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會有人去做的。
我叔叔極光常常這樣回答我,在我失去一切的時候,在我絕望的時候,在我瀕臨崩潰的時候。
我一直暗暗覺得那是是指他,但是他其實是在說我。
我明白叔叔他承受著旁人無法干預的痛苦不管是靈魂上的,還是身體上的。但是現(xiàn)在依然堅持下去,走著那條無數(shù)人犧牲生命踏足道路,我的父母也是其中之一。
他和我父親其實并不熟識,甚至可以算是陌生人的程度,在我那脆弱般卻美好的童年生活中,只有兩次遇見他。
一次是他匆匆忙忙略過我的家門,正好被我看見,拿著他的早餐。
另一次是他來到我家做客,他只是站著他們身后,默默地注視著手中的資料板。
他是我見過最偉大的人,在很久一段時間,我覺得他遠遠比不上我的父母,不管是學識還是貢獻。
但是我很快就發(fā)現(xiàn),我錯了。
在那個熾熱的夏季的晚上,慘白的燈光照耀在他那浸沒著他的鮮血的面龐,和那被水泥地板磨破的雙手。
照顧著剛剛從地獄中爬起的我,陪伴著我長達五年時光的人在一場被營造的車禍中死去。那些人中有我喜歡的人,有我一生的朋友。
剛剛脫離危險的我感受到是我從未感到的絕望。是他依然活著陪伴在我的病床邊,他那鑲滿皺紋的額頭上在次添加了許多愁容,他那微微顫抖的身軀傾訴他的意識上的掙扎。
在我被迫離開他后,我才明白他付出了什么。
那是對他最大的折辱,向著摧毀他的一切的“人”懇求保留我這個渺小的生命。
我真是一個孩子,在他的面前。
一直都是。
在這些陌生人組成的人流中沉浮,并沒有磨平我的意志,即便早已經(jīng)被仇恨填埋的靈魂依然在隱隱作痛。
經(jīng)歷過許多東西,去過了許多的地方,我逐漸在旅途中感到了自己的生命,存在的價值。
在迷茫的時候,會感覺時間過得很快,在孤寂的時候會感覺時間過得很慢。
我看見過許多的人,他們好像根本就不在意所謂的人類,繁雜的生活填滿了他們的生命,使得他們無法真正去理解自己,理解世界。
這并不完全是由學識覺得的人生態(tài)度,當然這個詞也絕對無法表述正確。
但我能夠在那繁華的背后看見一種難以忘懷的窒息感,僵硬感。
即便他們身上沒有枷鎖,腳上沒有鐐銬,言語中表現(xiàn)出浸入內(nèi)心的高尚,會發(fā)自內(nèi)心的去幫助別人。
愛護環(huán)境,關愛弱小,團結合作,全球統(tǒng)一。
全人類都凝聚在一起,這股力量是極為巨大的,我也在許多的時候被其深深震撼到。
廢墟的清理,環(huán)境的改良,城市的重建,都在一步步的進行著,我也投入其中。
人類從未有過的繁華在戰(zhàn)爭后的世界實現(xiàn)了,骯臟與墮落伴宿著歷史煙消云散了。
我找不到其中的缺憾,仿佛人類已經(jīng)走在一條正確的道路上,仿佛過去的戰(zhàn)爭不過是如同夢境般的存在,仿佛這樣發(fā)展下去就好了。
但是許多時候,在我放下手中的工作時,在我看向那潔凈的天穹時,我還是回憶那渺茫的痛苦與折磨,或許是我找不到報復的人而感覺到的空虛罷了。
我看不見高處的景物,我看不見那些浮華之后的虛無,我看不見我自己。
在循序漸進的生活中我也逐漸的轉換思想,我開始抱怨,抱怨我為何是拉美爾人,為何我會背負著仇恨,在別人為了人類而不斷做出自己的共享時,我還要在這里期期艾艾的探討世界的問題。
但是最終我看清了他們到底是什么,在無意義者誕生的那一剎那,在我看見那些人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的時候。
原來把一切謊言揭穿后,現(xiàn)實什么都不是,那些浮夸的,夢幻的,引人入勝的。
都毫無意義。
無意義者這個詞還是我起的,我憑借這對于世界的理解和知識的積累,順利的成為了這個時代稀少的社會研究員。
沒有多少人加入其中,因為許多東西都已經(jīng)被講完,講透了。并且現(xiàn)在的世界正在一步步的把那些污濁的東西清理著。
最終新國聯(lián)做著過去拉美爾所做的事情,失敗的拉美爾做著新國聯(lián)所做的事情。
真是可憐。
