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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的山神筆記

第十六章·人物依稀在

花妖的山神筆記 未逢君 4070 2020-04-15 06:00:00

  第二天一大清早,杜若就被阿懶磕碰茶具的響動吵醒了。

  她撐著沉重的眼皮子伸出腳去夠鞋子,一將床前的簾幔撥開,就看見阿懶正用獨腳立在裝水的茶壺上,昂首挺胸站得像位立于敵寇尸髏之上的威武大將軍。

  臨街的那扇窗戶打得半開,正隱隱灌著風,看一眼就知曉它方才是怎么肆無忌憚地私闖民宅的了。

  見她起了床,阿懶揚起一張愈發(fā)清秀的人臉,用眼睛直直地看著她,還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古怪笑容。

  杜若懶懶地伸著懶腰走到桌子前坐下,默默地打量了兩眼它的幾只長指甲,尖利的爪子還在抓得蓋子不斷發(fā)出刺耳的聲音,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要叫許衡給你修修指甲了?!?p>  阿懶立即怪叫了一聲從茶壺頂上跳下來,用腹部細密的絨毛把獨腳蓋住,密密實實地藏了起來,再抬起頭謹慎地看著她,表示它對杜若的這一建議持反對的意見。

  她給自己和它都倒了一杯茶水,阿懶剛剛扒拉茶壺,估計就是想自己弄些水喝。

  冬日清晨,喝一口冰冰涼的冷水,杜若被冰得一激靈,頓時醒了大半。

  “你進來干什么?”杜若又喝了一小口。

  阿懶待在桌子上不動。

  杜若也請它喝,但是阿懶嫌棄地偏過頭。

  “許衡讓你來找我的?”

  阿懶點點頭。

  “哦,是什么事值得他讓你跑過來呢?”

  阿懶不給時間她再磨磨蹭蹭,撲扇著翅膀在房間里飛起來,跟在她身后,督促她梳妝發(fā),換新衣,最后推著她走出房門。

  年關(guān)之際,住店的少,呼朋喚友,攜家眷出門游玩宴飲的多。雖然還是早上,一樓也聚了不少的人,觥籌交錯,起座喧嘩,滿眼都是一派喜氣洋洋。

  阿懶一路飛在她前頭,杜若跟著它,果然在各色的衣裳、一張張正臉和一個個后腦勺間看見了他們的身影。

  一張和昨晚雅間里一樣的那種四方桌子,桌子上擺的是澄都本地特色的早點,魚糕魚粥,也有稀松平常的油條豆?jié){和一些精致的小點心。

  繁星和許衡各坐一邊,融洽地一起飲著茶,偶爾張張嘴說上一兩句話。奈何隔得遠,耳邊人聲又嘈雜,杜若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么。

  見到她來了,繁星熱情地朝她招招手,許衡也放下茶杯,沖她展顏一笑。

  今日是元辰,大年初一,澄都的街巷有舞獅隊伍游行,途經(jīng)店鋪會進來給主人家拜年,客人們也都圖個好彩頭。

  鑼鼓齊喧,好不熱鬧。

  杜若落了座,也馬上融入了這一份其樂融融的喜氣當中。

  繁星的吃相也好看了不少,沒有再餓虎撲食一般,但也還是將兩顆魚肉餛飩同吸進嘴里,明明還未經(jīng)咀嚼一番,抬手又舀起兩顆并一片生菜送進了嘴里,整個過程行云流水,讓旁觀的杜若嘆為觀止,捧著熱熱的紅豆?jié){都忘了喝,只顧望著他了。

  “他喉嚨里還有一副牙齒?!痹S衡也看了個全程。

  經(jīng)許衡這么一說,杜若轉(zhuǎn)而又將目光轉(zhuǎn)而看向繁星的咽喉,心想著:這不活脫脫的就是兔子嗎?

  “不要看他。”

  “什么?”

  “莫等它們涼了。”許衡略略點點下巴,意指滿桌的豐盛早點。

  “嗯,好?!?p>  吃的差不多的時候,繁星終于有嘴巴跟他們說起他從前見過的一場舞獅表演。

  “那獅子把一截木頭樁拼命往喉嚨眼兒塞,然后在我奇怪它怎么能塞下去的時候,獅子突然倒得四腳朝天了!我一驚,以為獅子怎的還吃死了呢?況且這醒獅在民間又一向是祥瑞的象征?!?p>  繁星繼續(xù)手舞足蹈地學著那醒獅的滑稽樣子。

