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啟程
在灃縣縣城駐留幾日，杜若和母親杜若溪整日親昵在一處，這讓我很是羨慕。
天氣正暖，我坐在靠椅上，在院子里悠哉的曬著太陽。一邊羨慕杜家母女在一旁擇野菜，一邊懷念自己和父親聽書的日子。
“公主殿下這是想家了吧？人都是這樣，漂泊久了，以為自己就習(xí)慣了，一旦至親人出現(xiàn)，潛藏的思念立刻就爆發(fā)出來了?！弊嫌裨谖疑磉厡捨康溃骸安贿^等到了新月國，公主殿下入了宮，很快就會有新的親人了?！?p> 我嘆息一口，酸道：“再深的感情，也沒有血緣至親吧?！?p> “那也未必，如果遇到了心上人，很有可能會把家人忘了一邊?！弊嫌裥Φ溃骸安蝗?，世上怎么會有那么多私奔的青年男女呢？愛情這東西，誰也說不準(zhǔn)的。”
聽她言及于此，似乎有了一定感悟，我正欲問她，未想她道了句“幫忙”后，過去與杜若母女一同擇起菜來。
我搖著睡椅，閉著眼睛，貪婪的享受著春天的陽光。讓溫暖從頭至腳蕩漾開來，讓煩惱在陽光下無處遁行。
突然，一直紅彤彤的溫暖，被一片黑影擋住。
“公主殿下，真真喜歡曬太陽呢?！?p> 我睜開眼睛，笑著回應(yīng)道：“怎么，你準(zhǔn)備再給我說一段書嗎？”
孫秉持皮笑道：“如果公主喜歡聽，秉持一定會說的，而且故事我都想好了?！?p> “噢，那你都準(zhǔn)備了哪些段子？”
“我準(zhǔn)備了《完璧歸趙》、《蘇武牧羊》等書，不曉得公主殿下喜歡不？”
“孫秉持，你這又來給我猜謎語對不對？”聽他說出這兩段書，我立刻明白他的用意?！拔覀凂R上就要進(jìn)入新月，葉流云他回不回來也沒什么意思了，又何必多此一舉？”
“公主殿下，葉護(hù)衛(wèi)可是您的護(hù)衛(wèi)啊，怎么算多此一舉呢？何況因為繞路，到新月國度還要很長一段路程，葉護(hù)衛(wèi)武功高強，有他在，一定可以提高保護(hù)力的?！?p> “看來你和他的感情果然親厚，也不知道他給了你什么好處，這么向著他說話?！?p> “嘿嘿，葉護(hù)衛(wèi)的武功我是見識過的，有他在身邊，總覺得心里踏實些。”
“哈，虧你還是男人，竟然需要別人來保護(hù)自己?！蔽倚南陋q豫了一下，總還是有所顧忌。顧忌葉流云，更顧忌自己的心。
“讓葉流云自己來找我談吧，很多事情，或許可以做個痛快的了斷?！?p> 我又一次對自己這樣警示著。
聞聽我松了口，孫秉持急忙行禮，沖著杜若打了一下招呼，便跑了出去。
“孫秉持，你可欠我一段書哈！”我沖著孫秉持的背影喊道，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一旁擇菜的紫玉，正望著我，露出一個欣慰的微笑來。
我急忙轉(zhuǎn)過頭，繼續(xù)仰在椅子上，享受著溫暖的日光浴。
吃過晚飯后，天色有些暗了，葉流云才敲門來找我。
“杜若，你和李達(dá)在門口守著吧，我和他有話要說?！?p> 杜若微微行禮，出門后，隨手將門帶上了。
我和葉流云沉默了一陣，最后我用了一句十分陌生的開場白。
“胡子刮了，倒是看著清爽了許多?！?p> 葉流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禮貌的回應(yīng)道：“多謝公主殿下關(guān)心?！?p> “孫秉持希望我讓你回到車隊，一路同行到新月，你也是這么希望的嗎？”
“是?！比~流云依然如此，說什么都隨心而出?！拔掖饝?yīng)過公主殿下的事情，從來不會改變的?！?p> “那，木向南方走，易地花難求。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宏門的暗語?！比~流云竟然連思考一下都沒有，直接就將宏門的暗語告知了我，想必這是在向我表明真誠。
