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沉穩(wěn)的男聲突然出現(xiàn)在空曠的空間里，連綿不絕的回聲沖擊著阿達莉婭的大腦。
“什么？”大腦短路的阿達莉婭下意識回頭。
“修行?！弊终粓A的人族語言從巨龍微張的嘴中蹦了出來。
阿達莉婭震驚到無以復加，她跌坐在熔巖之上，赤紅色冒著泡的巖漿映著她瞪大的雙眼，她仰望著那雙剔透冷漠的黃金瞳，看著巨龍姿態(tài)自若地昂起了頭顱。
“您、您會人、人族的語言，我、您……”阿達莉婭語無倫次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連對高溫的恐懼也沖淡了不少。
“會。”巨龍言簡意賅，那眼神仿佛在問“還有什么問題嗎”。
阿達莉婭怯怯地抖了抖，她突然覺得一言不發(fā)只是偶爾悶哼幾聲的巨龍還是挺不錯的，現(xiàn)在它突然開口說話了，這讓她充滿了溝通的恐懼。
其實龍族會多種語言并不是什么罕見的事情，畢竟它們的壽命極其漫長又是首屈一指的智慧生物，但是幾乎所有龍族都十分的自大高傲，對它們來說，大陸通用語不過是爬蟲使用的語言。
“您、為什么、要帶、帶我來修行……”阿達莉婭磕磕絆絆地問，她一時為自己的結巴而感到窘迫與害怕。
“你怎么了？”巨龍打了個響鼻，它流暢的雙翅保持著輕微扇動的頻率，類蛇一樣的頭顱朝著阿達莉婭偏了過來。
“向、向您道歉，大人，請、請原諒我的失禮。”被巨獸鎖定的感覺讓阿達莉婭寒毛豎立，她把巨龍想象成那些大城市里壞脾氣的貴族老爺們，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請求原諒。
巨龍看著她，那雙黃金瞳里蘊含了太多復雜的情緒，它沉默了片刻，突然僵硬地說：“你不用道歉?！?p> 為什么要道歉。巨龍感到它的身體器官在向彼此發(fā)問，它回想起來自己在短短一天內(nèi)所做的一切，蘇醒、對抗、襲擊、進食，似乎對一個人類女孩來說，它的形象一點兒也稱不上友善。
“感謝您的慷慨……”
女孩示弱的話無一不在提醒它糟糕的現(xiàn)狀。
巨龍陷入了短暫的沉思，它用緩慢的語氣，一字一頓地問道：
“你害怕我嗎？”
溫順低著頭的女孩似乎為這個出人意料的問題怔了怔，她的眼睛像車轱轆一樣隱晦地轉了一圈，聰敏的巨龍知道，她一定是在思考，是該說實話還是能取悅他人的話。
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久到提前準備的恒溫魔法快要被地底的熱量焚燒殆盡，巨龍感到了一絲焦躁，按理說它是不會因為這點溫度而感到難耐的，但它發(fā)現(xiàn)普通人類并不能在高溫中長久地生存，于是它發(fā)出低沉的一個音節(jié)的龍語，施展了一個隨處可見的降溫魔法。
似乎有冰涼的風穿過了自己濕透的脊背，阿達莉婭感受到身邊焦灼的氣息變得像春風一樣溫和，她把視線投入到眼前這個亙古不變的巨獸身上，終于想通了她平凡普通的肉體為什么沒有在降落在火山口的一瞬間被蒸發(fā)成水汽。
“原本我很害怕您，大人?！卑⑦_莉婭認真地開口，她的臉蛋被高溫蒸得紅撲撲的，像熟透的漿果一樣鮮嫩多汁，“但現(xiàn)在似乎需要商榷，您不像想象中那樣兇狠殘暴，您就像認識了我很久那樣，體貼我是否會被磅礴的地熱灼傷?！?p> 阿達莉婭選擇了說真話，她不是個天生大膽的人，但她此時竟然覺得不論她說出什么樣的話，眼前的大個子都不會生氣。
“哼——”
黑龍低下頭發(fā)出習慣性地悶哼，它的頭顱離阿達莉婭更近了，布滿鱗片的脖子看起來修長而柔軟，一雙漆黑的龍角就快要要抵住阿達莉婭的額頭了。
“……”它沒有對那段話進行過多的評價，只是淡然地對上阿達莉婭的眼睛，沉默得像城市中央威嚴的神像。
“您……還有什么問題嗎？”阿達莉婭勇敢地仰起頭，她的眼睛明亮而真誠，映著朦朧的火光，深藍色瞳孔仿佛流竄著溫順的柔軟，她自問誠實而不保留，相信眼前的巨龍不會因為觸怒而把她扔進巖漿里。
黑龍不止一次瞪著阿達莉婭，它的眼神時而平緩，時而迷惑，時而洞悉一切，時而又像被拋棄的惡徒，它選擇了不再回答眼前這個渺小人類的不重要的問題。
黑龍拍了拍翅膀，突然扭頭飛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阿達莉婭虛脫地軟了身子，她偶爾會想，直覺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東西，似乎覺醒以來，她的腦袋里總會冒出突然的想法干擾她的選擇，或許這就是所謂為神寵愛的天生女巫吧，擁有潛意識規(guī)避危險的能力。
不過……修行又是什么意思。
