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陽溪曲折,大致往東南方向流淌,馬車的路徑則沿著溪流的方向走成了直線。過了伏楚,麻陽溪急轉(zhuǎn)南下,隨即流出一個凹形,流經(jīng)縣城的鎮(zhèn)南門,再往東匯入崇陽溪。
當馬車途徑伏楚,行駛路徑偏離麻陽溪,繼續(xù)往東直走,不久便抵達建陽縣城。車廂前的劉慶回頭喊道:“伯父,西津門到了?!眲⒖谆貞艘粋€“好”字。劉舜掀開車廂的窗簾,只見一座城門赫然映入眼簾。
馬車從西津門入城,沿著西大街直走,前面便是縣城中心地帶的鼓樓。鼓樓位于十字路口,是縣城最熱鬧的市街口,鋪面和集市眾多。
以鼓樓為中心,向四方輻射有四條大街,可通往建陽縣的四個城門。往西便是他們來時的西大街,通往西津門。往北是通往拱北門的北大街,往東是東大街,通往東平門,往南是通往鎮(zhèn)南門的南大街。
馬車在鼓樓前停下,劉孔說道:“此處路口往東能到東平門外的渡口,往南是去往楊老先生的宅邸。為父前往省城,要去渡口登船,咱們父子二人在此分開便是了?!?p> 劉舜聽了心想,分開倒是沒問題,只是僅有一架馬車,怎么辦呢?正想著,卻見劉孔默默不語且紋絲未動,劉舜恍然便知,自己該下馬車了。于是,劉舜說道:
“孩兒這就立即下車,免得耽誤了父親的行程?!?p> 劉孔聽了,感到些許的意外,禁不住一陣欣喜,見劉舜果真起身掀簾子準備下車了,意外之余,劉孔又禁不住一陣欣喜。
從前父子倆乘坐一輛馬車,劉舜能少走一步是一步,每次都是把劉孔趕下車,自己卻賴在車上,那可是一點虧都吃不得的。
這會兒,見劉舜竟自覺主動下車了,劉孔心想,這孩子若是一出生便是如此的傻樣就好了,早知道當初就自己動手把他給打傻了,那樣的話,他這些年的胡作非為,也就可以避免了。
此時,劉舜已經(jīng)下了馬車,立在車旁等候與劉孔的道別。劉孔掀開簾子,從馬車上探出腦袋,面露滿意的微笑,對劉舜說道:
“你沿著往南方向的這條大街,途徑兩個巷口,便可抵達楊老先生的宅邸。你的堂兄弟劉慶隨馬車,先送為父去東平門外的渡口登船,等為父登船之后,劉慶再駕馬車回城里來接應你,如何?”
如何?劉舜心想,都已經(jīng)下馬車了,還能如何?反正今日一過,劉孔便遠離建陽縣,劉舜也就不必操心這個不爭氣的父親了。
眼下這個分別時刻,面對劉孔臉上那滿意的笑容,劉舜繼續(xù)扮演孝順的傻兒子角色,拜別道:“孩兒就此別過,祝父親省城之行一路順風。”
劉孔笑道:“為父此行,必能載譽而歸,你且安生在家,切記,復興喬山堂的重任在你身上,不要再惹是生非了,尤其小心余氏雙峰堂的人?!?p> “孩兒謹記,請父親安心。”劉舜應道。
劉孔不再多說,轉(zhuǎn)而對坐在馬車前的劉慶說道:“劉慶侄兒,我們走吧,去渡口登船?!?p> “好嘞!”劉慶答應著,轉(zhuǎn)頭對劉舜說道:“堂兄請放心,等伯父安然登船后,我便來楊老先生的宅邸接你?!?p> 劉舜點頭致意,說道:“那就有勞了,劉慶兄弟?!闭f著,卻見劉慶愣了一下,臉上露出迷之微笑,也不再多說,隨即趕起馬車走了。
馬車沿著東大街,往東平門的方向走著。
劉慶回頭對車廂里的劉孔問道:“堂兄從昏迷中醒來之后,好像真的變了一個人似的。伯父,大夫給堂兄開的藥方,真的就一點效果都沒有嗎?”
