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月季的故事

　　【你是花之靈，是由草木生出的靈智，肯定是有大機(jī)緣才會得此造化，怎會有不詳之說？】

　　宋沄萋雖然沒有研究過東大陸的妖靈是如何形成的，但是在鷺洲的時候，妖族是與人族并行的存在。即使是如月季這類低等的草木精靈，也是要得了大機(jī)緣才可誕生并生存于天地之間的。把這些草木精靈譽(yù)為天地間最為純凈之物都不為過，又哪里有不詳這個說法呢。

　　【是的，不詳?！吭录颈凰螞V萋采取的緊急措施給救回了一些生氣，但在宋沄萋的意念中，月季的聲音卻仍舊是了無生機(jī)的，【宋小姐，你可知道，我是如何生出這靈智的？】

　　宋沄萋心想，鬼才知道你如何生出靈智的……問的這不是廢話嗎。

　　月季也沒在意宋沄萋是否回答她，她繼續(xù)說道，【我一直生活在這里，以前是一株小小的月季，遵循四季變換花開花落。這府里的仆人看似許多，但在這蘭溪齋中，能精心照料我的人卻沒幾個。草木生靈，除了需要天地造化，感悟自身存在。前期也是需要她人精心飼養(yǎng)與呵護(hù)的，草木感受到愛，自然才可生出情，有情才有靈啊?！?p>　　宋沄萋在鷺洲的時候也沒深入了解過這些精靈和妖靈們是如何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但是就月季的這番話，她隱約理解了為何鷺洲人都稱草木精靈是最純潔的存在。對于草木來講，花開花謝草長草枯都是自然變換賦予他們的本能，對于自己的生死并無怨懟，如生在荒漠峭壁等惡劣環(huán)境下的草木們，他們更多的適應(yīng)環(huán)境努力利用自身優(yōu)勢讓自己生存的更好。

　　就因為這樣，但凡上天或人類能對他們報以愛意的呵護(hù)，使他們能夠更加茁壯的成長，再輔以天地的特殊機(jī)緣，就會由愛意中誕生靈智，這就是月季所說的‘有情才有靈’。宋沄萋由此想到，在鷺洲的大戰(zhàn)的中，人族覺得強(qiáng)大而又厭煩的怨靈，何嘗又不是一種‘情’呢。

　　【小雀他們總管我叫月姐姐，其實以誕生靈智的時間來論的話，我確實他們中最小的一個啊，只是我來到這府中的時間略早他們一些而已罷了。】月季回憶起府中那些可愛的生靈們，很是溫柔的笑了起來。

　　【但是你比他們成熟?！克螞V萋聽月季之前的話，就感覺到了，月季的靈智比起小雀小丹她們，簡直就是成人與幼兒的天壤之別。

　　【是啊。十年前，宋家不知哪位高人參透了什么高深的功法，使得天上祥瑞之光伴隨著神雷一同降臨到這宋府里。我們幾個都是沐浴了祥瑞之光，而柳伯伯卻是有半邊身子被神雷給劈中了?！吭录静恢老氲搅耸裁矗Φ暮苁情_心，【柳伯伯一直自詡風(fēng)流，可是那半邊焦黑的身子，令他不想離開那池塘半步，用它的話說叫‘丟柳，丑！’】

　　隨著月季滔滔不絕的說著，花朵下的葉子也越發(fā)的卷曲了，仿佛月季在燃燒自己的生命力，說著最后的一點遺言。

　　宋沄萋趕忙又取了點水，并從花壇旁邊的一個桶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肥料給月季澆了下去，并對月季說道，【月姐姐，你歇一歇。這樣……】

　　【不，我要講，我知道自己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我希望你聽完后，如果可能的話，我請求你，幫我和那個姑娘找個風(fēng)景秀麗的地方，將我們兩個葬在一起就好。我……不想再在這宋府中看著這片天了。我也想去見見更廣闊的山林啊……】

　　宋沄萋知道月季心意已決，她便也不再勸阻，而是去屋里搬了一個小凳出來，坐在了花壇旁，靜靜的當(dāng)一個聽眾。

　　【十一年前，那個姑娘的帶來，才讓我懂得了什么是呵護(hù)什么是愛。她每天都會來查看我的情況，看看是否需要澆水、施肥、除蟲、除草的。但在宋二少爺出生之前，更多的時候，是她午后在這個花壇旁與說說心里話，順便伴隨著暖洋洋的太陽打個盹罷了。而就是這一份細(xì)心與陪伴，讓我生出了情?！棵慨?dāng)提起‘那個姑娘’的時候，月季都會笑的很甜。