  “身旁的人聽了我的話,對我解釋說,這一幕演的是《獅子醉酒》,那木頭樁是酒壇子,四仰八叉的是醉酒了?!?p>  “還有這等事?”聽著他說的,杜若聽得入了神。

  “這可怨不得我?!狈毙且簧觳弊友氏驴谥械氖澄?,舉著筷子一攤手,無奈至極地晃晃腦袋說:“那人也說他們演的不像?!?p>  繁星最后無可奈何的模樣引得杜若前俯后仰地笑彎了眉眼,就是一貫嚴肅的許衡也看著她笑了。

  用罷早飯,在繁星的一番明示暗示之下,許衡不僅付了飯錢,還自掏腰包給同桌上的人一人一封隨年錢,見者有份,就連阿懶也有一份。

  在許衡將隨年錢系在了阿懶的脖子上之際,杜若不得不再次驚嘆于繁星自來熟的功力,居然連許衡都逃不出他的掌心,與他稱兄道弟。

  繁星笑逐顏開:“弟弟祝哥哥,四季如意?!币贿吅敛获娉值厣斐鰯傞_的雙手準備接錢。

  “好,快高長大?!痹S衡回道。

  “那我祝你福如東海,諸事順心?!倍湃魺o視繁星擠眉弄眼的催促。

  “嗯,好,平安喜樂?!?p>  新春佳節(jié),許衡似乎這一天的心情都不錯,既便荷包瘦了不少,也笑著答她。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夜幕低垂,寒星點點,明天繼續(xù)上路的時候應該會有個好天氣。

  午后,許衡手底下一個叫青碧的人從他們的屬地過來,帶來可以鋪滿一桌子的文書交給他的主子。許衡對待這些從諸繩運來的卷宗極是上心,屬下青碧一現(xiàn)身,連平日里寸步不離的阿懶都被無情地趕了出來。他的房間除卻青碧進出送送茶水點心,他自己一直待在屋里不曾露面。

  被驅(qū)逐出境,走投無路的阿懶便來投奔了杜若。

  晚風在澄都所有的屋頂上、街巷間優(yōu)哉游哉地游蕩著,偶爾吹打在夜間出行的人的衣襟上,杜若把阿懶當作湯婆子放在膝蓋上,雙手攏在它收起的翅膀上。

  繁星突然以手肘猛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以耳語的姿態(tài)對她說:“嘿,嘿,我與你講,諸繩水君需管著從源頭到入湖澤整條諸繩之水,還管流經(jīng)的整片流域,地面上大大小小的不少事呢!”

  “啊?哦。”

  杜若不知道繁星為什么忽然與她說這些,只是吃癟地捂著自己的一邊肩膀,以防他再次冷不丁就偷襲。

  見她仍不明所以,繁星繼續(xù)道:“我是說,你若是中意他,以后保不齊是要常常忍受他需花費每日的大量時間與文書為伍的。雖然你見他現(xiàn)在休閑自在,他的屬地是要定期巡視的?!?p>  許衡還和她居住在清寧居時,他每日在做些什么,杜若并不太注意,只是當她出來打理院內(nèi)花草時,就會見到許衡已在院子里的某一處靜靜地待著,翻閱著他的那些大本大本的書冊,有些她走過時無意中看到過上面的字,是一本一本的地方志。

  第一次見許衡和阿懶時,她曾說要阿懶留意許衡的舉動,其實也不過是說說罷了,她與水君前日無怨,往日無仇,監(jiān)視他的一舉一動對于杜若來說并無用處。當然,此時擱淺也因為阿懶不會說話。

  現(xiàn)在,繁星和杜若都沒有待在客棧的房間里,而是出現(xiàn)在客棧的屋脊上,杜若屁股往外挪了挪,好和繁星拉開點距離,“你說什么呢?”

  “你不歡喜他么?”繁星對這件事似乎很是驚訝,鍥而不舍地追問。

  杜若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你莫要再問他了,什么都沒有。若是你在旁邊看著有什么逾越,那大概也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么?”

  “大概是因為熟悉?!倍湃羲涯c刮肚地找尋合適的詞語,終于找到了一個。

  “熟悉?”

  “嗯。開始時并不在意,有次同他去探訪故友,并肩行走在兩邊都是白墻黛瓦的街巷時,覺得內(nèi)心能得到安定。這種安定不是無事發(fā)生,一潭死水的平靜,而是即使周遭雜念萬千,也有一份沉靜安然的自在從容擺在心中。唉,具體是種什么感覺,我說不上來?!?p>  “但是回來之后,后知后覺,和衛(wèi)阿青給人的感覺是一個樣的?!?p>  “所以你是覺得許衡就是衛(wèi)阿青嗎?”繁星云里霧里聽了許久,突然問。

  杜若緩慢地搖頭,遲疑道:“我也不知道,從前的夢也開始變得似是而非了,我又開始遺忘了,你說我到最后會不會把你們也給忘了?”她抬起頭,眼神中的迷茫無措愈加沉重。

  繁星被她說得十分不忍心,難免也跟著她傷春悲秋地傷懷起來,“唉,杜杜,不會的?!?p>  “大概是有事忙起來,這段時間我睡著后都沒有再做夢了,可是今早被阿懶吵醒之前,我又做了一個夢?!?p>  “哦?你看見了什么?”

