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達莉婭足足呆滯了數十秒才回過神來。
她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雙腿發(fā)軟,如果她沒有看錯,那個輪回女巫的目標是她的影子,或許過不了多久,連她的靈魂也會被喘過氣來的女巫撕成碎片,然后她的身體也就自然而然地歸對方所有。
但是危急關頭,那位擁有著不俗容貌的銀甲騎士拿著一把鑲嵌著血紅寶石的長劍,擊潰了那道心懷不軌的靈魂。
阿達莉婭覺得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不是因為心動,而是因為遲來的害怕,她現在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當時怎么會鬼迷心竅地去看那雙眼睛。
“咔……”斷裂的聲音就像是干枯的木枝被壓成了碎末,阿達莉婭低下頭,發(fā)現她纖瘦的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個草黃色的簡陋麥環(huán)。
那是一個麥稈做的手環(huán),挺直的麥稈被慢慢塑造成了圓形,豁口被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木塊卡住,一條瘦長的、半枯萎的麥穗纏繞在上面。
此刻,這個突然被意識到的手環(huán)已經搖搖欲墜,阿達莉婭來不及觸碰,它就如同垂暮的老人一樣,碎裂成了一堆干枯的麥渣。
想起來了,這是約恩送給她的禮物!
沮喪的感情突然像風暴一樣席卷了阿達莉婭,這是約恩除了野薔薇送給她的唯一一件禮物,卻因為她的漫不經心而報廢了。
心疼不已的阿達莉婭立刻用裙子兜住麥碎,可惜她只來得及留住斷成一節(jié)節(jié)的柔韌的麥稈,那根麥穗光禿禿地掉成了一根枝條,一顆顆發(fā)黑的種子掉在地上就再也找不到了。
賽希爾站在原地怔了半晌,突然收回佩劍,目光向著葛妮絲靈魂逃竄的方向探尋而去,混亂的人群中,一個淡金色的小腦袋格外引人矚目。
至少在塞希爾眼中,她熾熱得有些過分。
女孩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視線,她慌亂地收拾著手里的東西,然后拍了拍沾滿麥穗的裙子,一雙幽深的藍色瞳怔怔地看著他。
然后,女孩鼓起勇氣從人堆里擠了出來,來到他面前,她的身高堪堪到他的腰部,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撲閃著,幼嫩的小臉上寫滿了認真。
“謝謝您救了我,大人?!?p> 霎時間,微風停止,萬物無聲,塞希爾看著女孩身上代表著神眷的炙熱的神光,仿佛聽到有聲音在他耳畔磨牙。
“不是我救了你?!?p> 他不再多說,隨著軍隊離開了小鎮(zhèn)。
不過塞希爾顯然低估了阿達莉婭執(zhí)著的程度,她利用這小地方街坊鄰居消息的共通,拐彎抹角地打聽到了塞希爾的身份。
簡夫人為她的舉動露出了純良的笑容,然后曖昧地打量來打量去。
阿達莉婭無奈地解釋了許久,簡夫人依然整天用“孩子長大了”的表情盯著她看,她始終強調道自己是一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但是沒有人會認為是塞希爾救了她,畢竟當時阿達莉婭只是人群中不起眼的一個,誰都不知道那個邪惡的女巫妄圖吞噬她的靈魂。
按照習俗,表達感謝的方式有很多,當然很多種是阿達莉婭所負擔不起的,比如象征著友誼的郁金香,這種昂貴的稀有花卉從來不會出現在塔林這個小地方,在塔林也沒有人會拿全年的積蓄去換一朵金貴的鮮花。
所以阿達莉婭摘了七朵向日葵和三朵小雛菊,在卡蘭帝國,這樣的花束象征著“摯友”,它就好像在說:你獲得了我的友誼,不論落魄還是磊落,你都可以找我尋求幫助。
起初阿達莉婭為這個想法羞恥了許久,她是什么樣的人物,塞希爾又是什么樣的人物,這中間大概是一條通古斯大峽谷的距離。
然而最后她還是選擇去見他,一方面這位騎士擁有的不俗的美貌的確讓她心生向往,另一方面,騎士大人的矢口否認讓她心里有種奇怪的感覺。
也許是差點被襲擊的后遺癥,阿達莉婭最近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幽怨地盯著自己。
這種莫名的愧疚之感讓她心緒不寧,就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卻又迫不及待地想說話。
不幸的是第二天早晨起來,阿達莉婭準備的禮物不見了。
“媽媽你有看到我的花嗎?”
