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整個天一山上的佛鈴花以及其他品種的花,明明在這九重天之上是早春,卻在一夜之間奇跡般一夜凋零,似在預(yù)測著什么一般。
紛紛揚揚的花瓣飄落,揚揚灑灑間遇見草尖,稍作停留,忽然驚醒了草叢中的精靈,抬起頭仰望,若有若無地思考著什么,故而稱為落花有意,情非所以吧。
落花雨,君別離,一曲惆悵落花響,無奈,兩心傷。
今日便是白歡殣受審之日,場面卻也極其壯觀且無聊,和往年都有的一年一度的武林大會一樣,請到了九重天的神仙,以及來自四海八荒各路的神仙,本為一個簡單的受審,幾乎是沒有任何看點,但是既然是罹訣仙師都邀請了,自然是不能不來給仙師和尊者下不來臺,因此,四海八荒各路的神仙都來到了天一山。
比較出名前來觀看刑法的倒有天君以及王母。
十六閣長老倒也是隨著四海八荒各路的大仙小仙到來,隨后幾分鐘,倒也早早地上座,命幾個級別不高的小仙押白歡殣上刑場來。
白歡殣沒有猶豫,一步一步地隨著兩個小仙走向刑場,因為白歡殣平常待人態(tài)度極好,也沒有得罪任何人,兩位小仙倒是也幫忙拖著時間,和白歡殣聊了聊天,說了幾句安慰的話,白歡殣倒也沒怎么聽進去,只是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
刑場空空落落的,白歡殣跪在中央,明明有著一眾大仙小仙,卻好似僅有他們師徒二人一般。
洛凡聽看了一眼白歡殣,一步一步走下階,速度極其緩慢,終于,站在了白歡殣面前。
八九年來的師徒,可是,他終于還是失望了……
白歡殣有點茫然,為何心會痛的令她難以忍受?又為何命運還是這般令人失望……
罹訣看情景,頓時忙道:“既是尊者門下的弟子,還是由尊者處置最好,我與師叔還是回避是好。”
白歡殣抬起頭來,洛凡聽就那樣站在白歡殣的面前,看似堅定的眼神,實則包含了太多太多地不忍。
白皙的手半遮地隱沒在廣袖中,止不住地顫抖。
看著尚未看透情愛的洛凡聽,恍若謫仙,他就站在那里,圣潔得無以復(fù)加,好像那逝去的千年萬年里,他就一直這樣站在最高的地方,守護蒼生。
淡漠如水,慈悲眾生。
她是什么時候愛上他的呢?
太久太久了,她大概也忘記了吧……
許久,白歡殣雙手奉上承影劍,似要將劍還給洛凡聽,又放下劍,跪在他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什么也沒再說。
頭頂上沒有動靜。
對不起,讓你為難了。
白歡殣保持著磕頭的那個姿勢,久久都沒有動。
“有何話想說?”那道聲音,不悲不喜,依舊淡漠。
白歡殣抬起頭,搖了搖頭,她無話可說。
她很想再聽他說話,想一直留在天一山陪著他,想像從前那樣去抱住他,然后像一個孩子一般跟著他聽著他講話,想像過去,........每天待在他身邊,偷偷愛著他....
忽然身上千瘡百孔,疼得雙腿失了支持力,直接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他面前,然后看著他提著令她絕望的斷念,一步一步,兌現(xiàn)宿命中的劫數(shù),逃脫不出。
“你來天一派多久了?!甭宸猜犜儐?。
“九年?!卑讱g殣聲音有些顫抖,更有著害怕。
“罷了,免去你死罪,但是死罪雖免,活罪難逃,判你下誅仙臺且貶下凡間,遣送天山地牢關(guān)押百年,挑廢仙身,永生永世不得再上九重天修仙,你,服是不服?”
洛凡聽的聲音傳遍了每個角落,來自四海八荒的大仙小仙都忍不住哆嗦一下。挑廢仙身,受誅仙臺之刑,貶下凡間,就意味著永生永世不得修煉!那白歡殣該如何?
