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菊花回到自己原來的房間，可是床上，桌子上都堆滿了小孩子用的東西，菊花正準(zhǔn)備收拾，陳小翠進(jìn)來了。她隨手拿起一件衣服疊了起來，也幫著開始收拾。沒疊兩件衣服，陳小翠開口了：“哎，東西這么多，這么亂，不知道要收拾到什么時候。我看不如這樣，菊花，東屋不還空著嗎，你奔波了一天，肯定也累了，不如先去東屋睡。等以后有時間了，嫂子再幫你慢慢收拾這個房間?！?p> 菊花的確累了，聽嫂子這么說，覺得也有道理：“好，我去拿被子。”
陳小翠立刻幫忙：“我?guī)湍阏野?，家里很多東西都挪了地方，你不熟悉了?！?p> 鋪上一層褥子，蓋上兩床被子，菊花鉆進(jìn)了冰冷的被窩?？粗@窄小的屋子，想到這是周樂曾睡過的地方，菊花心里忍不住又有些泛酸，淚水剛要留下，就聽見門被人推開了。
耿葉氏一臉沉重地走進(jìn)來，坐在菊花床上，“菊花，今天你和媽好好說說，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你真的不再出去打工了？”
“不去了。”菊花回答。
“你這丫頭，當(dāng)初是你親口給我說你想出去打工的，這還不到一年，你就改主意了，你讓我說你什么好？早知今天，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讓你出去，白白錯過了二狗家那么好一樁婚姻。”耿葉氏說著，氣不打一處來。
“二狗現(xiàn)在怎么樣了？”菊花問。
“人家難不成還等你，成親都快半年了，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天仙啊。當(dāng)初讓你走，想著你能在城里找一個好人家，就不用呆在這小山窩里受苦，誰能想你不到一年就灰溜溜地回來了，哎...你這以后該怎么辦呢？”耿葉氏想想就發(fā)愁。
“我還和以前一樣過啊，上山采蘑菇掙錢啊。”菊花笑嘻嘻回答
“你能采一輩子蘑菇，在娘家呆一輩子啊。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村里像你這么大的姑娘誰不都結(jié)婚嫁人了，有的孩子都滿地跑了?！?p> “我不要，我才不要嫁人?！?p> “說什么傻話呢？”耿葉氏指了指女兒的額頭，“好了，你先睡吧，這事我來想想怎么辦?！?p> 耿葉氏的話，菊花也沒太放在心上，又開始每日上山，過起了從前的日子。
入冬了，山里沒什么可采的，菊花就割了些干草，撿了些木材，用來燒鍋。菊花剛把柴火放在柴房里，就聽見堂屋里一陣大笑，然后就聽到接連三個好字。有什么好事啊，媽這么開心，菊花快步趕往堂屋。撩開門簾，還沒進(jìn)門，一個人影閃出，菊花仔細(xì)一看，原來是宋大娘。
“宋大娘，你怎么來了？”
“菊花，快進(jìn)屋吧，你媽有關(guān)于你的好事要告訴你呢?！彼未竽镄χf。
好事，我能有什么好事，菊花滿心疑惑。
“菊花，快來，媽有事告訴你。”耿葉氏也是一臉笑容。
“什么事？”不知怎的，菊花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你的婚事有著落了，村東頭的老六你還記的吧，他看上你了，讓宋大娘來說媒呢?！?p> “什么？老六？”菊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六是村里有名的單身漢，今年快三十了，因為瘸了腿，一直沒找到媳婦。菊花也不知道村里人為什么都喊他老六，其實他是個獨子，家境也算殷實，祖上也挺有錢的，傳到他這一代也是有房有地的，要知道在這樣一個山窩窩里，有地可是很難得的。老六年輕時不知因為什么瘸了腿，性子就變得有些怪癖了，他不主動找人，別人也不知道幫他說媒，于是就這么一直單著。菊花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看上自己，可是要嫁給他，菊花是一百個不愿意。
