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我這身體啊,真的是耽誤你了?!?p> 安顏聞言皺了皺眉,隨即笑著說道:“沒事的。等手術過后,你的身體就會慢慢變好的。”
“可是手術以后的恢復更麻煩。到時候還要麻煩你。我……”
“咱們兩個用說什么麻煩不麻煩嗎?這就是過日子。你照顧我,我照顧你。兩個人相互扶持,過一輩子?!?p> 安顏蹲在顏文身邊,握著他的手,將頭靠在他的腿上。
顏文俯身親吻安顏。
“謝謝你。”
“謝什么?”
“我很幸福?!?p> “我也是。你知道嗎?你覺得我整天照顧你很累??墒悄悴恢?,我在你身邊有多幸福。真的,我一點都不覺得累。我只希望你快點好?!?p> “好。我一定會好起來的?!?p> 兩個人安穩(wěn)的享受著歲月靜好。
好像想到什么似得,顏文又開口說道:“你說我有什么好喜歡的?我不是那些出入高檔餐廳,吃著牛排喝著紅酒,談吐優(yōu)雅的人。我沒有人家那個氣質,也沒有人家那個消費能力。我是一個在路邊攤吃一碗臭豆腐,在小餐館就著咸菜吃拉面的人。而且還會在吃完用用手剔牙。我……”
安顏明白,顏文這是沒有安全感。這些年一直沒有一個安穩(wěn)停下的港灣。現(xiàn)在有了,就開始患得患失。一個人期盼一個事實太久,一旦得到,就不會再忍受失去。更何況顏文這樣的沒有安全感在平時并不會表現(xiàn)出來。這個人只有在身體特別虛弱的時候才會表現(xiàn)出來一種孩子般的軟弱。所以,他需要自己。
“過日子不是天天高檔餐廳啊。我也是那種吃完飯還要拿手剔牙的人啊。咱們都是俗人,都腳踏實地,所以才能在一起啊?!?p> 安顏握著顏文的手說道。
“是啊。是啊。”顏文將臉埋在安顏的手掌中,“我們在一起了。”
安顏眼神溫柔的看著這個尋求安全感的大齡兒童。回想起一年多以前,是自己來找他尋求幫助。而現(xiàn)在反而是他來找自己尋求安慰。世事難料,不過如此。
“好了,好了。去睡會吧?!?p> “這才幾點啊?!?p> “明天要去醫(yī)院檢查。要早起的?!?p> “那你陪我?!?p> “多大歲數了?還要人陪著睡。害不害臊?”
“走吧?!?p> “晚飯還沒煮呢。”
“不餓。”
“我還沒吃呢?!?p> “那就吃完了一起去睡覺?!?p> “你啊。”安顏抬手點了一下顏文的額頭,笑著將顏文扶起,兩個人走往廚房。
“顏文手術那天我就不去了?!?p> 沈誠和電話那頭的安顏說道。
“好的。我會和他轉達的?!?p> “嗯。”
掛斷電話后,沈誠繼續(xù)看著桌上的報表。
“你不去真的好嗎?畢竟顏文這個手術挺重要的?!宾恼軉柕?。
“他不會希望我去的?!?p> “可是……”
“你不了解他。他從來不希望因為自己麻煩任何人。我要是去了,他固然很高興,可是他心里一定會不舒服的。還不如快點把手頭的工作處理完,等他手術結束以后再去看他。那個時候,他才會真真正正的高興?!?p> 沈誠看了一眼瞿哲,繼續(xù)忙著手上的工作。
“你們兩個還真的是了解對方啊。我記得我第一次向顏文打聽關于你的事,他就直接說你是個外冷內熱的人。他告訴我想要取得你的信任,就只有真心相待,耐心陪伴。”
“怎么?你一開始還打算耍點花招?”
