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月1日。
元旦的節(jié)日氣氛，使得整個容石縣都喜氣洋洋地。
容石飯店大門前，圍了不少人，大多是來看新鮮的，千元一桌的宴席，在當?shù)亟^對算是爆炸性新聞了。
一樓大廳前，懸掛著三樓秦氏龍閣的主菜單，圍觀的人嘖嘖稱奇。
秦天制作的這份菜單，確實讓當?shù)厝舜箝_眼界，也一反容石縣桌菜都是盆菜的傳統(tǒng)，不少大菜，每分成了單份：
如鮑魚，就是按位論價，并且有五種吃法，單客價格從3元到18元不等，最便宜的鮑魚汁鮮靈芝，單客為3元，一桌12人全點的話，需要36元；最高的為鮑魚汁扣駝掌，單客18元，12人全點，光這道菜的價格就超過了200元。
從江南一帶的傳統(tǒng)食料來看，顛覆的地方也很多，以梭子蟹為例，他幾乎將一只梭子蟹拆零買賣，蟹黃制成帝皇金膏，蟹肉制成蟹粉。
一切，都令人耳目一新。
10點58分，吉時已到，鞭炮噼里啪啦一陣亂響，秦氏龍閣正式開業(yè)。
容石全縣的名廚幾乎全到場了，縣府招待所李升、貴豪大酒店林得華、滿意酒店裘得勝等等，祝賀花藍把三樓過道堵得滿滿當當。
這些名廚，從一只松鼠桂魚中掂出了秦天的份量，而前幾天廣告中公布的菜單，則使他們打內心感受到，容石餐飲市場真正執(zhí)牛耳者，將是秦天。
不服，不行。這些菜，他們壓根兒就想不出，更別提能不能做出了。
所以，李升、林得華以及曾當過評委的另三名二級廚師，全部按最高標準隨禮，其他飯店的老板、廚師長六百八百不等。
秦天笑得嘴巴都沒見合龍過，單是禮金，他就收到一萬多元。
為了配合承包制，也為了秦氏龍閣的生意來往，飲食服務公司內部任命秦天為秦氏龍閣的經理，但不列入中層干部編制。
國有企業(yè)的條條框框就是那么多，任命個經理還那么多破規(guī)矩。
薛峰、小麗等人站在三樓窗邊看，各個臉上都喜氣洋洋地。
形勢，比秦天預料的還要好。
當初，秦天認為三樓有50%的上座率，就算旗開得勝。
然而，從上午包廳預訂情況來看，25個包廂已被訂出了15個，上座率超過了60%?，F(xiàn)在餐飲午高峰即將來臨，包廂不太可能再有外訂情況，但大廳的散客，再增加一些是毫無疑問的。
第一天，有錢人圖個新鮮，品牌能不能在第一天打響，這是決定今后生意的關鍵。
客人們紛至沓來，董浩然和書畫協(xié)一幫闊佬率先進門，小麗等幾個美女的服務也顛覆了容石縣的傳統(tǒng)，她們肩披綢緞，打扮得漂漂亮亮，在門口彎腰問候。
熱熱鬧鬧的招呼之后，午高峰正式開始。
秦天負責幾道主菜烹制，抽空還時不時到包廂敬幾杯酒，這是生意場上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生意以后都要靠食客照顧，混個臉熟是必須的。
就在他敬完一個包廂回廚房，無意間朝樓下一望，竟發(fā)現(xiàn)老爸老媽和妹妹秦雪陪著幾個人，在門口指指點點地，客人中，有個中年男帶著兩個二十歲上下的青年，看起來是一家子，還有個半老頭手里有幾只包，看起來是給中年男拎包的。
一行人指著秦氏龍閣的牌子在指指點點，估計是“秦”這個姓，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容石縣姓秦的不多，也難怪他們會停步圍觀。不過，再怎么想，他們也不會把秦天和秦氏龍閣給聯(lián)系到一起。
秦天停了停。
他想起，堂伯一個月來家里做客時，似乎說過元旦那天，老家的二狗要來和父親聚聚。
他一拍腦門，這些天每天早出晚歸，指導薛峰他們的操作，忘了這茬了。
急匆匆跑到一樓。
老爸見他從容石飯店出來就愣了：“阿天，你怎么在這兒？一大早就沒見你人影，家里有客人也找不到你?！?p> “我……”秦天語塞。