葉流云接著緩緩道：“只是那幾個黑衣人，我從未見過，也不知道他們受了什么命令，總之，我許諾的事情，一定會去完成，無論是誰，都不能阻擋。除非我死了?！?p> 聞聽此言，我心中多有觸動。想來竟是自己改變了最初對他的信任，而他，竟然始終信守自己的承諾。
不知是不是離開家的緣故，對于人的信任，感覺自己越來越謹(jǐn)慎起來。這算漸趨成熟的表現(xiàn)，還是我丟了某些寶貴的東西？
“話不必說得那么滿，我相信你可以，但我怕你最后陷入兩難境地也是真的?！蔽乙蔡拐\的將自己的擔(dān)憂告訴了他。“我只是怕，哪一天宏門下令，讓你殺了我，你會如何選擇？”
葉流云沉默了一會兒，而后冷靜道：“我雖屬宏門，但也有自己的善惡觀，若是公主殿下真的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那么，即便宏門不下令，我也可能……”葉流云說著說著，隨即嘴角一揚，露出一抹邪笑?！半S時出手。”
“殺了我嗎？”我還之笑容與他，“但愿你真的分得清是非善惡，倘若有一天你真的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我也不會輕易饒了你的?！蔽叶ǘǖ亩⒅~流云，葉流云也微皺著眉頭，靜靜地望著我。
氣氛一瞬間又尷尬起來，我輕輕咳了一聲。
“那個，紅袖莊的事情，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我將話題轉(zhuǎn)移到另一個重點?！澳銈兪欠裨缇拖嘧R？”
“若是早認(rèn)識的話，想必那次行動就都不會以失敗告終了?！比~流云自嘲著，而后語調(diào)輕揚道：“和她們相識的第一次，也是多虧公主殿下牽線搭橋。”
我不禁好笑道：“我？”
葉流云點點頭，“本想幫公主取來賬本做證據(jù)，不想半路遇到了正在盜取賬本的兩個小丫頭，好在杜莊主及時出現(xiàn)，告知她們來意，于是，我就順?biāo)浦?，賣了一個方便。哪知公主竟然又讓我還回去，我正欲還了賬本，杜莊主提醒了宋氏的身份可疑，后面的事，公主殿下就都知道了。”
“原來紅袖莊才是一路保護(hù)我的人?！蔽也唤苫笃饋恚盀楹味徘f主不自己現(xiàn)身，難道她不想和自己的女兒相認(rèn)嗎？竟然自愿把功勞全部交給了你?！?p> “這還不是因為顧及顧少卿的緣故，當(dāng)時顧少卿這邊發(fā)生了一起意外，涉及靖國和新月國的商旅，他搞不定，只好派人尋自己的夫人來解決唄。”葉流云輕蔑一笑，“哪知杜莊主竟然還要搜集證據(jù)，然后才肯出手，迫不得已，他只好托了相貌相似的杜若晴做傀儡，控制了紅袖莊，斬除一切與自己作對的人?！?p> “唉，算起來，紅袖莊這個組織，也算是被人利用，做了一些有違法度的事。”我不禁嘆息道。
“這個公主殿下不要擔(dān)心，我查過，哪些人沒幾個冤枉的?！比~流云在一旁解釋道：“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江湖也有江湖的規(guī)矩，縱然有莊主下令，她們行事也都有自己的法則?！?p> “之前我也如是認(rèn)為，所以才會稀里糊涂的救了你?！蔽铱偨Y(jié)自己之前的不成熟，而后相勸道：“但后來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還是需要法度規(guī)范的，即便是除暴安良，也要遵守相關(guān)法度的。好在你和杜莊主都和刺殺孫太尉沒什么關(guān)系，但這幾條人命，不曉得州府衙門會不會追究來?！?p> “公主殿下不必?fù)?dān)心，這些人都不是紅袖莊殺的。”葉流云在一旁笑著解釋道：“這也是我贊嘆杜莊主的本事，她們只需把證據(jù)擺出來，讓這些人自己認(rèn)罪，只要他們選擇自裁，那么他們的家人，她們都會好好照顧，所有罪責(zé)也不會公之于眾。否則官府查下來，那么他們的家人日后很難再抬起頭來?！?p> “還有這種操作？”我這沒想到，看著杜莊主那么溫善的女子，竟然會有這樣的手段。“杜莊主的武功很厲害嗎？”我好奇的追問道。