沈誠放下報表,挑了挑眉道。
“我一開始確實有那樣的打算的。你別這么看著我。我這不是后來沒有實施嘛。”
瞿哲連忙擺著手解釋道。
“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咱們兩個第二次見面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那段時間我正好無聊,想著有個人能玩玩也不錯。我就一直觀察你,看你什么時候露馬腳。不過好在后來你沒有?;ㄕ?。”
瞿哲笑著揉了揉沈誠的頭發(fā),說道:“是啊。幸好我及時聽從了顏文的建議,沒有和你玩心眼。不過,我覺得他還是希望你在他手術的時候在他身邊的。”
“他啊,現(xiàn)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安顏在他身邊陪著他?!?p> “好吧。那我們就等顏文手術成功以后去探望他吧?!?p> “嗯?!鄙蛘\閉著眼嘆了口氣,“我們先擺平我媽吧?!?p> 瞿哲聞言沉默了一會,隨即下定決心道:“早晚都要面對的。我去準備一下,咱們晚上去拜見伯母?!?p> “好……”
顏文的手術安排在了五月的第一個星期日。
比起當事人的平靜,安顏就顯得焦慮許多。顏文上次大哭一場后,身體虛弱了很長時間。安顏擔心顏文的身體,專門前往醫(yī)院與顏文的主治醫(yī)生長談過一次。
對于顏文身體的變故,醫(yī)生大感意外。氣惱之余,又根據顏文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調整了手術方案。并且一再告訴安顏,要保持顏文的情緒和飲食健康。
安顏回來一會,偷偷的哭了一場。然后調整了顏文的飲食飲食和作息,更是時常陪著顏文散步聽戲看書。
顏文對于身體雖然比以前注意了許多,但還是覺得安顏這么重視有點小題大做。他更心疼安顏的身體。這些日子安顏忙里忙外的照顧他,常常是一天睡五六個小時,半夜更是時常驚醒。如果不是顏文又一次半夜口渴,起床去喝水,他根本不知道安顏半夜會驚醒。對于安顏的照顧顏文自然很感動,但是他還是更在乎安顏的身體。
為了讓安顏寬心,顏文時常說些不著調的話,做些不著調的事逗安顏開心。有時看安顏情緒低迷,就像貓一樣纏著安顏要溫暖??伤氩坏桨差亴λ呀浽诤醯搅撕畏N地步。以至于顏文胡扯想去BJ聽戲,安顏就開始看兩個人的飛機票了。顏文哭笑不得的解釋了半天自己是開玩笑,可過一會安顏還是問他是不是想起。
顏文在乎安顏,安顏更在乎顏文。
“你真的不想去?你可以放心,最近家里沒什么事??Х鹊暧汹w瑞澤,安寧和程橙橙也時常去幫忙。你的身體最近修養(yǎng)的也不錯,可以出遠門的。再說你不是好久都沒有去劇院聽戲了嗎?現(xiàn)在想去,咱們就去?!?p> 安顏邊擦著茶幾邊和顏文說道。
“我真的是開玩笑。真的。你這兩天忙成這樣,我怎么舍得再勞煩你?!?p> 顏文急忙解釋道。
“我這兩天不怎么忙的。就這些瑣事,比起以前的高強度工作差遠了。你要是擔心我累著,就讓趙瑞澤陪著你去。正好,他還能回家看看父母。”
顏文上前一把抱住安顏,悶聲道:“你怎么就這么好呢?我真的愛死你了。”
安顏拍了拍顏文的頭,說道:“這就好了?以后好的時候多著呢?!?p> “還好我等到你了?!?p> “是啊。還好你沒有放棄。”
“我真的沒想去。真的?!?p> “好。以后再去。”
“你陪我去?!?p> “好。你先起來,我現(xiàn)在這樣跪著難受?!?p> 顏文急忙起身,將安顏扶起。