誅仙臺,誅仙臺便是誅仙之臺,天界犯了大錯的神仙會推下誅仙臺入六道輪回。從誅仙臺落下的過程中,所有的修為,仙術(shù),法力全部消失。
不管神仙有多少年的修行,全都還給仙家,從此世世生活在凡間,所以稱為誅仙,萬死萬生。
貶下界。
灌鐵丸。
法外苦楚。
落花不語空辭樹,流水無情自入池。
“我認罪。”白歡殣再次磕了一個響頭,慢慢從地上站起來,腿似乎是跪麻了,要走路起來還是有些費勁。
“誅仙臺是九重天的神仙要是犯了大錯,就會被推下誅仙臺,誅仙臺是個對于神仙來講的不祥之地,一但跳下,身體就會傷痕滿身,仙法也要損失過半,如果凡人跳下誅仙臺,就會死亡,所以誅仙臺就是只要有神仙在這誅仙臺上面,就一點仙法也使不出來,所以神仙們路過此地都要躲避撓道走,可以白歡殣的資質(zhì),跳下可能不僅修為盡失,可能還會魂飛魄散……”
白歡殣笑著搖頭,滿臉淚流,隨著洛凡聽一步步走進誅仙臺。
洛凡聽手一揚,誅仙臺旁頓時便寒光凜冽,她尚未觸及就已經(jīng)感覺到深入寒潭的刺骨的寒冷。
她拼盡全力想支撐著起來哪怕只剩肝腸寸斷,無奈全身粉身碎骨的疼痛挫骨揚灰,努力地擠出最后一絲力氣,伸出手想抓住他的一角。
----其實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像個殘破不堪的瓷器,然后在他面前摔碎,尸骨無存。
頓時,整個大殿前,飄落許許多多的佛鈴花,壯觀無比。
白歡殣沒有猶豫,沒有失望,轉(zhuǎn)身望了一眼洛凡聽,開口:“徒兒甘愿受罰,只求……師父回淺清殿。”
她到最后一刻,還是不想讓他看見。
又看了一眼那團白色的身影,還是圣潔無比。
白歡殣轉(zhuǎn)身,隨著身邊紛紛揚揚的佛鈴花瓣飄落,稍作停留,便一躍跳入誅仙臺之中,只留下那串五彩的劍穗在地上。洛凡聽抬起頭,看著對面的已經(jīng)跳下誅仙臺的白歡殣,面上幾分不可置信,轉(zhuǎn)瞬即逝,拿著承影劍柄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
無休止地墜落之中,白歡殣的眼里終于浮起滿目傷情,其實不論什么時候,不論他愛不愛她,他始終不會真的對她絕情到底吧,發(fā)生過的一切,便是最好的證明……
她其實早就不疼了,不是因為他總有一天會能正視自己的愛,也不是因為現(xiàn)在他多么地愛她,,那些和他共同經(jīng)歷過的一切,不論是愛還是恨,她都記得清清楚楚不愿遺忘……
白歡殣粉衣上血跡斑斑,叫人觸目驚心。
“師父,我想回去,我該怎么回去啊……我好想回去……”她會幻想,以為一切都沒有變,以為自己還在他的身邊,夢里,她拼命地想要抓住他,哪怕只是能抓住他的衣袖能找到一點從前的感覺,可是,不管她怎么拼勁力氣,手中還是冰冰涼的風(fēng),能抓住的,只有空虛,遍地荒涼。
九年前,白歡殣為尋他,通過重重考驗拜入他的門下,師徒二人游歷凡間,縷縷破奇案,她為救他,雖被誤會,雖被他傷成如此這般模樣,但她從未放棄過,也從未怨恨過他,更不許別人傷他一分一毫。
她始終沒法忘記淺清殿上師徒二人相伴賞月的場景。
生命中最美好溫暖的記憶,她在他的教導(dǎo)下,一日日成長。
她的依賴仰慕,他的呵護寵溺。怎么可能會忘?怎么可能不愛?他不是不信她,是別的他負不起,能負的只有她了。
如今,四海八荒再容不得她了,師父也如此。
那年遙歌城初見,她穿得破破爛爛,因偷東西,而被商人毒打,他上前抱住她,贈她隨身佩戴的劍穗,違背門規(guī)替她施下法術(shù),卻只是為了護她周全,她仰著一張臟兮兮的小臉,緊張地攥著母親的衣角,喊他神仙,“神仙,你收不收徒弟???”
他不語,轉(zhuǎn)身離開。那日淺清殿中,她不慎落入上古圣水池之中,他推掉一切需要處理之事,僅為留下來照顧她,寸步不離。
那次她醉酒昏睡了三天,酒醉不醒,緊緊抓住他的衣角不讓他走,睡夢中的她愛說胡話,愛笑,愛拉著他的衣角一聲聲喊他“師父?!?p> 她愛笑,愛說話,愛和他開玩笑,愛扯著他的衣角小聲撒嬌說話,愛做錯事了會扯著他的衣角,跪在他面前認錯。她在他身邊那么多年,外貌變了又變,脾氣卻始終是從未變過,笑起來,笑容是純真的,無暇的。
可是如今,他再也看不見她笑了。
崔憐城內(nèi),桃花樹下,他安慰她,保護她,他那溫柔而又慈悲的那一笑,令她發(fā)了瘋似的滿世界尋他。
那一年,她終于有機會進去天一派,成為九天尊者洛凡聽的唯一入室弟子,她陪伴他九年之久,她努力,寬容,一心只想著不讓師父失望,能永遠陪著他……
她始終愛他,更是愛他所守護,所大愛的天下。但是,她不能愛,他是她的師父,他不敢愛,這份愛太過沉重。白歡殣是他的徒弟,是他羽翼下長大的孩子,她可以愛上自己的師父,可他為人師表,所承受的壓力不自言明……
這份感情從一開始就不平衡,愛上她之于洛凡聽,便是明明知道不可以,可還是忍不住深陷其中。他對感情的付出,是無私的,是不求回報的舍我護你而活,是對對方的成全,作為一個千歲高領(lǐng)的上仙迎來初戀也許在最初他早已愛上了她,只是不敢說,不懂,不能說。然而他對她的每一次包容,為她打破原則,一次次褪盡仙骨,換她平安,他的深愛,早已昭然若揭。
許許多多的回憶隨著墮落一點點浮現(xiàn)在白歡殣腦海中,或許,再過幾個時辰,她失了仙身,便再不記得他了吧……
想著,白歡殣頓時施法,使用身上唯一剩下的一點點法術(shù),在手臂上刻下了一串字符,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