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似有云來

　　云來廣場上的弟子們自覺地分成了兩撥，那些正在靜坐養(yǎng)氣、抱元屏息的多是內(nèi)門弟子，而正在練著基礎(chǔ)動作、站樁打熬的則全是外門弟子，陳良烈、陳良志二人就在其中。

　　此時領(lǐng)在最前頭作教習(xí)的，卻是昨日里見到，跟在張騰身后的小少年。聽過幾個小弟子的話，李非常才知道，那小少年，就是如今老天師張騰的嫡孫張諶了。若是以往時候，自然是不會讓這么個少年來做教習(xí)的，只是如今老天師張騰有意鍛煉，再加上他自己也不負眾望，才讓他每日早上來給外門弟子領(lǐng)課。而一些原本膽子比較小的弟子平時也敢向這個和自己年紀相若的教習(xí)請教了。

　　只見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顯得很輕舒，緩慢，就像觸手可及的云霧一般。而每每在做完了一個動作之后，他又會刻意地停下那么一小會兒，等聽到身后一陣隨之而動的風(fēng)聲了，才會喊出下一個動作的名稱，繼續(xù)下一個動作。

　　可在他身后的那些小弟子們就有些形狀不堪了，有的一揮拳帶出呼呼一片風(fēng)聲，有的拂袖之間像個嬌滴滴的女子。

　　可他們的眼里卻無一例外地沒有任何嬉鬧之色。

　　唯一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就是站在一旁的李非常了。他在看到那些做得古怪的動作時就會發(fā)笑，可當(dāng)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一個人在獨樂的時候，又頓時沒了樂呵的欲望。

　　其余弟子也都知道這是老天師新收入門下的弟子，盡管說的只是半個，年紀更是比大多數(shù)人都要小。雖然都有些許議論，但都沒有過去說上兩句的想法，陳良烈、陳良志二人正熱情滿滿地跟著做動作，更是不知李非常過來了。

　　這讓李非常很無聊。

　　于是他開始觀察起最前頭的那個小少年，他看得很仔細。在他眼里，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對先前所說那個動作名稱的詮釋，很貼切的一種詮釋，這讓他覺得很自然。

　　李非常甚至還自己站到一邊也學(xué)著樣子做起了那些動作。可就在他跟著做了幾個動作之后，他又停下了，只覺得這般實在太過無趣，于是他又開始走向那些正在練習(xí)的年輕弟子。

　　“這個動作既然叫撥云見日，那么你手上的動作就不應(yīng)當(dāng)是掃，而應(yīng)當(dāng)是拂。你想象一下天上的風(fēng)吹走層云得見太陽，那風(fēng)大的時候你能看見太陽？”

　　在李非常身邊的那名小弟子原本是不想理會他的，可聽李非常在耳邊這么一說，竟然還覺得有幾分道理，手里動作也不自覺地慢了幾分。

　　李非常又往前頭走了幾步，有幾道視線已經(jīng)跟上了李非常的動作。

　　“你見過松樹嗎？你肯定沒見過。蒼松迎客這個動作就是把你自己當(dāng)作蒼松一般，那山上的松樹堅韌挺拔、立根不動，可你看看你自己，兩腿無力、腳下不定，哪里有半分挺拔的樣子。說實話，你是不是晚上不安分了？”

　　那名弟子聽著李非常在旁邊說的話立刻紅了臉，忙直了直身子，扎下馬步，恨不得李非常趕快從自己身邊走開。

　　“你這一呼一吸間的氣息要悠長一些?！?p>　　“你看著我干嘛？”

　　李非常走幾步就會停下來說道一番，就像前世里任課老師下來檢查作業(yè)一樣。

　　李非常在人群中尋找，陳良烈跟著張諶倒是學(xué)得倒是有模有樣的，陳良志卻在那里顯得有些木訥。

　　這時，已有不少人朝著李非常的方向看來。他們有的是想看看這個一入山門就被算作內(nèi)門弟子的人是個什么樣子，有的則是想聽聽李非常的“真知灼見”，還有的純粹是為了看熱鬧。

　　最前頭的張諶也是聽到了李非常的聲音，可等到李非常走的近了些的時候，才知道他是在指點這些外門弟子。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心里有些不喜，但還是沒有選擇轉(zhuǎn)過身去說些什么。他一邊分心聽著李非常說話，一邊繼續(xù)教習(xí)著動作，身上自然遲滯呆愣了些。

　　“這孤云出岫意表淡薄灑脫，你這動作遲緩得看不出一點灑脫的味道，倒像個日薄西山的小老頭一般?！?p>　　話音還未落，就已經(jīng)有不少弟子朝著這邊看來了，因為此時，李非常正站在張諶的身邊。

　　小少年終于轉(zhuǎn)過身來，他有些奇怪地看著這個年紀比自己還要小的人，停頓了那么一霎，似乎在好奇，又似乎在疑惑。

　　“謝謝?！毙∩倌昕粗罘浅?，終是語氣十分平靜地說道。

　　那些看向這里的弟子們終于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就連一些原本正在靜坐養(yǎng)氣的弟子也站了起來。

　　然后張諶轉(zhuǎn)過了身去，繼續(xù)又做起孤云出岫這個動作，一動一滯間，顯然比剛才的時候要高出不少層次。

　　李非常有些意外，這小少年竟然如此沉穩(wěn)，難怪之前那酒鬼還刻意有提到他。

　　緊接著，原本還有些的嘈雜幾乎在幾息間就安靜了下來。

　　張騰從云來廣場一邊走了過來，迎面的弟子都躬身行禮，只是為何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晨霧散去不少，微微有陽光照耀下來。

　　張騰走到兩人身前，看了看二人，道：“諶兒，你們是在做什么？今日外門弟子們的早課你已經(jīng)帶過了？”

　　張諶點了點頭看著老天師，又迅速搖了搖頭平平道：“非常師叔正在指點我和諸位師弟引息功呢?！?p>　　這下就輪到張騰與李非常兩人意外了。李非常只是訝于竟然有人喊自己師叔，雖然在昨日他被掌門天師收做弟子時就已經(jīng)有想到過了，但現(xiàn)在當(dāng)真被人喊上了，卻又有幾分唏噓。張騰卻是知道自己這個孫子不會亂說話，他說李非常正在指點他，那定然就是在指點他，只是李非常才堪堪入門，又有哪里能夠指點得上諶兒。

　　“哦？指點你們什么？”張騰聽著有些好奇，神情微異地問道。

　　李非常笑嘻嘻的，十分不自謙地說道：“我瞧他們有些動作學(xué)得不得要義，我這在旁邊看著了，就順便指點兩句?！?p>　　張騰聽了也是好笑，直當(dāng)他是一時孩童心性問道：“你是如何教的？可說與我聽聽？”

　　李非常直接便把剛才的事大概說了說，雖不免有些夸張，但大致都如是。

　　張騰聽了，心里也是詫異。就如同那式蒼松迎客，尋常弟子就連做好這個動作都已是有些困難，更談何去理解去思考動作的含義了，而在李非常眼里卻能一言點出關(guān)鍵。

　　這在李非常的眼里雖算不得什么，卻已是常人難得的天賦。

　　張騰看若有所思地看向山邊，晨霧已散，似有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