拉著安顏到沙發(fā)上坐下,顏文開口說道:“你知道嗎,剛剛咱們兩個這樣抱著讓我想起了以前遇到的一對夫妻。那是我剛剛從大學畢業(yè),開始全國旅行的時候。我當時是騎行,從天津出發(fā)一直到了河南,在河南和山西交界的一個小縣城停下來休整。在那里,我遇到一對改變我對愛情和婚姻看法的夫婦。我再遇到他們以前,一直認為愛情是與財富掛鉤的。有了經濟基礎,才能有愛情和家庭??墒悄且粚Ψ驄D,他們是一對流浪的歌手。他們?yōu)榱松?,什么活都接。無論是紅白喜事,還是酒吧歌廳。只要是能掙錢,能唱歌,他們就去。可是這樣過的后果,就是他們常常是上頓不接下頓。就連住處,都是問題。我遇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兩個已經在那間破敗的平房里住了快一年。我當時為了省錢,就在那間院子里也租住了一個月。說實話,房租真的很便宜。一個月,房租花了五十。我和他們兩個第一次對話,是他們兩個已經兩天沒有吃飯,被我煮面的香氣吸引過來的時候。你知道嗎,他們兩個當時已經餓的面無人色了??删褪沁@樣,他們兩個還是很有禮貌的詢問我可不可以接濟他們一頓。那天我煮了我從前三天才能吃完的飯。那也是我印象中少數吃的很香的一頓飯。就是如此清貧的生活,他們兩個還是食之若甘。兩個人已經攜手流浪了五六年,依舊恩愛如初。我當時年輕,不知道天高地厚,沒有禮貌的問他們兩個過的幸福嗎?他們兩個相視一笑,告訴我他們很幸福。我到現(xiàn)在都忘不了他們笑容中那種純粹的幸福。我開始明白愛情或許需要金錢,可是金錢不是愛情的唯一。我后來認識了許多人,遇到了許多事,我更明白了有的人可以是愛情的全部,可愛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p> 聽著顏文感慨的語言,安顏關心的問道:“那對夫婦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我們當時并沒有留聯(lián)系方式。我后來回到過那座城市,可他們已經不在了。但人世間的緣分就是這么有趣。我前年在朋友發(fā)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他們兩個人。他們現(xiàn)在在麗江,已經開了一間小酒吧。”
安顏依偎在顏文身邊說道:“他們現(xiàn)在一定過的很幸福。”
“是啊。照片里的他們,笑容依舊是當初那股單純的幸福?!?p> “誒,等你手術以后,咱們去麗江找他們去吧?!?p> 顏文失笑道:“你怎么也想一出是一出啊。”
“和你學的唄。”
“且不說手術以后我得修養(yǎng)多長時間才能出遠門。就是咱們過去了,人家還能認出我來嗎?這么長時間了,早就忘了我是誰了?!?p> “沒關系啊。咱們明年去也可以啊。就是他們認不出你來,咱們去那里玩玩也挺好的?!?p> “我倒忘了,你喜歡那里?!?p> “嗯。那確實是個好地方。”
“好,明年如果我身體恢復的不錯,我們就去。”
“嗯,好。哦,對了。瑞澤是打算九月份回天津嗎?”
“是?!?p> “那他和那個姑娘……”
“沒事的?!?p> 沒事的。
都無所謂了。
風很大。
這是獨屬于春季的東風。
早已豐滿的柳條在風的帶動下舞動。比起冬天狂躁嚴寒的風,這風雖然大,卻充滿了溫柔。
窗外的陽光在窗子的折射下照耀在顏文身上。暖暖的,讓人很想睡。
這是他第一次做手術。一切對于他都是一次新奇的經歷。就像一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小孩子一樣,他仔細的觀察著手術開始前的每一件事。
“沒事的。沒事的?!?p> 顏文這樣安慰著安顏。
都無所謂了。
比起對于生命的敬畏,顏文還是更在乎自己的好奇心。這是一次全新的經歷,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他本能的有些畏懼,又有些興奮。
“嗯。我等著你?!?p> 安顏拉著顏文的手,笑著對他說。
“這種話怎么感覺這么不吉利呢?”
“這又不是你寫的惡俗小說。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嘿嘿,有道理。”
顏文又對一旁的趙瑞澤說道:“和舅舅舅媽說,讓他們別擔心?!?p> “我已經和他們說過了?!?p> “好?!?p> 手術室的門關閉了。
安顏和趙瑞澤兩個人注視著手術室門,默契的沉默著。
一片沉默中,安顏率先打破沉默,開口說道:“你現(xiàn)在很擔心吧?”