葉流云搖搖頭，“也就能打得過一般人吧，不過她輕功應(yīng)該不錯，不然被推下山崖，竟然還能活了下來。”
“是你出手的吧？”
“誰讓那個杜若晴不認(rèn)得我，我一看便知道她不是真的莊主?！?p> 葉流云得意著，這時他眉頭又是一皺，對我使了一個眼色。
我順著他所指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門有點翕動，不用猜，一定有人在貼門偷聽。
葉流云躡手躡腳來到門口，而后拉住門把手，暗自數(shù)了幾個數(shù)字，快速的拉開了木門。
只聽“噗通”一聲，門外偷聽的兩個人，立刻摔了進(jìn)來。
“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你們兩個小情侶?！比~流云打趣兒道。
倒在地上的孫秉持快速起身，而后又將一同栽倒的杜若拉了起來。杜若被葉流云說得滿臉通紅，急忙小跑來到我的身后躲起來。
孫秉持倒一副傻呵呵的模樣，笑著問我：“葉護(hù)衛(wèi)這算是可以留在車隊了嗎？”
我點點頭，“我們商議好了，他繼續(xù)跟著車隊一路，這回，你安心了吧？”
孫秉持開心的抱著葉流云，“太好了，太好了，這回我終于可以學(xué)功夫了?！?p> 葉流云一臉嫌棄的推開孫秉持，撇嘴道：“離我遠(yuǎn)點，我可沒說收你為徒?！?p> “沒事兒，教我一兩招就行?！睂O秉持如狗皮膏藥似的，一個勁兒往葉流云身上貼。
身后李達(dá)靠在門口，雙手抱胸，看著兩人打打鬧鬧，很難得露出一種欣慰的笑容。
“杜若，看來你的情敵還真不少啊?！蔽肄D(zhuǎn)頭對杜若打趣兒道，杜若羞紅了臉，躲在我身后低聲求饒道：“小姐，你就別拿杜若說笑了?！?p> 在灃縣休整了幾日，州府衙門終于派來了知事過來打理。一切暫且畫了句號，我們也準(zhǔn)備開始啟程。
“杜若，要不你留下來吧，反正到了新月，宮里應(yīng)該不缺人侍奉的?！?p> 我見杜若在整理行李，湊過來好心建議道，卻未想惹急了杜若。
“小姐這是準(zhǔn)備把杜若當(dāng)成包袱，扔下了嗎？”
“你怎么會這么想？”我急忙解釋道：“我一直把你當(dāng)做姐妹，什么時候把你當(dāng)過包袱？”
杜若嘴角一抽，眼淚簌簌落了下來?！靶〗?，我不想離開你，我這一輩子都要跟著你。”
“凈說傻話，你一輩子跟著我，那孫秉持怎么辦？”
聞聽此言，杜若不禁又害羞起來，破涕為笑。
我上前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安撫道：“如今你與娘親重逢一處，和她一同過著正常的田園生活，不是很好嗎？至于孫秉持，只要我在，我一定不允許他有負(fù)與你的?！?p> “小姐，八字還沒一撇呢，我怕自己，配不上孫秉持?！?p> “怎么會，他不過是個說書的仵作，你可是大周公主的貼身侍女，哪里配不上了?！蔽依湃舻氖?，來到床邊坐下，“我知道你掛念我，但你的娘親也掛念你呀，我不能為一己私欲，自私的將你帶到異國他鄉(xiāng)，而讓你們母子分離，這樣的事，我從心里就過不去?！?p> “公主殿下不必覺得抱歉，是我讓杜若跟著公主殿下的?！?p> 紅袖莊莊主杜若溪換了一身行頭，身后又跟隨了幾個女弟子，頓時有了一點江湖頭頭的威風(fēng)。
