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世家。一場風(fēng)云,一段秘辛,一聲嘆息。
那些盤亙百年無法安息的魂,那些浮于幽冥不得超生的靈,越過了時空,跨過了藩籬,于漆黑的夜里踽踽獨行,伴著夢魘,悄然而至。他們,意欲從這人間拿回什么?
早已湮沒于凡塵的傳奇,隨著城門前“公輸少年”的振翅驚天,再次翻出于世人眼前。
驚雷初起,好似暗夜私語,眾人皆充耳不聞,只因眼中遍布欲望,心中滿是貪婪。
正如眼前的鳳修。他一雙狡黠的眼睛,緊盯著面前的“公輸少年”,想要得到的,也不過只是表面上一些與自己有利的信息,而真正的深層次的東西,他并沒有看到。
他一直在監(jiān)視朝中的幾股勢力,他必須要弄清楚,今日城門之局中,公輸魚的突然闖入,是否與皇室有關(guān)。
正在說話間,便有仆從請進報奏。
“啟稟家主,湘王府有消息傳來。”
聽聞仆從所奏乃是朝中之事,眼皮兒活泛的公輸魚慌忙起身,疊手請辭,意欲回避,“姑丈既有要務(wù)處理,那小侄便告退了?!?p> 不想,鳳修卻抬手將她攔下了,“哎,魚兒乃自家人,無需回避,留下來聽一聽也好。但奏無妨?!?p> 呃。公輸魚本來無意理會這些煩憂之事的,可鳳修如此一說,她反倒是不好再離開了,仿佛若再執(zhí)意退避,便是不愿承認自己乃是“自家人”似的。遂,她也只能作罷,回到軟墊上,略顯不適地虛虛坐著。
就聽那仆從稟道:“湘王緊急召集了一眾謀士、臣屬、門生,正在為城門樓坍塌一事,商議對策……”
公輸魚不由地心里一驚:姑丈要我留下來聽這些,該不是要挑明剛剛于城門前看見我了吧?
她心虛得緊,忙端起幾案上的茶盞來喝一口,自行壓了壓驚,思量著是要彼此“坦誠”,還是要繼續(xù)“打啞謎”。
還好,鳳修聽完了那仆從的一番報奏,并未提看見了公輸魚之事,也沒說自己去了現(xiàn)場,只是繞過了“他們?nèi)绾味家阎獣詣倓偘l(fā)生的城門之事”這個問題,心照不宣地直接便開始就此事進行分析。
“城門樓坍塌,五皇子這驚天一摔,生死未卜,整個朝野都將被震動。相干的、不相干的,各路人馬也全都要跟著慌亂起來;這首當其沖最慌的,必然是二皇子湘王成瑜。他于第一時間召集‘湘王黨’商議應(yīng)對之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p> 既然姑丈“心照不宣”,公輸魚自然也就“難得糊涂”,不過,她尚未摸清姑丈與她說這些朝事究竟是何目的,便也不敢擅自開口去接話茬,只得再次端起茶盞,小口喝著、聽著、尷尬著、琢磨著。
鳳修卻是毫不在意地繼續(xù)分析著:
“不過,驚慌歸驚慌,湘王目前最擔(dān)心的,斷不是五皇子的生死,他最擔(dān)心的,應(yīng)該是一則流言。適才老夫一路回府,聞得那流言便已開始在街巷中傳播,速度可謂驚人。”
鳳修說的沒錯,
城門樓坍塌事發(fā)時,那名大嗓門兒仆從,在哭喊中透露了滕王的身份,而人群中又有掌故之人及時補充說出了工部剛剛修葺過城門樓之事。
這兩句,起初看似并無關(guān)聯(lián),可是事后,經(jīng)過眾人的口口相傳,以及有心人的添枝加葉、推波助瀾,一番起伏沉淀之后,便巧妙結(jié)合,成為了一則不脛而走,未滿一個時辰便傳遍了整個帝都,目前已是人盡皆知的流言——工部剛剛修葺過的城門樓,因被偷工減料,不堪一倚、崩裂坍塌,方致五皇子與巨石一同墜落;幸有江湖高手及時出手,推開巨石救下了城門墟市里的一眾百姓,可惜未能救下跌落的五皇子。
公輸魚垂目汗顏,把茶盞咬得咯咯響:姑丈,您可真真是言語珠璣、拿捏精準啊。所謂“一路回府”巧妙地避開了從何處回府;且,即便是親眼所見那機甲鳶,知道是出自我公輸家,也用了“江湖高手”四字來進行模糊;這般言辭水平,小侄望塵莫及,佩服、佩服……
鳳修只當看不見公輸魚的小表情、小嘀咕、小心思,依舊自顧地分析著:
“坊間此流言一起,矛頭直指工部。畢竟,城門樓的修葺工程是由工部操持督辦的。而在朝廷六部中,工部又是由湘王負責(zé)監(jiān)管的。這次的事件一出,工部必定是在劫難逃,而湘王就算不會被牽連成同罪,起碼一個監(jiān)管不力的過錯也是躲不掉了。
若只是如此,湘王還不至于這般驚慌,如臨大敵。要命的是,這件事發(fā)生的時機卻是太關(guān)鍵了,由不得湘王不頭疼。
自六年前東宮太子死后,圣上一直未再設(shè)立儲君。在剩余的這一眾皇子中,唯湘王和晉王是一等親王,可以協(xié)助圣上理政,地位最為尊貴。這些年來,不管是圣上的恩寵,還是朝中、地方、軍部的支持,他二人皆可謂勢均力敵、旗鼓相當。這種平衡,維持了整整六年。
最近也不知從何處刮起了一陣風(fēng),朝中復(fù)又開始有人提起設(shè)立儲君之事。對于將來承祧繼位之人選,自然也是湘王和晉王的呼聲最高。但圣上對此事卻一直是態(tài)度曖昧,并不言明心中更屬意于誰。如此,朝中更是議論紛紛,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緊盯著這微妙的風(fēng)向。這個時候,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有可能引來軒然大波??善褪窃谶@種關(guān)鍵的時候,竟出了今日這事。
對湘王來說,這豈不是平白予了其競爭對手晉王機會?估計此刻,那些晉王黨們一定正忙著寫奏折、撰檄文,大做文章、借機攻訐湘王呢吧。萬一圣上在極怒之下,大筆一揮,立了晉王為太子。那么,一旦死敵當權(quán),湘王要失去的,可就不僅僅只是帝位江山了,那定將是死無葬身之地??!
如此,湘王又怎能不慌呢?”
鳳修一番長篇剖析,朝中隱秘俱在其中。
公輸魚直聽得如芒在背,茶杯壁都快被她啃掉一塊了:不是朝中人,卻聞朝中事,這可萬不是什么好事呀。姑丈,我內(nèi)急,能告退一下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