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年將盡夜

　　“小辛啊，你去給咱燒壺?zé)崴ィ劢裉熘形鐝埩_煮肉咯?！?p>　　“好嘞。爺爺，今兒到張叔來送貨的日子了吧?！?p>　　“就是今兒個，你張叔今兒可能會送來年貨吧。上次來還是你來那第二天，這一晃都半月了?！?p>　　辛歲和老驛丞一個在屋里一個在屋外，各自忙活著。辛歲正在收拾這間上房，到處掃一掃擦一擦。老人家雖說還挺愛干凈，也總有些地方收拾得不到位。這也快過年了，今天就徹徹底底來個大掃除，準備迎新年。

　　老爺子在院落里收拾堆放剩下的柴火，也騰一騰棚子里的地方，今天中午就有人送木柴和炭火來。

　　辛歲來龍場驛已足有半月，如今已經(jīng)是臘月二十六的光景，快要過年了。這半個月來爺孫兩個相處很是順利，顧爺爺是真心把辛歲當(dāng)孫兒，辛歲也自然乖巧聽話，平時幫襯著爺爺做些自己這小身板能做的事。

　　辛歲來時的第二天，有修文縣衙里的雜役來送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一般來說，每半個月縣里都會安排人來給驛站補充生活物資和用品，包括米糧菜蔬，也傳達一些不需要急送的消息。

　　另外，送來驛站里驛馬的給養(yǎng)喂料也是很重要的部分，這在驛站條文里有明確規(guī)定。

　　由于中央財政對館驛支出安排費用有限，而實際耗費巨大，為保證正常運轉(zhuǎn)，歷朝以來一般由政府指定當(dāng)?shù)馗患掖髴糁鞒?，并任命其為驛丞，負責(zé)對驛丁的管理、館舍的修繕、接待和通信工作及其月報的報送，并出資彌補驛站的虧損。

　　大明立國初驛站的運行方式也是這般。隨著國家財富的積累和經(jīng)濟發(fā)展，對驛站的主持逐漸過渡到當(dāng)?shù)乜h城負責(zé)。大部分地區(qū)的驛站支出由當(dāng)?shù)卣撠?zé)并作詳細記錄，定期向中央報告，中央審閱后會從專項資金中劃給地方作為補貼。

　　驛站在國家統(tǒng)治的過程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大明對驛站工作的法律規(guī)定已經(jīng)相當(dāng)明確和完善。全國驛站共分為六等，按地理位置和人員往來分為不同人員物資設(shè)置。

　　而龍場驛，正是這六等中的最末一等，雖說按照規(guī)定第六等也該配備至少一名驛丞，一名驛卒。但龍場驛地處偏僻，論重要程度實在不高，這十幾年也就老驛丞一人在此，也足夠應(yīng)對接待來往人員（其實很少），通信工作和邸報、月報的送達等。

　　老驛丞年輕時還需要每月按時騎馬趕往其他驛站傳遞文件，后來這件事情由經(jīng)過訓(xùn)練的專業(yè)人員負責(zé)，并在全國聯(lián)網(wǎng)推行。于是老驛丞只需要分發(fā)各類文件，管理驛站基本設(shè)施，和喂養(yǎng)好六等龍場驛中僅有的兩匹驛馬。

　　驛馬的馬棚在院落后面，如果說起來重要程度，這兩匹馬可比辛歲重要多了。

　　…………

　　辛歲把最后一盆擦洗的臟水倒在了園子里，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這一收拾就是一早上。看看灰蒙蒙的天空，今天又是陰天，也不知道幾點了。改天看看能不能做個看時間的東西吧，不然實在不習(xí)慣。

　　屋里的水已經(jīng)燒開，老驛丞也把柴火收拾好了。庫房里取了腌肉，老爺子開始著手準備午飯。

　　許是多年單身生活磨煉出來了廚藝，老爺子的做飯水平很高，就這么些天，辛歲就覺得自己口味養(yǎng)刁了。而且這回穿越也沒什么調(diào)味料和食物種類的缺少，實在是件幸事。

