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長廊步入內(nèi)殿,隔著紗質(zhì)條屏,隱約能看到正在伏案工作的仁宗。
“大家,惠妃娘子到了。”高力士對著條屏施了一禮,告退了。
“阿郎,”武落衡繞過條屏,走到仁宗身旁坐下,關(guān)切地說,“案牘勞形,您可得注意身子啊?!?p> “不礙事,左右也沒很多了?!比首诎炎嗾峦粋?cè)推了推,伸了個懶腰說,“知道朕為何叫你來嗎?”
武落衡搖了搖頭,低眉順眼道:“妾身愚笨,不知?!?p> “哈哈,朕就知道。”仁宗坐下,刮了下她的鼻子、笑了,“朕有事請教你。”
“阿郎說笑了,”武落衡受寵若驚地看著他,起身欲走,“妾身無才,您知道的事兒妾身都不知道,更何況您都拿不準的了?!?p> “你且先聽朕說完。”
仁宗摁住她,渾濁的眸子裹了一層水霧:“自朕登頂大寶,如今已歷三十年;今年多災(zāi)多難,薔兒薨逝,舉國悲憫?!?p> “朕想大肆操辦一番,宴請諸藩王攜家眷來京游玩?!?p> 他摸了下鼻翼,接著說:“朕與諸兄弟的女兒們都大了,也到該物色婆家的時候了。”
“!”武落衡一頓,沒想到機會這么快就來了,“阿郎也莫要太難過了,想來在天上的元姐姐也不愿看您這樣。”
“姐姐生前也曾思慮過為諸位公主擇婿的事兒,”她掏出羅帕,擦拭著仁宗的眼眶,“妾身雖然愚笨,但也知道這是禁中之大喜?!?p> “只是自古長幼有序,擇婿自然當(dāng)從長公主開始。”她面露為難,補充說,“德妃姐姐是芙兒的生母,妾身不敢妄自為姐姐做主?!?p> “金蘭的性子你也知道,對芙兒寶貝得緊?!?p> 仁宗擺擺手,沙啞的聲音里透著疲憊:“她若是知道朕欲為芙兒擇婿,怕是又要跟朕大吵大鬧了;朕想想便頭疼得很?!?p> “阿郎的意思是……”武落衡見他有些不耐煩,頓時了然,“直接賜婚?”
“有何不可?”仁宗微微偏頭,正了正衣襟道,“婚姻之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朕是天子,一言九鼎,連點兒小事都做不得主么?”
“阿郎息怒,妾身并非此意。”
見目的達到了,武落衡壓下心中的竊喜,無辜地搖了搖他的胳膊。
“姐姐就這么一個女兒,若是嫁去了邊塞的藩鎮(zhèn),怕是此生再難相見了?!?p> “妾身想想都于心不忍,您如何舍得呢?”
她繼續(xù)煽風(fēng)點火:“別說性情直率的姐姐了,妾身這般怯懦的性子,都要和您大吵一架的!”
“她敢,反了她了!”
“后庭暫由她打理,那是因為她母族勢弱,”仁宗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還真以為朕會將禁中主位給她了???”
“姐姐也是愛女心切嘛……”
武落衡大喜,嘴角難以抑制地上揚了幾分,眼淚卻掉了下來。
“姐姐畢竟就這一個孩兒,又打小養(yǎng)在身前,自然舍不得?!?p> “舍得舍不得,都這么定了!”仁宗坐下,面露不悅道,“除夕宴她也不必出席了,你一人作陪便是?!?p> “唯……”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武落衡故作受寵若驚地福了一禮,“妾身一定謹言慎行?!?p> “那便去準備吧,”仁宗擠了擠睛明穴,下了逐客令,“朕還有一堆折子要批。”
“妾身告退。”
武落衡起身離開,繞過屏風(fēng)后回看了他一眼,笑逐顏開地邁出了門檻。
皇甫金蘭啊,唯一的女兒沒了,我看你日后還拿什么跟我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