杜若溪給我行了一禮，誠懇道：“這些年，杜若在王府一直承蒙王爺和公主的照顧，這份恩情我們今生可能也報答不完了，所以就讓杜若留在公主身邊吧，至于我們母女，以后還會再相見的?！?p> 聞聽杜若溪所言，我覺得話中有話，“杜莊主的意思是，您也會來新月嗎？”
杜若疑惑的望著自己娘親，驚喜的問道：“娘，真是這樣嗎？”
杜若溪點點頭，“公主殿下果然聰明，難怪當(dāng)日在杞縣，那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張顯的問題。”
“杜莊主，你就不要再拿杞縣的事情夸我了，我的自負(fù)，差點影響了宋蘭成的計劃?！甭牭蕉湃粝滟澪?，我不禁有些臉紅。
原來一個宋蘭成已經(jīng)讓我無地自容，而如今又發(fā)現(xiàn)，一切不過都是紅袖莊布好的棋局而已，我更覺得自己有些太自以為是了。
“杜莊主既然有意去新月，何不一路同行呢，也好做個伴?！?p> 杜若溪搖搖頭，“這邊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我想等到明年這個時候，或許一切就能處理妥當(dāng)，到時候我再與你們匯合?！?p> 我心下立即明白，她所指的事情，應(yīng)該是杜若晴懷孕生子的事情。
“上次杜鵑、杜雨兩個丫頭沒能真正的做了公主的丫鬟，這次就讓她們跟著吧，她們會一點武藝，也懂得一點岐黃之術(shù)，公主殿下若是不嫌棄，就帶著她們吧?！?p> 杜若溪剛一說完，杜鵑、杜雨兩個丫鬟緩步走上前來，給我和杜若行禮道：“杜鵑、杜雨，見過公主殿下，見過少莊主。”
杜若頭一次見有人給自己行禮，略顯尷尬單位拒絕道：“什么少莊主的，公主殿下面前，可不能隨便胡亂叫?！?p> “是，少莊主?！?p> 杜若有些氣結(jié)，我在一旁看得歡樂。
“好了，我覺得你們還是化名翠蕓和雨棠吧，若都是姓杜，總會讓外人猜測你們和杜若有什么關(guān)系。再有，杜若是我的貼身侍女，你們就最把她當(dāng)做一等大丫鬟看待吧，平日里喊她姐姐便可，私下里，你們愛怎么稱呼她都可以?！?p> “對對，平日里也叫我姐姐便是。”杜若在一旁附和著。
兩個小丫頭點頭如搗蒜的應(yīng)了下來。
這時顧守成走了進(jìn)來，向我匯報車隊依然整裝完畢，隨時可以出發(fā)。
新來的州府知事呂喆也帶人過來送行。關(guān)乎顧少卿被殺一案，諸多人證在場，那杜若晴也交待了全部事實，所以很快定了案。
因為杜若晴是錯手殺人，加之我求情了兩句，判了監(jiān)禁三年，礙于她懷有生孕，延遲一年入獄，這段時間，軟禁在顧府內(nèi)，由府衙專人看管。
一行人來到衙門外的大街上，車隊依然排成了一列。
此刻李達(dá)已經(jīng)坐在馬車上，葉流云和孫秉持騎著馬，在一旁說笑打鬧，另一邊是漂亮的廚娘紫玉，這次灃縣儲備物資，就屬她帶的東西最多，香料、水果、咸肉、蔬菜，能帶著的，她走裝在了馬車上。
我望著這長長的車隊，再看看身邊和娘親告別的杜若，還有兩個化了名的丫鬟，突然覺得自己這一路收獲了許多。
我回頭想南方忘了一眼，此刻衙門內(nèi)的春櫻正飄著花瓣雨，粉紅一陣，很是美麗。
想必此刻京都的趙王府，昔年母親栽種的桃樹，也已夭夭其華了。
我們能在大周版圖上行走的時間，最多也就五六天了，不知道我們這些人，還有多少可以再回到大周的土地上呢？
我與杜若爬上了馬車，翠蕓、雨棠兩個小丫鬟搭乘了另外一輛拾掇出來的馬車。看來杜莊主早已和顧守成商議好了，不然，也不會這么好準(zhǔn)備了馬車。
“顧守成，啟程吧！”
顧守成應(yīng)了一聲“是，”騎著馬來到隊伍前方，高聲道：“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