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巖在趙勝議事后的那天晚上便到了榆林,只是太晚了些,便沒有去打擾趙勝。
劉希堯見了劉景巖先是問候身體是否康健,隨后便把今日議事時發(fā)生的事情對劉景巖說了出來。
劉景巖聽了劉希堯的話后,先是楞了下,隨后便恢復(fù)了正常,與劉希堯一同走向了大堂。
劉景巖坐定之后,看著經(jīng)過一些時日鍛煉后的兒子,他道:“希堯啊,你對今日發(fā)生的事情有什么看法呀?”
劉希堯接過旁邊人手上的水壺,給他的父親沏了一杯茶,然后又將水壺遞給了旁邊的人,他才開口道:“依孩兒之見,大帥還是看重我們父子的,只是湯先生的反應(yīng)有些過激了。”
劉景巖看著兒子沏茶的動作,心中有些感慨,臉上有些許欣慰閃現(xiàn),只是隨著劉景巖的話一出口,那些許的欣慰便消失不見了,轉(zhuǎn)而出現(xiàn)的是失望。
是的,劉景巖心中滿是失望,他本以為兒子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歷練,應(yīng)該成熟穩(wěn)重些了,只是他沒有想到,他的兒子還是那樣的天真。
滿是失望的劉景巖什么也沒有說,他只是將趙勝命人送到他手里,讓他敘述春耕事宜的書信放在了桌子上,他對劉希堯道:“你看看,這是什么!”
劉希堯?qū)Ω赣H表情的變化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說的不對,聽見父親讓他看信,他便拿起桌子上的書信看了起來。
信是以常用的公文往來的形勢寫就的,這樣的信劉希堯很熟悉,因?yàn)樗l(fā)過不少這樣的信件,至于內(nèi)容,更是平淡無奇了,只是讓劉景巖敘述關(guān)于春耕的安排。
劉希堯很快便看完了信,他抬頭望向自己的父親,他不知道父親到底是什么意思,這信的內(nèi)容,與今日商議的并沒有什么出入,這是他剛對父親說過的事情。
劉景巖感受著劉希堯的目光里的迷茫,頓時便從失望變?yōu)椴淮笈?,他厲聲道:“你就沒有看出什么東西嘛?”
劉希堯聞言,拿起書信又看了起來,只是字還是那些字,句子還是那些句子,自然意思也還是那個意思了,他并沒有看出其他的東西。
劉景巖見狀,只得嘆氣道:“癡兒呀,有些意思是在書信之外的,你盯著這封信,就是看到明天天亮,你也看不出一朵花來?!?p> 劉希堯自幼便聰明伶俐,三歲識字,七歲會詩,二十歲之前便通讀了四書五經(jīng),到了三十歲時,各類雜學(xué),也已貫通,真可算是少有的聰明人了,只是此時他卻仍然沒有明白書信之外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劉景巖只得道:“你言大帥極力主張我為春耕負(fù)責(zé)之人,可是你就沒想過,為什么大帥最后會讓人傳這樣一封信給我嘛?”
“或許是大帥為了安撫湯綸先生,畢竟他是跟隨大帥的老人了,總是要兼顧他的感受嘛!”劉希堯有些不確定的道。
劉景巖那快要恢復(fù)如常的表情,聽了這話后,又猙獰了起來,他大聲道:“蠢貨,大帥真要安撫湯綸,方法多的是,需要這樣做嘛?
你要知道,這是湯綸單獨(dú)見了大帥后,大帥才發(fā)出的這封書信,這里面的意味你就不懂嘛!”
劉希堯聽了這話,卻是有些恍然大悟起來了,他看著劉景巖,低聲道:“父親的意思是,大帥信了湯綸的話,開始防備我們父子了!”
劉景巖聽了這話,卻是搖了搖頭道:“大帥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會防備我們父子,只是在提醒我們注意影響,不要再落人口實(shí)了?!?p> 劉希堯道:“湯綸先生雖然年輕,看起來卻不是那種容不下人的呀!”
劉景巖道:“湯綸所作所為,確是在為義軍考慮,只是他的眼界太低,格局太小,年紀(jì)又太輕,做事難免會失于粗暴,我看他終究會自取其禍!”
劉希堯這些日子與湯綸接觸,對于他的才情眼界都是極為佩服的,此刻聽劉景巖如此說,便有些不服氣,他道:“湯先生經(jīng)常有獨(dú)到的見解,而且又深得大帥看重,兒子實(shí)在是看不出,他那里像是自取其禍的人!”
年輕人總是不肯相信老人的話,即便是信,那也不可能全信,劉希堯此刻便是這樣。
劉景巖對兒子說道:“今日我也累了,需要早點(diǎn)休息,今天就到這里了吧?!?p> 劉希堯聽聞此言,便引著父親走向他早已準(zhǔn)備好的臥室。
只是出乎劉希堯預(yù)料的是,劉景巖進(jìn)屋之前對他道:“希堯,你我父子好久沒有待在一起了,你今夜便站在屋外,陪我睡覺吧!”
你在屋內(nèi),我在屋外,算什么待在一起,只是父親發(fā)了話,作為兒子,他也只得照做。
劉希堯張張嘴想說些什么,可是卻什么也沒有說,因?yàn)閯⒕皫r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房門,自去休息了。
進(jìn)屋之后的劉景巖并未立即休息,而是坐在屋里的凳子上閉目養(yǎng)神。
閉著眼睛的劉景巖,腦海中想了很多東西,既有此刻在門外罰站的兒子,也有不遠(yuǎn)處已經(jīng)休息了的趙勝,還有眼下陜北的局勢,甚至整個大明的局勢。
只是思緒飄飛之后,最后還是落在了門外的兒子身上,對他這個兒子,劉景巖歷來便很喜歡,所以他一直把他帶在身邊,以方便日夜教導(dǎo)。
從某些意義上來說,他的教子很是成功,因?yàn)閯⑾蛟诹x軍中的表現(xiàn)并不比他這個父親差多少,大家都稱他們?yōu)閯⑹想p杰。
贊譽(yù)總是伴隨著詆毀,劉景巖擔(dān)心的便是眼前這樣的狀況了,他們隨同趙勝自微末時而起,自然有別人都沒有的資歷,可要是因?yàn)槟愀策^患難,有了這份資歷,劉為所欲為,忘了二者的身份差別,這必將是致命的。
伴君如伴虎,不明白這個道理,就是有深厚的資歷也沒有用。
這不是他在憑空的想象,只要讀過幾本史書,便能知道這些道理,洪武年間功臣們流的血,劉景巖覺得他現(xiàn)在還能看到。
他一直擔(dān)心兒子因?yàn)楹挖w勝接觸久了,便忘了這條定律,事實(shí)證明他的猜想沒有錯,劉希堯是真的忘了。
不然以他的聰明勁兒,不會不明白趙勝的言外之意的,只是他從心里便沒有當(dāng)趙勝是個主君,所以才會這樣遲鈍。
劉景巖覺得應(yīng)該讓他冷靜一二,讓他知道自己的定位,所以才有了讓劉希堯在門外站個通宵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