但是無數(shù)人都忽略了一點,真空無塵的環(huán)境下難以存在著生命。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凈則虛無。
無意義者誕生在這個遠比過去好許多的世界之中。
因為他們沒有意義。
毫無意義。
不僅僅是對他們自己而言,對于世界,對于人類也是如此。
這些都是拉美爾帶來,這些都是卡諾帶來。
卡諾的存在,讓人并不孤單,也讓人真正意識到了自身的狹小,和她相比,人類什么都不是。
在和可能知曉極光最終計劃的塔山進行了一些合作后,我得到了許多過去前所未有的資源和力量。
在現(xiàn)實中,新時代的理想者變成了絕望者,就像過去一樣。
最后的最后,我選擇了復仇,那段時間幾乎貫穿了我的一生,成為我離開極光以后的生命的一切。
我已然了解其中的缺憾。
在借助他留給我的知識和技術,我改變了外表,憑借著剛剛平息不久的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的混亂局勢,來到了這片被卡諾籠罩的區(qū)域。
我并沒有受到任何的阻礙,這或許是因為我在它們眼中無比的渺小的緣故吧。這種漠視反而使我的仇恨更加順利,即便在許多次的選擇中,我都選擇了放棄。
這是一段折磨的生活,一種來自良心的譴責。
我知道這些都對它們沒有任何的影響,領導人死去那就選擇另一個,某個城市毀滅那就重新建一個,對于人這種充滿著弱點的生命來講,它們很容易就能夠驅使那些沒有未來的人來滿足它們的需求。
這是極為可悲的生命組成的奇跡。
這是無數(shù)沒有未來的生命積淀的歷史。
這段話是許靜森先生所說的,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其中的意義。
這里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自己,為了活著,為了生活。在欲望編織下的世界中被沖刷成相似的結構來填補這些社會結構的空缺。
他們沒有任何選擇,即便他們的知識和智慧超過了許多人,但也僅僅只是填補空缺位置的工具。
他們被他們制造的武器指著,步入地獄。
明明制造武器的是他們;明明拿著武器是他們;明明是他們殺死了那些人。
我無比熟悉的人,我依賴過的人,為人類付出一切的人。
我還是對他們恨不起來,我只是對他們感到可憐。如同玩具般被它們擺布,在使用時期到了時候就被身邊新生的人所拋棄,頂替他們繼續(xù)毫無意義的生命。
這或許就是他們對他們最大的懲罰吧。
我不會去認識他們的內(nèi)心,只會去迎合他們的面具,那張被分割成無數(shù)裂片的臉。
我知道。
他們會哭,會笑,在連貫的生命中也會得到屬于自己的幸福,也可能在某段時間里跌入人生谷底。
當我靠近他們的時候,卻依然感受到那無處不在的感覺籠罩在我的內(nèi)心。
世人皆醉我獨醒,我和他們之間的隔閡不是酒就能夠描述清楚的,這段裂隙是超過天堂與地獄之間的距離。
我有時候會感到害怕,就像是在這片人海中,只有我是人一般的孤寂。
但是轉頭后看見那些人,這里的人都是一樣的。
和我一樣的,我也早以變成了無意義的人。
真是不知道我的父母和那些人在地獄中是否創(chuàng)造出比天堂還要美好的世界。
我想在我的生命結束后能夠前往那里。
這就是弱小,僅僅只有我一人承受的過程。
最終我還是變成了和他們相似的人。
在許久之后,在陽光明媚的一天。
站在這里就是我最后的選擇,當我望著那高聳入云的發(fā)射架,在我多年營造出來的面孔下,表現(xiàn)出淡漠的微笑。
我將終結這次的開擴任務,把他們扼制在那如同囚籠一般的搖籃中,等待著下一次的掙扎。
我會為此感到快樂嗎?
并沒有。
…………
我知道這一去我就不可能活著回來。
我整理了一下儀表,看著鏡子里那不屬于我的面容。
面對著那對我抱有些許好感的她,我的內(nèi)心只有冰冷。
我對她說“我們會成功的,這是理所應當?shù)慕Y局?!?p> 那萬里無云的天空,透露出黯淡的藍。
我在心里想著“總會有人去做的,即便這里只有我……”
有意義嗎?
最終我也變成了那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