半晌,劉孔在車廂里默默不語。劉慶本以為伯父沒聽見他的話,正想重復一遍,恰時聽見身后傳來劉孔的一聲嘆息,又重又長。
從伯父那沉重的嘆息中,劉慶頓時明了,他的堂兄劉舜當真被余氏雙峰堂的人打傻了,且眼下已經(jīng)無藥可救。想到這,劉慶對余氏雙峰堂的恨意更深了。
雙峰堂這些年靠著旁門左道刻印劣質(zhì)書籍,搶走了喬山堂多年的固定書商,幾乎就要將喬山堂逼上絕路了。作為劉氏書坊的家族一員,劉慶早就對余家的人恨之入骨了。
方才聽伯父劉孔說,劉氏書坊的喬山堂交給堂兄劉舜打理了,吃驚之余,劉慶心里是又喜又怕。
喜的是,從今以后,他們這群小輩可以當家作主了。怕的是,把復興喬山堂的重任寄托在堂兄身上,希望似乎十分渺茫。
想到這,劉慶也禁不住一聲長嘆:哎......
此時,劉舜目送馬車往東走遠后,便獨自往南大街走去了。一路上,建陽縣城的市井生機令他頓感耳目一新,畢竟困在麻沙鎮(zhèn)書林坊的鄉(xiāng)下一個月了。
南大街上,邊走邊看,環(huán)顧四周,時而駐足。回眸一瞬,卻見鼓樓,坐北朝南,恍然已遠。
劉孔剛才說,途徑兩個巷口,便可抵達楊老先生的宅邸。這會兒,劉舜已經(jīng)過了第一個巷口。恰時,面前不知何時閃現(xiàn)出一個丫頭。
“怎么又來了?我家老爺已經(jīng)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你又來做什么?不是都說了嘛,不答應,想都不要再想了。”丫頭說話的語氣有點兒盛氣凌人。
劈頭蓋臉被說了一頓,劉舜納悶了,這是哪里來的丫頭?是楊老先生家的?不是說,楊老先生的家要途徑兩個巷口嗎?第二個巷口還沒走過吧?
難道昨日劉孔就見過老先生了,所以是被拒絕了?因為受了這樣的委,這才一臉的憂傷?若是如此,這個劉孔也太不老實了吧!這個父親可真是讓人操心?。?p> 想到這,劉舜不禁請問丫頭,說道:“姑娘,這里可是楊老先生的宅???”
“什么楊老先生?你少給我裝糊涂!跑我們熊府來找姓楊的?”丫頭遙指身后的府邸大門說道。
劉舜順著丫頭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府邸的門匾上有“熊府”二字。劉舜心想,果然還沒到楊老先生的宅邸,不過這會兒,他便更加納悶了,隨即問道:
“姑娘,你剛才問我怎么又來了,不知是什么意思?我們認識?”
丫頭聽了,露出狐疑的眼神,轉(zhuǎn)而上下打量了劉舜一番,隨即問道:“我說劉公子,連我都不認識了,你是真糊涂了嗎?難道你不記得,我對你做過什么事情了?”
“你一個丫頭,能對我做出什么事情?”劉舜反問道,深感疑惑。
“嗯?這個嘛?”丫頭吞吞吐吐地應了兩聲,隨即避而不答,心想,這個姓劉的鄉(xiāng)巴佬莫非真被余家的人給打傻了?他若當真不認識我了,那可能就不是來找小姐的。
想到這,丫頭收斂了凌人的盛氣,問道:“不知劉公子到這兒來做什么?”
“我奉祖父之命,前往拜訪楊老先生,好像就住在前面的一個巷口?!眲⑺创鸬溃l(fā)現(xiàn)這丫頭說話的態(tài)度有所轉(zhuǎn)變,神情卻開始遮遮掩掩了。
得知劉舜不是來找她家小姐的,那丫頭終于松了一口氣,心想,雖然這個劉公子常來糾纏小姐,十分令人討厭,不過見他讓人欺負成那樣,還被打成了這個傻樣,又覺得怪可憐的。
想到這,丫頭朝劉舜“呵呵”一笑,眼神中流露著短暫的憐憫,一轉(zhuǎn)瞬隨即逝,然后便轉(zhuǎn)身往熊府旁邊的小偏門進去了。
劉舜感到莫名其妙,駐足看了熊府大門兩眼,一時想不起什么,也不多想,繼續(xù)往前,向第二個巷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