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墜河而逃
森林里一片漆黑。
“羅玉堂很虛弱?!蓖鯘h道:“他進(jìn)去的時候都直不起腰來了。”
老實說,我也直不起腰來了。
我跟他比起來,我應(yīng)該是更虛弱的那一個。不過,王漢一定比他強(qiáng),所以他第一個爬上去后,見王漢也爬上去就沒敢來攻擊我們,選擇了逃跑。
我在心里一遍遍的默念著,現(xiàn)在是我們能戰(zhàn)勝他的最佳時機(jī),就算累得不行,我還是強(qiáng)撐著身體站了起來,道:“追!”
跟著王漢,我也跑進(jìn)了茂密的森林里。
這片森林到處都是樹木,但卻沒有什么雜草,樹林里非常的干凈。我跟王漢進(jìn)來后,就看到了遠(yuǎn)處一個移動的身影,離我們很遠(yuǎn),一轉(zhuǎn)身就消失在樹木的陰影后面了。
盡管在外面看起來,森林里一片漆黑,但由于月亮出現(xiàn)的緣故,一進(jìn)入森林,還是能看到些東西的。
我們正在下山。雖然坡度很緩,但的確是在下山,剛剛爬上來的峽谷應(yīng)該是一處山峰。
羅玉堂一直在跑。
他沒有選擇藏起來,或者爬到樹上跟我們玩捉迷藏,估計他也爬不上去。盡管是下山,但我們幾乎都是在走,因為根本沒力氣跑起來。
又追了一會兒,隨著月亮的升起,森林里的月光也逐漸變得充足,如果沒有樹木的遮擋,甚至能看到一百米外的東西。
我們離羅玉堂越來越近。
在這種距離下,他就算想藏都沒有地方藏,除非他的體力恢復(fù)地比我們快——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們一直都在消耗體力,始終沒有停下來過,我都覺得自己的肺要撐炸了。到了這個時候,我們比的就不是體力了,而是意志。
腦子里又開始天旋地轉(zhuǎn)起來,我跟王漢跌跌撞撞地跟著羅玉堂,羅玉堂也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可就算是這樣,他也從來沒有回過一次頭,就跟我們不存在似得,而他則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一樣,始終朝著一個方向前進(jìn),哪怕累死在途中。
對,沒有拐彎過。
我忽然覺得不對勁,昏沉的大腦里閃過一個念頭:羅玉堂不是第一次來這片山脈,陳輝手里的那張地形圖就能夠證明——他對這片山脈非常的熟悉。
這令我有一種可怕的危機(jī)感:“不能、再讓他跑了!”我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指著羅玉堂說道,可說出的話斷斷續(xù)續(xù)的,連自己都聽不真切,更別提也已經(jīng)筋疲力竭的王漢。就在這時,王漢忽然停了下來,緊接著遠(yuǎn)處的羅玉堂也停了下來,透過周圍樹木的陰影,我看到羅玉堂的前方有一片廣闊的森林。
就像是站在一座山頭,去看另一座山一樣。月亮在我們后面,照得前面的山脈一片通明。
前面是懸崖嗎?
我正這么想著,羅玉堂就轉(zhuǎn)過身來,似乎沒有了退路,不再往前走。我費力地直起腰來,沒有停下,王漢也動了起來,我們兩個一起逼近羅玉堂。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著,頭發(fā)又披到了臉上,將他的臉分割成鏡子般的碎片。
我已經(jīng)能聽到他粗沉的喘息聲了。
可我非但沒有放松下來,反而更加的緊張,在靠近他的過程中,我抽出褲腰帶上別著的刀,但是羅玉堂沒有拿任何武器,他原本用的刀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就在這時,王漢忽然把手?jǐn)r在我身前,示意我別再靠近。他深吸了一口氣,用虛弱卻沉穩(wěn)的語調(diào)說道:“后面是什么?”
羅玉堂緩慢著搖著頭,接著張開雙臂,我正疑惑他要干什么,他就又笑了起來,隨后身子一仰,掉了下去。
我瞪大了眼睛,強(qiáng)提著一口氣沖了過去,來到羅玉堂掉下去的位置,往下一看,心里的絕望感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下面是一條洪流。
我所站著的位置,泥土全都被沖刷掉了,形成了斷崖式的塌方,洪流就從下面經(jīng)過,到前面繞了一個彎,從山谷中間咆哮著延伸出去,我想找到羅玉堂的蹤影,可他被這條洪流徹底的淹沒了。
夜晚的冷風(fēng)吹得我渾身發(fā)抖。有那么一瞬間,我產(chǎn)生了跳下去的沖動,可我心里卻知道,就算不是追羅玉堂,我跳下去也必死無疑。
王漢也走了過來,深深地嘆了口氣,道:“會死么?”
