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青走時又給她送來一堆柴禾,陳文竹當時不在家,下學回來見到院子里的柴禾時,猜到是高子青送來的,他一定是走了。陳文竹有些傷感,她一直覺得自己和高子青的境遇有些相似,一樣的艱難,一樣的無能為力。
雖說蘭羚和她最要好,可是蘭羚有著父母的疼愛,無憂無慮的處境。楚彬更不用說了,他所愁的那些離自己的生活太遙遠了,她聽著常有種庸人自擾的感覺。只有高子青和她都是在為最基本的生活發(fā)愁,不過他也比自己強,人家還有父母為他遮風擋雨,而她只有·自己。
他們四個人一起玩得那么好,如今一個一個又都離開了,只剩下她和蘭羚。不過她沒有太多的時間來傷感悲秋,因為每天計算著幾文錢幾文錢的生活,把她壓得甚是沉重。
三月殿試結束,五月里京城傳回了消息,蘭羚的哥哥如愿高中,接下來他們一家將要搬去汴京,與蘭羚的哥哥匯合后一起前往赴任。陳文竹聽到消息后不知自己是該笑著恭喜蘭羚,還是該哭著舍不得她走。這個因幫她指路而出現(xiàn)在她生命中的好友,她甚至不敢想若沒有蘭羚,她這幾年是不是能熬過來。
初夏時節(jié),成都城外綠草蔥蔥。陳文竹與蘭羚戀戀不舍,該說的話都說了好幾遍,蘭羚把自己最喜歡的一個瓷娃娃送給陳文竹,陳文竹卻連個簡單的禮物都沒錢買。只拉著蘭羚反復交待:“一定要來信啊,別忘了我?!?p> “你放心,我一到就給你寫信。托人帶信要花錢,你不用給我回,等你以后好了再給我寫信。”
艱難漫長的九月假期即將如愿結束的時候,楊萍突然來了。陳文蘭初見楊萍先是一愣,接著高興起來,“還有兩日才開課,你怎么提前來了?”楊萍非常嚴肅地坐在床邊對她說:“我覺得我們該算一算,你欠我的錢?!?p> 陳文竹聽得有點發(fā)懵,“我欠你什么錢?”
“這一年多你吃的都是我從家里拿來的,一日三餐,多的我也不說。早飯一文,中午晚上各算兩文。我們住在一起一年多共十五個月,去除兩個月的假日,還剩十三個月。一個月一百五十文一共一千九百五十,零頭不要了,你給我一千九就行。”
陳文竹呆呆地看著楊萍在那里一筆一筆的算賬,她想大喊也想大哭。過了好一陣她方才說:“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如果我現(xiàn)在有錢,你跟我開口算這個錢,我一句話都不會說??墒乾F(xiàn)在我是身無分文,就算有這個心,我也掙不了這個錢。”
陳文竹遇事一向反應慢,沒有陳文蘭快,此時要是陳文蘭會當場反問:“你一共帶來多少米面糧油?一石米四百五十文,你帶的加起來值不值五斗,何況還是兩人一起吃?”
可惜是陳文竹,她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你這賬算得不對。每個月我還掙著七八十文,每月都花得一文不剩。買菜、房租都是我出的,你除了東西沒出過一文,這些怎么算?還有我確實想不通,我怎么可能欠你那么多的錢?!?p> 見楊萍不說話,陳文竹又說:“咱們都是在柳娘子那里吃住過的,只要八十文就包吃包住,現(xiàn)在吃住都比不上柳娘子那里。就算是趙娘子,住在她那里每月織四匹就夠伙食費,而我每月織七八匹,結果我還欠了你一千九百錢。”
她倆一夜無話,第二天楊萍父親來了,是個老實巴交的鄉(xiāng)下人,陳文竹和他打了招呼后獨自出去了,等她回來發(fā)現(xiàn)楊萍已經(jīng)搬走了,房子恢復到最開始她住進來的模樣,只剩下一張床和一張小桌子。
她不知道楊萍搬去了哪里,趙娘子家開課了,楊萍也沒有出現(xiàn),陳文竹問了趙娘子才知道楊萍退了學費回家了。她和楊萍倆人雖然是住在一起,但基本上都不太說自己的事情,所以她并不了解楊萍,只知道她家在成都附近的一個村子里。
陳文竹有些后悔,這一年多沒有和楊萍走得近些。開始時楊萍的情況和她差不多,都是因為家里買不起紡織機,所以才到趙娘子這里繼續(xù)學習,學會了織綢緞才會有織坊收她們做工。
她開始回憶楊萍的只言片語,幾個月前楊萍的大哥結婚了,她大嫂覺得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花錢學會織綢緞也是要帶去婆家。陳文竹想,也許是她嫂子,也許是楊萍想買織機織麻布,可是錢不夠。所以楊萍把希望放到了她這里,才會來算帳要自己出一千九百錢,可是自己也確實無能為力啊。
她沒有怪楊萍,她和楊萍說起來是互相依靠,但終歸是在自己有難處的時候,楊萍也算是間接幫了自己。只是現(xiàn)今她竟不知該到哪里去找楊萍。
陳文竹休沐的時候去找魏玉芬,魏玉芬和她一樣,在柳娘子家的時候,和周圍一起住的女孩子并沒有深交,她也不知道楊萍的情況以及她家具體在哪里。
魏玉芬如今織麻布已經(jīng)非常熟練了,從早到晚辛苦一天,三日能斷兩匹。只是麻布價低,一匹麻布僅能賺得四十文錢。
陳文竹想著當年母親做生意的的時候,麻布一匹進價一百四十文,如今自己織了麻布才知道,像他們這樣辛辛苦苦織出一匹布,其實還沒有商家轉手賣一匹掙錢。所以那時母親天天發(fā)愁的,恐怕不是家里生意艱難賺不到太多錢,而是母親手里本錢太少,無法將生意做大,只能買賣麻布和粗布。
走出門時陳文竹在陽光下看到魏玉芬臉色蒼白,對她說:“柳娘子總對咱們說‘織機可以不停,人卻要休息?!椛蟽蓚€時辰總該走動走動,你怕是很久沒出來曬太陽了吧?”
“實在太忙了,我哥已經(jīng)訂婚,就等我家買了房子結婚?!蔽河穹覠o奈地說。
陳文竹還待再勸,又一想若是自己有臺織機,恐怕比她還要拼命,終是嘆了口氣揮手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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