最開始，他是不敢跟老爸講逃學到飯店當廚師的事，老爸不大管他成績，但聽到逃學兩個字，被揍殘的風險指數(shù)相當之高。承包廚房后，又怕父母擔心虧本，也沒敢講。
現(xiàn)在解釋來不及了，他瞎扯了個理由：“今天不是元旦嗎，我隨便出來轉轉?！?p> 老爸趕緊把他介紹給一位西裝革履、領帶里露出半截高領綿毛衫、腳蹬名牌旅游鞋的中年男：
“阿天，二狗叔你有十多年沒見了，還記得不？”
中年男一派老板氣派，單手拍了拍秦天的肩：“哈哈，阿天啊，這么高了，我見你時，你還讓你媽抱著不肯下地呢?！?p> 這位，就是讓秦天老爸緩不氣來的刁二狗，十年前，中專畢業(yè)、分在集體企業(yè)的秦向東是村里人羨慕的對象，小學就輟學、賊笨賊笨的刁二狗一向被秦向東看不起。
十年后，刁二狗賺了五六萬元，蓋起村里最豪華的樓房；秦天的老爸卻瀕臨失業(yè)邊緣，連個家都養(yǎng)不起。
這次，他名義上是到杭興市來談生意，誰又猜得到他的真實用意，是不是到秦天老爸面前得瑟一番呢？
二狗指指一左一右兩個年輕小伙：“我兩個兒子，阿天，我記得比你大一兩年吧。這兩人，學習沒用，我都讓他們做生意了，村里開個小廠，也算小老板了哈哈?！?p> 二狗望著秦向東：“向東啊，這些年你也不常到村里去了，去了也不跟我們見面，感情生疏了啊。你看看，阿天長這么高，路上碰到我都不認識了。有空，還得多走走??！”
秦向東嗯嗯著，眼神躲閃，心里挺不是滋味。
趁兩人講話時，秦天悄悄拉了下妹妹：“雪兒，怎么到這兒來了？”
秦雪：“咳，別提了。爸媽沒錢，不敢到外面請客。本來在家里準備了些菜，可是二狗說，新年新歲的，吃得不能太簡單，要到外面去吃，還說他請客就是?！?p> 秦天：“這不寒磣人么？”
秦雪：“他就是來寒磣爸媽的。媽偷偷跟我講了，小時候二狗被老爸壓得慌，老爸又最看不起他，所以心里憋著氣，一直想還，但老爸不去村里，他沒機會還?！?p> “哥，上午你不在，你不知道二狗可得意了，一上午就吹他怎么做生意賺錢，穿的吃的怎么上檔次。還特意說我家太節(jié)省了，應該買個大彩電，還有冰箱、高保真錄音機什么的，說他家這些早就掙上了?！?p> 秦天抽了抽鼻子：“那爸媽打算請他到容石飯店吃？”
秦雪：“哪兒吃得起啊。媽告訴我，家里買了菜后，現(xiàn)在就剩十來元錢了。爸的工資要到節(jié)后才發(fā)，十來元能點什么菜？”
這時候，就聽二狗在跟老爸說：“向東，換個地方吧，我看三樓這菜賊貴的，哪個黑心老板開的店？”
秦天老爸急忙點頭：“對對，這狗東西的，心太黑了，想錢想瘋了，這么貴的菜的也會拿出來，這不招人罵他爹罵他祖宗么？換、換，我們找個尋常的?！?p> 秦天抽抽鼻，不過被罵了也沒辦法發(fā)火，不知者不罪。
但老爸剛才這嗓也太猛了，合著全縣人罵您、罵爺爺和太爺爺您就開心了是不？
秦天笑嘻嘻地：“爸、媽，有貴客遠道而來，咱總得略表一下心意，這樣吧，就到秦氏龍閣去吃一餐?！?p> “你瘋了？”老媽眼睛都直了，“阿天你少說瞎話。”
秦天卻連推帶搡，已經將二狗、他兒子和拎包老頭推進店里，徑直朝三樓走去。
老爸老媽和秦雪手足無措地跟在身后，眼前秦天走進一個包廂，也只好跟了進來。
不等臉色慘白的老媽發(fā)話，秦天就揮了揮手：“你們先坐著，我去去就來。”
他把小麗叫來：“19號包廂，是我老爸老媽?！?p> “啥？”小麗的眼睛瞪圓了，“老板的爸媽請客，你怎么不早跟我說？”
“咳，我也是剛碰到。我現(xiàn)在就去配菜，你幫我先去照顧下他們?！?p> 說完，秦天就朝廚房跑去。
小麗慌急慌忙把手頭活交給另一個服務員，自己走進了19號包廂。
秦天的老爸、老媽正六神無主地坐著，不知接下來該怎么收場呢。
秦雪伸長著粉頸，在看秦天會從哪兒冒出來，一冒出頭，這妞估計會將她哥像敲地鼠般給敲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