趙瑞澤語氣低沉的回答道:“是啊。”
安顏自嘲的笑了一聲,說道:“我在他手術以前擔心的一宿一宿睡不著,夜里更是時常驚醒??墒强粗M入手術室,我居然難得的心安。人這個動物,真有意思?!?p> “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嗎,你哥前兩天晚上和我說起了梁啟超先生的那次失敗的手術。他說如果自己手術失敗了,也算是追隨先輩了。但是我聽到他的那句話第一反應居然不是說他胡說,而是想他走了以后的后事應該如何安排。你說,我是不是太過分了?!?p> 趙瑞澤沉思片刻,回答道:“不是。您是不希望哥哥留有遺憾?!?p> “呵。他那天和我說,他已經沒有遺憾了。又和我說,生活總會在人們幸福的時候帶來壞消息。他這兩年過的太幸福,一定會遇到壞事的。我現(xiàn)在真的很后悔,沒有早點到他身邊。這么多年,他過的太苦了?!?p> “都是哥哥胡思亂想的。您也知道,手術前人們總會胡思亂想的。醫(yī)生不是說了嘛,這個手術成功幾率很高的。您放寬心?!?p> 安顏嘆了口氣,拍了拍趙瑞澤的肩膀。
“你真的是個好孩子?!?p> “我知道?!壁w瑞澤不謙虛的回答道。
安顏笑著拍了一下趙瑞澤,說道:“你還真的是不謙虛?!?p> “一向如此?!?p> 一向如此,堅強可靠。
“小兔崽子,你能靠點譜嗎?”
顏文看著手忙腳亂拼著衣柜的趙瑞澤。
“你看看你,這么老半天連個衣柜都拼不起來。要你有什么用????我要你有何用?”
趙瑞澤沒好氣的瞪了顏文一眼,說道:“還不是你心血來潮的換衣柜,我才過來給你安裝的。有人干活就不錯了。還這么多要求。你就知道躺在床上當大爺。”
“嘿,要不是我這剛剛手術完沒有力氣,你以為我用得著你嗎?”
“剛剛手術完兩個月,你又這么大氣性。小心把自己氣壞了?!?p> “還不是你。小兔崽子,就知道氣我。”
“切,懶得理你?!?p> 趙瑞澤繼續(xù)手上的工作。
顏文百無聊賴的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兩個月前的手術非常成功。顏文淤積多年的病癥徹底解決。安顏喜極而泣緊緊跟在顏文身邊,寸步不離。
但術后恢復的時候,顏文苦難的日子到來了。安顏一開始為了顏文的身體,學著煮各種粥。一開始顏文還樂在其中。時間一長,顏文就實在是太清淡了。可偏偏安顏還不準顏文吃其他的。
這也就算了。安顏為了讓顏文修養(yǎng)精神,每天什么時候睡覺也按時間規(guī)定來。到了時間點,不想睡也得睡。所以想要拜訪的客人全部拒絕。每天只允許看三個小時的書,看四個小時的電視劇。偶爾天天京劇。煙更是碰都不能碰。
對于顏文來說,一趟一天算不了什么。可是這吃的清淡,可真的是要命。后來顏文可以下地,就偷偷去廚房偷了一瓶巧克力醬藏在床頭柜,打算在安顏不在的時候偷偷吃兩口。沒想到剛剛偷回來沒兩個小時,就被安顏人贓并獲。
吃的不好,心情就很不好。電視、書籍、戲曲全都感覺沒有了意思。偏偏安顏在生活上管的一向很嚴,任憑顏文怎么說都沒有用。閑極無聊之下,只好在趙瑞澤來的時候和他斗斗嘴解解悶。
安顏端了碗粥進入臥室,遞給了顏文。
“你啊,就是閑得無聊。和瑞澤斗什么嘴?!?p> 顏文接過粥,一臉苦相,說道:“兩個月了,還吃粥啊?我這味覺都快吃退化了。”
“你胃火重,只能吃點清淡的。再說了,這粥里我變著法放蔬菜和肉。你啊,好好吃吧?!?p> 趙瑞澤在一旁幸災樂禍的說道:“哥,你就聽安姐姐的話吧。好好吃你的粥。我今天晚上出去吃麻辣香鍋去?!?p> 顏文氣急敗壞的說道:“小兔崽子,還敢氣我。滾蛋!”
趙瑞澤笑著道:“好好享受你的幸福生活吧?!?p> 顏文吃著粥,看著一旁忙活的趙瑞澤和安顏,覺得人世間的幸福也就如此了。
是啊,人最幸福的就是愛的人在身邊,過著平凡的生活。有痛苦,有吵鬧,有失望,也有傷心。但是,卻一直相互陪伴著。
這樣,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