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靈疑惑的目光被人盡收眼底,半晌沒回話,馮錦也不惱,只又看著她:“搬到繡錦宮去,在本宮住過的地方平步青云。免得日后,有人仗著家世在這后宮獨大?!?p> “嬪妾領旨,且先謝過娘娘?!睂γ娴娜说挂膊挥薇?,聽馮錦這么一說便明白了。
她現在還不確定自己到底能為馮錦做什么,但素來只想個平平安安,既被皇后看上了,便說明自個兒有用,馮錦也肯提攜,倒是求不來的福氣。
“娘娘的意思,是叫靈貴人去看著長孫美人?”
送走了慕容靈,一直靜默地聽著主子們說話的卿硯這才開口。
馮錦想了想道:“看著倒不至于,只是繡錦宮里若還有旁人,叫她不那么猖狂也好?!?p> 卿硯嘆氣:“怎可知這不是第二個長孫瑢嫣?!?p> “不知,所以才要接近。我今兒見她坦率,便也不藏著掖著,這個地方,真情確實不那么重要。我在瑢嫣身上險些再三跌了跤,怎會糊涂第二次?!?p> 馮錦近日常常獨自思索,將這一年來的每件事都細細回憶了一番。若說她姑姑的教訓還不夠,那么屢次遭人暗算便是最好的提醒。
陪王伴駕,做妃嬪也好,皇后也罷。任憑你身上有多少寵愛,若是真的獨自一人,用不了等到人老珠黃的那一天,這宮墻里的日子恐怕是要早早便過不下去了。
“咱們有多久沒瞧過皇上了?”她回身落了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的香縈繞指尖,像是拓跋浚身上那一貫的氣味。
卿硯福身道:“自封了巧馨,皇上來過兩回,您都說身子不適沒有面圣,得有五六天了?!?p> 馮錦放下茶盞,望了望院外即將盛開的牡丹花,靈光一閃。
“問問御膳房今兒有活魚沒有,殺了來,再摘些牡丹,一并給我送到小廚房去,我親自給皇上做道菜?!?p> 卿硯見馮錦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沒多問,只依著她去吩咐了。又親自出去摘了些已開的牡丹花,有幾朵因生在陰涼地兒,連晨間的露水都還沒干,粉嫩嫩、亮晶晶的躺在籃子里,煞是可愛。
一會兒的工夫,御膳房也送來一條肥美的鯉魚。聽說是皇后要用,雖不知道她要生魚來干什么,卻也小心翼翼地殺了,處理得極干凈。
太和宮的小廚房平日里只燉些羹湯,油鹽之類卻也充足。馮錦一邊叫卿硯把牡丹洗凈,再用紅糧酒和米醋浸漬;一邊拿刀出來,將手上的大魚切片。
鯉魚片被她切得薄薄的,以鹽拌了。待鍋中的豬油燒熱,從細白變得透明后,她才小心地將魚下入,翻了幾下便熟透了。
馮錦瞧著底下快焦了,忙招呼卿硯把酒碗里的牡丹花瓣倒進鍋里,淋了雞油,油香、醋香這才伴著花香溢出來。又急急地裝盤,一個不留神,濺起的熱油飛到了手背上,留下一片通紅。
卿硯驚了一下,要牽她的手細瞧,她卻搖著頭躲開:“不打緊,你先把菜裝了食盒吧?!?p> 說著歪頭聞了聞自己沾了油煙的衣裳,皺眉回屋去換。
等馮錦換好了衣服出來,卿硯也提了食盒。恰是午膳時間,兩人往太華宮去的路上,卿硯沒忍住地打趣:“奴婢竟不知道,娘娘打哪兒學來了廚房的本事?!?p> “我在太子府陪皇上讀書那陣兒,有的時候做完了先生留的功課,大半夜餓極了,也不好意思和皇上說,就悄悄溜進別院的廚房找吃的。廚房里有個洗菜的嬤嬤,雖是打雜的,但懂的東西多,人也善,經常偷偷留個門縫兒給我。牡丹花能做菜,也是她教我的?!?p> 馮錦憶起那段日子,心里也不知是苦是甜了,又嘆息道:“可惜還沒等我長大,嬤嬤就染了惡疾,病死了。我沒見著她最后的樣子,聽說去的當夜就叫拉出去埋了,不讓人見,連兒女都不知有沒有?!?p> 那時的她不懂,宮門府門啊,是最動不得真情的地方。為了那突如其來的死別,眼睛都哭腫了。
卿硯一時接不上話來,心中泛起憐惜。若早知道小小的馮錦去了太子府,會在本該滿街跑著玩兒的年紀里經歷這些,她當年是說什么也要攔著馮箬蘭的。
大不了她像忍冬一樣,帶著小主子流落他鄉(xiāng)。那這會兒,她們也不用在這紅墻里算計來算計去的。
可惜人這一輩子的命,哪有什么早知道。
靜默著,兩人已走到了太華宮門前。
御前的小太監(jiān)哲海一見馮錦來了,老遠便跑過來:“皇后娘娘,您可來了。太后今兒來過,提了一句子嗣的事,皇上就發(fā)脾氣,見奴才們做什么都不順心,這會兒飯也不吃,娘娘快去勸勸吧?!?p> 馮錦聽完笑了笑,囑咐卿硯在外頭候著,又向哲海安撫道:“沒事兒,本宮去瞧瞧,你們先歇著吧?!?p> 說罷進了殿,只見拓跋浚放了碗筷,正背對門坐著,聽見有動靜卻頭也不回:“又是誰來給母后當說客的,朕這么大個人,連每日臨幸誰都不能自己選嗎?”
“皇上想怎么選就怎么選,臣妾才不敢妄言?!瘪T錦雙手捧著食盒進去,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可若不吃飽了,哪有力氣選?!?p> 拓跋浚猛地站起來,看著她的目光里有掩不住的欣喜:“錦兒,你怎么來了,不生氣了?”
“來跟您分享臣妾新做的菜,誰知一來便聽說皇上跟太后鬧脾氣呢,這走也不是,進也不是的?!瘪T錦手上揭食盒的動作沒停,把盤子端了出來,“眼看著皇上大白天都要選侍寢的了,哪還敢生氣。”
“母后也是看著你長大的,怎么就那么容不得朕疼你。”拓跋浚打斷馮錦的話,將她拉入懷中,輕聲抱怨,“五天沒見過你了,哪有閑心選什么人。要選,也只選你?!?p> 馮錦霎時覺得心里軟了一軟,回抱著他,正色道:“太后素來看不上出身卑賤的,再加上我那孩子也沒保住,更是哪兒都入不了她老人家的眼。別說太后了,哪個做母親的不盼著子嗣,這事兒,臣妾也不該有意見?!?p> 說這話時她雖有些酸,卻也是真心的。
“可母后催著朕臨幸的是長孫家的瑢嫣,她才不滿十四歲,朕哪里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