“沒有,寶貝”喂鵝的簡夫人搖了搖頭。
“它們憑空消失了!”最終一無所獲的阿達莉婭氣鼓鼓地坐在地上,為這突如其來的神奇現象而感到發(fā)愁。
“你今天不用上工嗎莉婭?”簡夫人好笑地看著垂頭喪氣的阿達莉婭。
“請假了,媽媽,他們說軍隊今天就要離開塔林了,所以我專門托人給喬安娜女仆長打了招呼。”阿達莉婭歇了口氣,腳上穿著的是半新的皮靴子,因為據說要經過一片沼澤,才會到達軍隊的駐扎地,她原本干凈的白布鞋,她暫時不想讓它變臟。
簡夫人看著自己滿臉遺憾的小女兒,從柜子里找到了她收藏了很久的一條發(fā)帶,那是一條來自北方的白絲發(fā)帶,邊緣帶著一點腐朽姜黃色,結扣處用細密的針角繡著幾朵金色的太陽花,發(fā)帶的主體處則描繪著金合歡花的影子。
簡夫人撫平了那上面的褶皺,溫柔的臉上帶著一絲追憶:“用這個吧,當做禮物?!?p> “這是什么?”這是阿達莉婭第一次看到媽媽的藏品。
“一個來自北方朋友的禮物,不過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據說也是代表著友誼的哦。”簡夫人把這條長長的發(fā)帶放在阿達莉婭的手心,幽默地說,“不過你需要把它弄干凈一點,那位騎士大人可不想收到一個破爛的禮物。”
“媽媽你不要它了嗎?”阿達莉婭困惑地說,既然是壓箱底的寶貝,難道不是值得珍藏的回憶嗎?
“莉婭,回憶在人的腦子里,而不在外物,既然它能發(fā)揮出更大的作用,我們?yōu)槭裁床蛔屗锉M其用呢?”簡夫人用另一只沒有碰過鵝食的手,替阿達莉婭撥弄她細碎的絨毛。
“如果,我是說如果媽媽你愿意的話,這條發(fā)帶很適合作為我的謝禮。”阿達莉婭糾結了一會兒,她甚至都想到了送一個鴨絨枕或者一些南瓜派,但是似乎都沒有這條金合歡發(fā)帶合適。
就像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告訴她應該這樣做,會派上大用場的。
阿達莉婭最終還是選擇了金合歡的發(fā)帶作為禮物,同時,她還準備了一籃子熏豬肉南瓜派,當然后者也是簡夫人的友情贊助,阿達莉婭甚至聽到了她絮絮叨叨的關于“抓住男人的胃”的理論。
遺憾的是阿達莉婭最終也沒有簡單塞希爾一面,不過他那個正直嚴肅的下屬發(fā)誓他會把阿達莉婭的禮物帶給他的長官。
對此阿達莉婭沮喪了短短一秒,為見不到那張精美如畫的美貌而失望不已,然后她就滿足地離開了駐軍的地盤,因為她此行的重要目的已經達到了。
走在林間小路上的阿達莉婭被溫暖的陽光包裹著,她突然覺得一切就是這樣,往后會越來越好。
另一邊,那位“正直嚴肅”的士兵先生抱著阿達莉婭樸素的籃子,像敏捷的虎鋏一樣竄向塞希爾,興奮地吵吵嚷嚷道:“塞希爾!我的朋友!你看看我手里的禮物——就在我風塵仆仆地到達塔林的一剎那,一位漂亮的淑女竟然拜托我把它帶給你!”
何塞喋喋不休,與對外那張嚴肅古板、苛刻沉穩(wěn)的假面沒有絲毫相同:“塞希爾竟然也會英雄救美,我以為你除了為你的神禱告,就不會再做任何事了?!?p> 塞希爾睜開冥想的雙眼,他天生銀色的瞳孔與純金的發(fā)色,讓他仿佛畫布上的眾神一般溫柔憐憫。
就在何塞以為他不感興趣的時候,塞希爾接過了說是樸素其實有些破舊的籃子,拿出了一條明顯帶有北地風格的金合歡發(fā)帶。
“誒?”何塞差異地出聲,天知道這次他只是想逗弄一下塞希爾,“你不是從來不收這些的嗎,就算是溫切爾最漂亮的貴族小姐親手做的胸針,你這家伙可都面不改色地拒絕了?!?p> “這個不一樣?!比栁恐?,鴉黑的睫毛在他瓷白的肌膚上撒下一片陰影。
這是神的禮物。
塞希爾在心里默念道。
“等等。”何塞困惑地掀開了籃子,出乎意料除了那條發(fā)帶竟然空空如也,“我明明聞到了熏肉和南瓜的香味……”
“你聞錯了?!比柕ǖ亟忉尩?。
“怎么會!你這是在侮辱未來大陸上最偉大的魔法師,明明是一個很有份量的籃子,怎么可能只有一條發(fā)帶!除非你說除了鼻子,我連四肢都要癱瘓了!”何塞義正言辭地譴責不靠譜好友的胡言亂語。
“沒有就沒有,那不重要。”塞希爾從來對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不會多看一眼,就像籃子里或許真的存在著的熏肉南瓜派。
何塞習慣了塞希爾這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作為多年的好友他知道只要塞希爾不想說,沒有人能從他嘴里撬出半個字:“好吧,題外話,那個小女孩是怎么回事,你真的英雄救美了嗎?”
“不是我?!比柸嗔巳嗝夹?,“葛妮絲用了禁咒,大概是看上了她的軀體,只是我沒來得及揮劍,葛妮絲的靈魂就被殺滅了。”
“你不會是冒領了別人的功勞吧?”何塞說出來的一瞬間就被自己逗樂了,這種鬼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塞希爾沒有正面回答,不過他蹙起的眉頭或許已經代表了一切。
“真慘?!焙稳麡泛呛堑匦α似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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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薯燒烤地瓜
塞希爾:我的熏肉派呢? 男主:那都是我的?。ㄊ峙e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