  杜若回憶著道:“偶爾我是劇中人,偶爾我又是站開一旁的看客。”

  “所以你究竟想起了什么?”聽了她說的,繁星開始有些著急。

  “不知是哪朝哪代,有一臣子將發(fā)妻獻予天子,不過月余,又略有悔意?!?p>  “臣子披甲佩劍只身入宮廷,立于龍榻前舉劍欲行刺君王。發(fā)妻適時從夢中醒來,驚起睡榻一邊的天子?!?p>  繁星從一聽到人物就開始皺眉,越是到后面,他的眉頭就越是隆起,最后他的整張臉都像一顆苦瓜一樣擠在了一起,皺巴巴的,看著就苦。

  一直好好待著的阿懶險些從她的膝頭摔下去,挓挲著翅膀才勉強狼狽地穩(wěn)住身形。

  這番情形之下,繁星急于開口插話,卻先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

  “這個,這個應該不是你的過往?!泵涂攘撕脦茁?,繁星終于緩了過來。

  杜若也沒有糾結(jié)這個,默默贊同,“我也覺得?!?p>  “咳咳!不過,我覺得倒是可以添個結(jié)尾,變成一個完整的故事?!?p>  繁星興致盎然地說起來,說得唾沫星子橫飛:“天子和臣子對峙,在相持不下之時,發(fā)妻以床頭的匕首深深刺入臣子后心,臣子當場斃命。最終發(fā)妻因臣子喪命時回頭相視的一眼,夢魘纏身,癔癥發(fā)作,此后再不肯進食,在死前仍緊緊攥著刺死臣子的匕首不肯松開。事發(fā)之后,天子一手壓下臣子犯上之事,將兩人分葬,厚葬了發(fā)妻?!?p>  繁星內(nèi)心怕她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用話岔開了話題,末了,對自己補綴的故事十分滿意,甚是舒心地笑了。

  “哧——”

  屋檐下一響起這聲音,繁星立即雙手捂住臉,警惕地就將身體盡可能往后仰去。

  “啾!”

  杜若忙扯起自己的衣袖要蒙蓋在他臉上,奈何還是遲了一步,那顆小亮點已升上了天空,迅速炸開一朵絢爛的橘色的煙花。

  煙花映亮了一小片天空,繁星突然想起點什么,對杜若說:“其實當時謝暄還給我工錢來著,但是我用所有的錢買了兩大箱煙花?!?p>  “為什么?”

  飯都沒得吃了,怎么還有閑情逸致去買什么煙花爆竹?

  繁星含糊了一下,然后說:“啊,家里的人估計都沒見過,想讓他們也開開眼界。誰知道剛把煙花送到我家附近,我和謝暄就被迫散伙了,最后落得個人財兩失。唉……”

  他說得垂頭喪氣的,杜若也沉默了。

  “咦?你們這里好吃好住的,要不我就跟著你們算了?”

  “?。俊倍湃暨€在想那兩箱子煙花的事,一時沒有轉(zhuǎn)過彎來。

  “別擔心,”繁星拍拍胸脯,驕傲自豪地說:“小爺有一技壓身,去到哪里都能賺到銀子,帶上我,算起來你們也不怎么吃虧?!?p>  然后他又小聲地說與自己聽:“不過,有許衡在,照理說也用不上我?!?p>  “……”

  “哎呀,曉得曉得,許衡也不是個小氣的人,人家管著的諸繩啊,盛產(chǎn)金玉?!?p>  繁星忽又八卦地湊上前來低聲說:“今日來的他那個屬下,那個不會說笑的石頭臉,他就是一大塊青碧美玉化的精怪,從身上隨隨便便切一小塊兒下來,都能值不少錢呢!”

  一提到能換銀兩,財迷的繁星就兩眼直放光。

  “啊嚏!”

  那日,青碧站在許衡房間里桌子旁邊,正一門心思研著磨,無來由地打了個大噴嚏。

  動靜之大,連埋頭苦讀的許衡都被驚動了,抬起頭看向他:“青碧,是來時吹風受了涼嗎?”

  青碧放下捂著嘴的手肘衣袖,緩緩道:“不是,應該是有人想起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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