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奴婢知錯了……”
又是跟之前一樣的反應(yīng),但是沈青潼的表情就好像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一樣,并沒有什么不滿意。
沈青潼知道,這人越是膽小懼怕權(quán)威,就越是能為她所用,待如玥奉她為唯一的主人時,她便下放給她權(quán)力,不怕她不長氣勢,背后有人撐腰這腰板自然就會硬的。
沈青潼等了好一會兒,已經(jīng)能隱約聽見如玥低低的抽泣聲,這才溫和地將她扶起來,親切地對她說:“如玥,你愿意跟著我嗎?”
沈青潼望著如玥的眼睛,不容她躲避,一字一句很是嚴肅地問道:“如玥,你愿意跟著我嗎?”
如玥不解,鼓起勇氣抬頭急促地望了沈青潼一眼,轉(zhuǎn)瞬又把頭低了下去:“如玥雖然跟著流云郡主,但說到底也是太后娘娘的人啊?!?p> 這是宮人對于主子類似問題的標準回答,沈青潼聽了,卻只是意味深長地笑著搖搖頭:“不,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你做太后娘娘的人,而是我的人。無論我的身份如何改變,你要忠于的是我這個人而已,而不是太后這個身份。”
看著如玥在遲疑,沈青潼繼續(xù)添柴加火:“而我能給你的東西里,最重要的并不是金銀珠寶,也不是權(quán)勢威儀,我能給你的最寶貴的東西,是對等的尊重和相扶持的情意。我想,對于你來說,這些東西,怕是比金錢權(quán)勢更有意義吧?”
如玥聽罷,一臉凝重地想了很久,而沈青潼也不催她,微笑著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等她自己做出抉擇。
少頃,如玥終于咬牙道:“奴婢不知道太后娘娘為何要對如玥說這一番話,但是太后娘娘開出的條件的確很有誘惑力,如玥拒絕不了。但即使以下犯上了,如玥也要說,如玥從小是個孤兒,凄風(fēng)苦雨里好不容易才長大,從來不求有多富貴也談不上渴求愛權(quán)力,只愿能像一個真正的人那般,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望太后娘娘記得今日對如玥說過的話,他年不要成為一紙空談?!?p> 想是這番話從一個平日謹小慎微慣了的宮女口中說出來,的確需要太大的勇氣,只是短短的兩句話,如玥說完卻好似如釋重負,臉都紅到了耳朵根子。
“許下的承諾,就相當于欠下了債,我沈青潼可以發(fā)誓,說出的話必會竭盡全力去做到?!鄙蚯噤膊辉贁[太后的架子,而是真的像朋友之間那樣,莊重地立誓,伸手扶她起來。
看得出來如玥是感動的。
在這個深似海的皇宮里,人人自危,卻又拼了命地想要去踐踏他人。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圍里,枯井里面,冷宮角落,夜半三更時時會聽到亡魂在嘶叫。
而一個孤兒,沒有任何人的幫忙,裹著一個人的皮囊,卻難以保持一個人應(yīng)有的尊嚴,為了活下去,只能像一只狗一樣,忍辱負重。
沈青潼眼眶都濕了,她也有感性的一面,縱使自己也在算計,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更好地活下去,而絕不以獲得踐踏他人的快感作為目標。
想及如玥可能遭受過的踐踏,沈青潼忍不住上前抱了抱她。
是誰曾說過,擁抱其實是人與人之間最適宜的姿勢,既不會過分的干涉對方,但是又能將自己胸膛的溫暖傳遞給對方。
這一抱,沈青潼和如玥就不再是太后和宮女那么簡單了。
沈青潼以情服人,以情收買人心,然后誰又能說這樣的方式是錯的呢?起碼,她是真心地在對待如玥,也就問心無愧了。
兩人都各懷著心思,沒有注意到周圍的聲響,是以平安闖進來的時候,正好瞧見沈青潼擁抱著如玥。
“太后娘娘,您這是……”平安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著她倆驚訝地合不攏嘴。
沈青潼將計就計,抹了一把淚,抽泣著悲戚地說:“我剛剛小憩了一會兒,夢見先帝了,一時感傷。”
平安本就是個沒心機的小孩子,自然是沈青潼說什么她就信什么,壓根沒想到若是沈青潼需要如玥的安慰,倆人又怎會是沈青潼抱著如玥的姿勢呢。
而如玥則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立在一旁局促不安,低著頭眼神躲閃。
沈青潼瞄了她一眼,轉(zhuǎn)而對平安問道:“平安啊,我看你這丫鬟挺對我胃口的,要不你在我這兒隨意挑個人,我跟你換換,成么?”