　　【就這樣，我在十年前生出了靈智。其實剛開始的時候，我與小雀他們一樣都是一個懵懵懂懂的樣子，對天地間的感應(yīng)多還是原始本能?？上Я昵埃磺卸甲兞?。】月季的哀傷如有實質(zhì)般彌漫開來，宋沄萋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六年前，她第一次挖開了花壇里的土，不過卻也很小心的沒有觸碰到我的根須，只是在角落里挖開了一個小坑就離開了。不久，就有一個婦人抱著一個嬰孩兒的尸體來到了這樣，并把他埋了下去。那個嬰兒雖然剛剛開智，但是也有著沖天怨氣。他的怨氣徹底污染了這片土地，我也開始被他的‘怨’之情喂養(yǎng)著，從那之后我就比小雀他們更早的懂得人事，也就是你們?nèi)怂f的更成熟罷了?！?p>　　宋沄萋聽到這里，被月季的故事嚇了一跳，六年前，這個蘭溪齋肯定是住著蘭姨娘和宋云華等人的。能在蘭溪齋埋尸體，就算不是蘭姨娘親手做的，也與這蘭溪齋里的人脫不開干系，就是不知道這被埋在這里的嬰孩兒到底是誰，她或他的母親是誰啦……

　　【就這樣，我與這個嬰孩兒一起共同生活在這方天地里六年了……說來可笑，沒想到這個嬰孩兒卻也成為了我最佳的養(yǎng)料。這幾年，那個姑娘的心事好像越來越重，特別是宋二少爺搬到這個院子居住后，她與談心的時間越來越少，除了澆水施肥的時候還能與她單獨相處一會，卻也只能每日看著她的背影在這里忙進(jìn)忙出，卻再也難聽到她與我說幾句心里話，也再看不到那個午后慵懶的稀松睡眼了。】一滴露水從月季的花瓣下劃過，仿佛就是月季留下的眼淚。

　　【那個姑娘是誰？現(xiàn)在還在宋府嗎？】宋沄萋聽了這許多，感到非常好奇，‘那個姑娘’在月季心中如此重要，那此人現(xiàn)在又身在何處，為何見自己精心照料的月季呈現(xiàn)不正常的枯萎，卻不來補(bǔ)救呢？

　　【‘那個姑娘’是明月，她現(xiàn)在和那個嬰孩兒的白骨一起埋葬在我的身下?！吭录酒降恼f道。

　　【那個可憐的嬰孩兒，也還要勞煩宋小姐想個辦法去除他尸骨上的怨氣，還讓他去輪回轉(zhuǎn)生吧。如果可能的話，還請宋小姐找到她的家人，讓他也可有香火供奉?！?p>　　【好的，我答應(yīng)你?！克螞V萋感到非常驚訝，她知道明月是蘭姨娘身邊甚是得用的大丫鬟，而且因為對明月信任有加才派她到宋云華身邊服侍。

　　宋沄萋不知道這樣一個受蘭姨娘寵信的丫鬟，是如何死掉的，而且死后為何還被埋葬在了自家后院的花壇了，整件事情透露著濃濃的詭異。

　　【你可知道是誰害死的明月？】

　　【是秦媽媽，她抱著明月的尸體來到的這里，也是她親手挖的這個坑。明月已死，我心我情也隨之而去。但是，我凋零的如此之快，也與明月身上的毒氣有關(guān)，她身上的毒氣污染了這片土地，也加速了我的凋零。這也算是我將所得還與她了罷，只求身后能在廣闊之地生存，而不是這一方人造的花壇所圈養(yǎng)?！?p>　　【一個嬰兒，一個弱女子……他們怎么下得去手?！吭阢滢钡氖澜缋铮惺欠怯袪幎?，她卻沒有經(jīng)歷過內(nèi)宅的污穢之事。

　　【明月應(yīng)該是知道了什么她不該知道的事情了吧……在她出事的前一日，是被秦媽媽叫走的。最近我也總能看到明月在深夜穿著夜行衣溜出去。被秦媽媽叫走前，明月還提到了令夫人……】

　　沒等月季說完就徹底的失去了生機(jī)。

　　宋沄萋坐在月季的花壇前，深深的凝望了一會，給她鞠了一躬。蹬著凳子，輕輕的將月季僅剩的幾個完好的花瓣收入懷中。

　　宋沄萋現(xiàn)在沒法收殮明月的尸骨，只能現(xiàn)將月季的殘骸收拾妥當(dāng)。

　　秀禾和阿布一直站在宋沄萋的身后，她們二人看著自家小姐在蘭溪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后來又坐在花壇邊就不動了行為感到很是奇怪。但也沒打擾宋沄萋。宋沄萋從小就經(jīng)常呆在一個地方發(fā)呆，她們也習(xí)慣了。

　　不過，二人對于月季的迅速枯萎感到了驚奇，明明剛進(jìn)院的時候，這株月季雖然開的并不怎么繁盛，但卻僅僅是綠葉有一點點卷曲，怎么這么一會就凋謝了呢……所以，當(dāng)宋沄萋爬上去撿花瓣的時候，二人一時都沒反應(yīng)過來，宋沄萋做了一個大家閨秀不應(yīng)該做的危險動作。

　　【小姐，我來拿吧。】阿布回過神來，想要接過宋沄萋手上的花瓣，但被宋沄萋拒絕了。

　　宋沄萋又回到了宋云華的寢室里，東瞧瞧西看看，相中了一個雕花檀木盒子。伸手指了指盒子，秀禾馬上意會，把那個盒子遞到了宋沄萋面前。

　　宋沄萋打開盒子，將幾片花瓣仔仔細(xì)細(xì)的輕輕放到了盒子里，然后鄭重的合上了蓋子，又在盒子附近比劃了幾下，才讓阿布抱著盒子離開了宋云華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