孤零零坐在地上的阿達莉婭百思不得其解，她看著周圍的空氣都泛著灼熱的暖橘色，巖石在千萬年的演變下化為紅色的砂石，一股濃厚的硫磺氣息吹得人頭昏腦脹。
為什么要讓我修行。阿達莉婭嘟嘟囔囔，她無可奈何地飛速適應著環(huán)境，像一個被拋棄的小兔子一樣可憐巴巴地把頭埋進了自己的膝蓋里。
就在阿達莉婭為自己的處境感覺沮喪的時候，黑龍矯健的身姿突然從山口掠過，它盤旋在阿達莉婭的頭頂，幾顆亮閃閃的寶石從它的利爪飛入阿達莉婭的懷抱。
這是阿達莉婭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紅色寶石，它們沒有經(jīng)過切割的棱角極其鋒利，她想起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拍賣看到的鴿子血，那些所謂價值連城、人人爭搶得頭破血流的稀世珍寶，也沒有眼前這些零散的寶石原石來得剔透，它們就像是原始叢林中野蠻生長的生靈，帶有自然的、未經(jīng)雕琢的獨特魅力，更不用提那濃郁得仿佛下一秒能夠滴落的鮮紅色了。
“魔石?！焙邶埖穆湓诟駹柼沟蟻喕鹕娇诘倪吘?，它人性化地抬起龍爪，一個音節(jié)的龍語魔法被它召喚出來。
阿達莉婭還沒來得及思考“魔石”是什么，一個黑色的法陣突然包裹起了所有的紅寶石，它們被黑龍的魔法束縛著浮空，排列成一高一低的神秘圖案，像是激活了一般，紅色的光幕鋪陳開來，無數(shù)金色的熒光流落在光幕上，變?yōu)榱艘黄唛L的文獻。
《達尼爾魔法解析大全》作者：馬爾金森。
馬爾金森，獨臂符文之主，阿達莉婭的腦海里控制不住地浮現(xiàn)出這個名字，不得不感嘆，《風暴之眼》真的是她唯一一個玩透到骨子里的游戲，為了爭霸天下，她甚至連游戲里大大小小的圖書館都看了個遍，就比如這個馬爾金森，傳說中法神的私生子，他是黑暗議會的第十二個長老，史詩中記載，他在亞伯拉罕的血墓中被風蛇腐蝕掉了左臂，他擅長煉金與符文之術，是個特立獨行的研究怪人。
文獻的開頭是魔法世界獨有的序言，與其說是序言不如說是證明信，是一個名叫“瑞瑪”的達尼爾祭祀撰寫的馬爾金森在達尼爾的所作所為，同時變相地證明了馬爾金森接下來的學術研究都是屬實的。
這是阿達莉婭生平第一次接觸到關于達尼爾魔法的文獻，慶幸的是，馬爾金森不愧是出了名的嚴謹學者，他所描繪的各種魔法，包括它們的元素基礎、粒子構造，從簡到繁，緩緩勾勒出了一個隨性、自由、崇尚光明的達尼爾。
阿達莉婭敢說，如果這類文獻能夠在大陸上流通而不是被封殺，那么人們對達尼爾的偏見或許就會消弭。
“從今天開始，你要學完所有的魔法?！焙邶埖穆曇趔@醒了沉迷的阿達莉婭，“這里是地熱與秘銀交匯之處，有助于你冥想修行?！?p> “所、所有的魔法？！”阿達莉婭萬萬沒想到，這條龍擄她來的最終目的竟然是為了學習。
黑龍龐大的蛇首點了點，它像是沉溺在記憶里搜尋著什么，黃金瞳迷上了一層朦朧的光華：“先學這個，然后是那本，像當初那樣……”
滿臉不可思議的阿達莉婭無心關注巨龍還說了什么，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數(shù)了數(shù)目錄，陷入到了巨大的震驚當中。
她想起了被高考支配的恐懼。
前世的阿達莉婭喜愛游戲，也是因為游戲陰差陽錯地穿越到了現(xiàn)在的世界，她十分自謙地稱自己為操作手，但是這僅限于她擅長主機游戲和全息游戲，她擁有靈敏的雙手和聰慧的大腦，但不代表她的身體能夠靈活地應付這個世界多變的魔法戰(zhàn)斗，更別說它們自成一體，不同于她曾經(jīng)堅信不疑的唯物主義價值觀。
例如，翻開初學者條例，兩個大大的古文字“冥想”印入了她的眼簾，雖然詳細地描述了正統(tǒng)學院派冥想與達尼爾冥想的不同之處，但阿達莉婭看著上面描述的關于如何溝通介質中元素的方法，頓時感到一個頭兩個大。
每一個古文字她都清清楚楚地認識，為什么結合在一起就有一種神奇的玄妙之感。
迫于黑龍的壓力，阿達莉婭不得不按部就班地學習起來，她想了想，用前世類似于僧侶入定的法子安安靜靜地待了一會，又突然覺得這類純東方的文明似乎不適用于西方世界，于是她苦惱地換了姿勢，像做基礎瑜伽一樣吐納。
阿達莉婭的世界像是被無數(shù)微小的螢火蟲點亮那樣，捕捉四周的元素粒子這種事情對她來說并不是難題，她很早之前就在森林里學會了追逐光點。
“冥想是什么樣的呢？”阿達莉婭逗弄了空氣中充沛的紅、紫兩種粒子，突然回過頭認認真真地發(fā)問。
空間內(nèi)另一個會呼吸的生物靜默了半晌：“不知道。”
“您的魔法造詣……”
“我不用冥想?！?p> “……”
哦，龍族是保送清華北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