　　午飯過后，縣里的張叔就駕著牛車拉著一車東西到了驛站。辛歲幫忙卸完貨物，還得了兩顆糖果。這次是今年的最后一次送貨，下次大概就正月十五以后了，所以東西分外的多。年末縣里也對驛站有所補貼，幫著置辦了許多年貨。

　　幾刀紅紙和上個月老驛丞去城里做的新衣服也帶來了，這過年嘛，就是圖個喜慶歡樂。

　　到了年三十兒這天，午飯過后，收拾好屋子和庭院，老驛丞裁剪好紅紙，自己動手寫起了春聯(lián)，完了之后就和辛歲一起熬漿糊貼春聯(lián)。

　　老爺子寫了兩幅，一副貼兩人住的這間上房，一副貼大門。他琢磨辛歲認識的字不多，手指著對聯(lián)一個字一個字教著念了一遍。當(dāng)然辛歲是全認識的，也沒法兒說，跟著大聲念了一遍：

　　“天官地官人官只在心官不昧；求福賜福獲福還須積德為先?！?p>　　“這橫批呀，念作：積善則福”

　　這是貼上房門上的。老爺子說是希望辛歲以后積善積福，做個不昧自己良心的人。

　　貼完了春聯(lián)，給大門上掛好紅燈籠，兩個人就忙活著做過年的吃食，主要是老爺子做辛歲看，有時候打下下手。一老一小一直忙到傍晚，許多富有巧思、工序費時但十分美味的吃食放在了庫房里。

　　已經(jīng)能聽見遠處縣城里稀稀落落的鞭炮聲了，爺孫倆又趕忙包餃子。年三十兒晚上照例是要吃餃子的，簡單的芹菜豬肉餡兒的餃子吃起來卻足夠讓人滿足，辛歲也吃了個肚皮溜圓。

　　吃完餃子，已經(jīng)入夜了，給馬兒添了滿槽更好的喂料，大門外掛上兩掛鞭炮，由辛歲小心點燃。

　　噼里啪啦的響聲中，兩人在小院兒外燒了些紙錢，悼念先人，這都是老驛丞要教給辛歲的習(xí)俗常理。此時城里的鞭炮聲也多起來，還有零零散散的煙花，綻放在繁星點點的夜空中。

　　回到屋里擺好供奉的桌子，辛歲也跪在地上給老驛丞磕頭拜年。他多磕了幾個，就當(dāng)給可能再也見不著的家人拜年了吧。

　　老驛丞兩眼濕潤著給了辛歲一份紅紙包好的壓歲錢，爺孫倆就坐在炕上聊著天，聊了很多很多。他們對未來的生活做了共同的規(guī)劃，包括年后先去縣衙里給辛歲入個戶口，再由老爺子教他識字寫字等等。

　　正聽老爺子又一次講起來他年輕時候遇見的那位大人物，絢爛的光亮透過窗戶映在了溫暖的屋子里，接著就是遠處傳來的隆隆聲，那是縣城里燃放的煙花。

　　新年到了。

　　辛歲很是雀躍地拉著爺爺下炕，到大門外去看煙花。仿佛一整片天空都被點亮了一樣，成片五彩繽紛的煙花在天空中出生，墜落，釋放獨一無二的讓人心醉的美麗，再悄然落下。又有成百上千朵煙花爭相升起，到達，怒放，驕傲，歡喜。

　　該是辭舊歲，迎新年。

　　辛歲癡癡地看著煙花，直到一切都歸于沉寂。爺爺喚他進屋小心冷著，也要準備入睡了。

　　辛歲最后看了一眼大門上的春聯(lián)，關(guān)好門，歡快地跑進屋子，纏著爺爺再講些他年輕時候的事。

　　大紅燈籠的紅光映照之下，大門上的那副春聯(lián)更顯喜慶。春聯(lián)內(nèi)容很常見，但非常應(yīng)景：

　　上聯(lián)是：天增歲月人增壽；

　　下聯(lián)是：春滿乾坤福滿門。

　　橫批：恭賀新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