平安只是隨意地瞧了一眼,滿不在乎的應(yīng)道:“不過一個丫鬟罷了,太后您要是喜歡就隨您唄。”
“不過這個丫鬟,名字倒是挺好聽的?!鄙蚯噤澋?。
一句隨口的贊美,卻引得平安大笑,直笑得伏在沈青潼剛剛躺過的大躺椅上,嘴里連連叫著“揉揉肚子”。
“這句話有那么好笑?”沈青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里反復(fù)斟酌也想不出這句話到底好笑在哪里。
“你要是知道她的名字怎么來的,也會笑的?!逼桨哺纱嘀苯犹稍诹艘巫永?,一邊捂著肚子,一邊忍不住笑著解釋,“上次太傅先生抽我背誦如夢令,我背不出,他不僅打了我手心,還罰我抄了一百遍的如夢令,抄書抄的我手都疼了。所以我回來之后,一氣之下便將我身邊所有的丫鬟,都改了‘如’字開頭的名字。喏,門外的那兩個是如夢,如令,其余的還有如花,如泉等等。“
沈青潼也覺得好笑了,繼續(xù)追問她:“那要是別的詩篇你背不出,難道又要將這名字再改一遍?”
平安本是呵呵笑著的,一拍腦袋,卻又哭喪著臉了:“我突然想起明日太傅先要抽背《鬼說》一文,我到現(xiàn)在還讀不通順呢,看來這幾個丫鬟們又得遭殃,要是抽中我背不出回來就給她們改名,叫鬼姑娘了。”
沈青潼纖指一點,平安這個孩子倒真是個開心果,頗有些機靈勁兒。
可是潛意識里聽到《鬼說》這個詞,腦海里卻浮現(xiàn)出這樣一段話,并自顧自的念了出來:“松落落秋螢之火,魑魅爭光;逐逐野馬之塵,魍魎見笑。三生石上,頗悟前因;菩提樹下,參禪后果……”
“呀,太后娘娘竟然也能背誦《鬼說》一文,難怪太傅先生老跟我們說,想當年太后娘娘可是舉國皆知的大才女,吟詩作賦,琴棋書畫,樣樣會樣樣通?!逼桨矒u著沈青潼的袖子,裂開了嘴喜笑顏開,好似如此流利地背誦出來了的人是自己似的。
現(xiàn)代世界里沈青潼并未見過這篇文章,但那些字眼卻像是早已刻在了腦海里,放電影般一幀幀地在腦海里劃過,她不過是按著腦海里的文字照本宣讀而已。
難道是這具身體還殘留著些許原主人的意識?
“太后娘娘,您怎么發(fā)呆了啊,都午時了,可以傳膳了吧?!比绔h在一旁問道,手指絞著衣角,還是有些緊張。
沈青潼對她點點頭,轉(zhuǎn)身挽了平安的手:“平安,今兒就在哀家這里用膳吧?!?p> 平安也不推辭,看來已是芳華宮的??停瑢@里就像是自家一樣熟悉,假山的角落里種著什么花,回廊下的湖里養(yǎng)著哪些魚,她都如數(shù)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