我搖了搖頭,深深的無力感從心底涌出:“羅玉堂死不了,他早就知道這有洪流,才一直往這個方向跑的?!?p> “死不了嗎?”王漢又向我確認(rèn),見我一個勁兒搖頭,他也癱軟似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這下完蛋了。”
如果他是在森林里消失的,就算藏得多深,我們也有找到他的可能,可他跌入洪流,看這洪流的速度,一個小時就能沖出十幾公里,又不會留下蹤跡,他會從什么地方爬上去,根本就無從知曉。
“不能讓他就這么走了。”我道:“好不容易有這么個機(jī)會。”
“你這股執(zhí)著勁、真他媽夠嚇人?!蓖鯘h又撐著膝蓋站起來:“走吧。”
“走?”
“不是好不容易有這么個機(jī)會嗎?”王漢沒好氣地說道:“沿著山洪找找看吧?!?p> 我道:“這一走,咱們可能就回不去了?!痹诓恢朗裁次恢玫纳矫}中貿(mào)然前進(jìn),我們可能會就這么迷失在莽莽山林中。
“我他媽比你清楚?!睕]想到王漢又斥了我一通:“那你想怎么著?現(xiàn)在從那條峽谷爬下去?再穿越暗河?別他媽說沒有木筏咱們兩個能凍死,光是爬都爬不下去?!?p> 我撓著因汗水而刺癢的臉頰,心不在焉地想著我已經(jīng)蠢到這個份上了嗎?連王漢都被我激怒了?
王漢又道:“爬上來的時候,就沒有退路了?!?p> 老實說,我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這一點。
我抬起頭看了眼天邊的彎月,又把視線收回來,看向下方的洪流。
那場暴雨在一個星期前,現(xiàn)在洪流已經(jīng)沒有當(dāng)初把我們沖進(jìn)天坑時那么大了,而且也不一定就是同一條洪流。
“先下去看看情況?!蔽艺f道,王漢就點了點頭,我們兩個從山崖旁邊繞下去,到了山洪邊緣,見山洪已經(jīng)沒有那么渾濁,但依舊很深。這里應(yīng)該本來就有一條山澗,從洪流周邊生長的植物就能看出來。
很可惜,陳輝那副地圖不見了。
我又看了看表,現(xiàn)在是半夜兩點。
我說道:“以羅玉堂的狀態(tài),應(yīng)該沒有力氣短時間內(nèi)從這條洪流里爬出來。”
“長時間漂流是更耗體力的事。”
“這么說的話,他會在山洪里淹死,可羅玉堂本質(zhì)上就不是一個人類,咱們不能用看待人類的方式看待他?!?p> “所以你說得都是屁話?!蓖鯘h的心情看起來很不好,他踢了一腳泥土,又低頭看了看我,我別過頭去,沒敢再惹他。
“那你說怎么找?”我問道。
“過去?!?p> “啊?”
“我說過去?!彼钢胶榱硪贿叄傲_玉堂不知道會從哪邊爬出來,兩邊同時找,更有幾率找到他的蹤跡。”
我搖了搖頭:“根本過不去?!?p> 他還在審視著我:“你的傷怎么樣?”
我道:“暫時死不了?!?p> “沒死也差不多了。”王漢道:“我水性好,我過去,你留在這邊找?!?p> 我心說他就是看我是個累贅吧?
“這條山洪這么湍急,我可告訴你,水性好也容易爬不上來?!?p> “閉嘴?!彼麌?yán)肅地指著我,道:“現(xiàn)在聽我的?!?p> 我嘆了口氣,王漢見我不再說話,就走到洪流邊,一點點試探著走了進(jìn)去。沒走幾步,洪水就沒了他的腰。
前面就是上下翻涌的急流,王漢深吸了一口氣,一頭扎了進(jìn)去,緊接著就被洪流帶著沖向下游。
我在岸邊立刻跟上,可直到現(xiàn)在我還沒緩過來,奔跑的速度竟然趕不上他被沖下去的速度,沒一會兒,他就跟我拉開了幾十米的距離,眼見著就看不見了。
“王漢!”我急得大叫,但老半天沒有回應(yīng),嚇得我還以為他被沖走了,直到看到下游一個模糊的陰影從洪水里鉆出來,爬向?qū)Π?,我才松了一口氣,這家伙竟然真的游到了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