“老六呢，雖是瘸了腿，但是還能走路，一般的活計也還能干。性子雖然有點怪癖，但他既主動向你提親，可見是對你上了心的，而且他家里有房有田，你嫁過去也不會凍著餓著?！惫⑷~氏慢慢給菊花講到。
“我不要，我不要嫁給老六。”菊花立刻表態(tài)。
“不嫁他，那你想嫁誰，找個城里人嫁，你自己又沒那本事，嫁給二狗，誰叫你當(dāng)初錯過了。你也不算算你都多大了，再過一年就二十了，到時就更嫁不出了，難道要娘家養(yǎng)你一輩子。我愿意，你哥你嫂子能愿意？”
“我不嫁，我誰都不嫁？”菊花氣沖沖地跑回東屋，插上插銷，趴在床上，委屈的淚水就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見女兒把自己鎖在屋子里呆了一下午，耿葉氏還是有些擔(dān)心了，她用力敲了敲房門，等了一會，門終于開了?？磁畠弘p眼腫得通紅，估計是哭了一個下午。她壓了壓自己的脾氣，用盡量緩和的語氣對女兒說，“菊花，不是媽不疼你，媽這么做是真的為你好啊。老六雖外表看著不怎么樣，但他不抽煙不喝酒，也能干活掙錢，其實是個不錯的人選，選對象不能光看外表啊，能踏踏實實過日子最重要啊。宋大娘今天也說了，人家愿意給五千塊錢彩禮。媽想著這些錢媽一分不留，你嫁過去的時候都給你帶走，安心把自己的日子過好，這樣媽也就放心了。你哥結(jié)婚了，眼看孩子就有了，媽就只想著你也找個人嫁了，有個依靠，這樣媽就真的放心了?！?p> “可是，媽，我真的不想嫁啊。”
“過了這村就沒這店，這個道理你真的不懂嗎，當(dāng)時就是你任性，才會錯過二狗家那么好的婆家，今天可不能再由著你的性子了。媽現(xiàn)在想想就覺得后悔?！?p> “媽，我真的不想嫁人，求求你，別逼我好嗎。”菊花開始哀求。
耿葉氏一聽這話就來氣，“你這丫頭怎么這么倔，好說歹說就是聽不進(jìn)去是吧。那我告訴你，這次可由不得你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惫⑷~氏說完氣得轉(zhuǎn)身就走了。
看著母親那離去的背影，菊花終于明白這個她從小長到大的家并不是她的避風(fēng)港，那些她想依賴的家人并不希望被她依賴。又看了看自己現(xiàn)在住的這間破破爛爛四處漏風(fēng)的小屋，想想每次和嫂子說整理自己原本房間時嫂子推三推四的樣子，菊花終于明白了，對這個家來說，那個即將出生的小生命才是更親近的家人，而她這個長大了的女兒是遲早要嫁出去外人，這里早已不是她的家了，不是她的容身之所了。可是，哪里才是她的歸宿，哪里才是她真正的家啊，她以后的路該怎么走？難道真的要嫁給那個瘸腿的老六，嫁給那個從小見到了就覺得害怕的人？
夜深了，天更冷了，風(fēng)更大了，在這個寒徹入骨的小屋里，菊花一夜未眠。
天還未破曉，整個小村還在沉睡，一個小小的身影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走在通往鎮(zhèn)里的小路上，她的步伐顯得異常堅定。如果命運的枷鎖非要把她捆綁在那個山窩里，那她就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掙脫，走出自己的路，從此以后，不為任何人，只為自己，努力地好好地活著。
耿葉氏天一亮便醒了，想著女兒想了一夜也該想明白了，衣服還沒穿好就來找菊花。推開房門，哪有一個人影，就連菊花回來時的包裹衣服也都不見了，被子疊得整整齊齊。耿葉氏掃了一圈，終于在桌子上看見一張紙條和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鈔。
紙條上寫著：女兒不孝，走了，愿爸媽多保重。
耿葉氏不認(rèn)得字，可她能猜出上面大概寫了什么，她顫巍巍地拿起那疊鈔票，忽然一陣寒風(fēng)吹進(jìn)屋子，耿葉氏的手一抖，紅色的鈔票撒滿了整個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