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離開蕭昭雪的墨梅居沒多遠(yuǎn),溫落就在路上遇到了蕭忘川,再環(huán)顧了四周,沒見楚琢身影,想來這兩人的爭鬧也應(yīng)當(dāng)告一段落了吧。
蕭忘川大步走到溫落跟前攔住了溫落的去路,然后問:“你當(dāng)時怎么就走了?”
“莫非還要聽你們兩位吵完嗎?”溫落挑眉。
“我跟楚琢沒什么好吵的?!?p> 蕭忘川說完就心虛地四處張望了一會,正好錯過了溫落嘴角的那一抹笑,回過頭來時,溫落依舊是面無表情地站在自己跟前,他又說:“你這是從哪里出來的?”蕭忘川見溫落來的方向是自己姐姐的住所,便問。
“我從墨梅居出來的?!?p> “你去見了我姐姐?!”蕭忘川驚訝道。
“是的?!?p> “那我姐姐可有對你說了些什么?”
溫落見狀忍俊不禁,片刻后,她抬眸看著比自己高出許多的蕭忘川,正色凝望著他那雙澄澈的桃花眼,一字一句認(rèn)真地說:“蕭公子答應(yīng)我一件事可以嗎?”
看到這樣的溫落,蕭忘川心里有些局促,他弱弱地回道:“什么事?”
“開春之后,你能帶我一起去見豐末嗎?”
“好?!?p> 蕭忘川不假思索道,這并非是一念之間的決定,蕭忘川是在自己將這那一切告訴溫落之后,就已經(jīng)做好了接下來所有的決定,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寡斷之人。
余安羊在蕭忘川的記憶里,同樣是一個美好的存在,若溫落沒有帶著這樣的堅(jiān)決出現(xiàn)在自己的世界,他或許就會一直對余安羊的死懷著深刻的遺憾,但既然溫落如此堅(jiān)決地追查余安羊背后的陰謀,他愿意助其一力。
聽到蕭忘川回答自己,溫落眉心微動,心中霎有一股暖流,她抿嘴一笑,清淺莞爾霖然,她想,洛憂泉的話倒是對的,無論人或事總歸要自己親眼見到才能定論,又怎么能隨便聽了旁人言道。
“蕭公子可得記住自己的承諾?!睖芈湔f。
“當(dāng)然。”蕭忘川已然,而后他又問:“我姐姐真沒說什么吧?”
他或許是在害怕蕭昭雪告訴溫落那些事。
“說了許多呢,不知道你擔(dān)心的是哪件事?”
溫落懶懶地一笑,攏了攏臉頰邊垂下的青絲,嘴里含著絲絲笑意,卻并不再言語,靜靜地看著蕭忘川有幾分慌亂的神情。
半晌,溫落才復(fù)笑溫然捉弄道:“是小時候偷吃了姐姐的梨花酥才意識到那本就是帶給自己的,還是撕了先生的講義轉(zhuǎn)身又自個兒因沒有講義而追悔莫及啊……”
“好了好了?!笔捦泵Υ驍鄿芈?,原來只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糗事,蕭忘川心里松了口氣,然后說,“蕭濁竹那邊早些時候便結(jié)束了,估摸著洛憂泉已經(jīng)在四處尋你了,他不是讓你寸步不離嗎?!?p> “寸步不離?”溫落微微蹙眉,冷言道,“洛憂泉從來都不是同我一道的,又如何寸步不離?!?p> “這人生一路,會遇見太多太多的過客,他們大多都不是與你同道的,只要找到自己的道路,就只需要堅(jiān)定不移地走下去便足矣?!?p> 蕭忘川忽然嚴(yán)肅起來,溫落有些意外,凝視了他好一會兒,唇角微揚(yáng),笑道:“蕭公子明大義又妙語連珠,到果真是蟬聯(lián)了幾年詩會桂冠的人物。”
“自然是,溫姑娘不會還質(zhì)疑過我那些功績吧?”
溫落挑了挑眉,說:“這人生一路啊,遇到了太多過客,也總會有看走眼的時候,是吧?”
“得,溫姑娘舌燦蓮花,我是說不過的?!笔捦ù故讘蜃鞴Ь?,下一刻他抬起頭便看見蕭昭雪正被侍女?dāng)v扶著從游廊那邊走過來,他喊道:“姐姐怎么又出來了?”
蕭昭雪本是想去看看楚琛何時到達(dá),誰知就看見這兩人在嬉笑,待她走近,在蕭忘川與溫落二人間顧盼,隨后梨渦輕陷,嘴角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隨后,才應(yīng)答:“我來瞧三公子走到何處了。”
“楚琛那廝又不讓姐姐放心。”
“無礙,三公子事務(wù)繁忙,我也正好走走透透氣,這歇也歇夠了?!笔捳蜒┖θ崧暤?。說罷,蕭昭雪又看向溫落,關(guān)心道:“小落還沒有去洛家主那里嗎?”
“我這便走,來日有機(jī)會再去探望姐姐?!睖芈湮⑽⒏I硇卸Y,然后望向蕭忘川,說,“蕭公子可別忘了與我的約定?!闭f完,溫落就輕快地邁腿往游廊另一頭走了。
“誒!我還有事要給你說呢?!笔捦ê暗溃珳芈渲皇潜硨χ约簱]了揮手,然后很快就消失在了游廊拐角。
溫落走后,蕭忘川與蕭昭雪對視,同時開口。
“約定?”“姐姐?”
話音同時落下,二人對視而笑,蕭忘川說:“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姐姐就與溫姑娘這般親近了,我可要吃醋的?!?p>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我阿弟就跟小落有了約定了,姐姐可是很滿足的?!笔捳蜒┲齑捷p啟,笑意盈盈。
“姐姐又在拿我打趣了?!笔捦ㄠ凉值?。
動作間,蕭昭雪看見蕭忘川懷間露出了紙張的一角,她便眼疾手快地趁蕭忘川不注意將那兩張紙取出來,蕭忘川反應(yīng)過來想伸手搶過去,但意識到蕭昭雪有身孕,便收回了動作。
“這不是葉家班的戲票嗎?還有兩張,阿弟這是想同誰去看?”蕭昭雪曖昧偷笑,“這葉家班剛到商洛,說是午后才開始售票,沒想到此刻我阿弟就拿到了這最好座位的票,阿弟有心了?!?p> “自然是帶來給姐姐一路去看的?!?p> “我?”蕭昭雪覆著自己的大肚子,打趣道,“這平時阿姐走個路都會擔(dān)心累著我的弟弟,還要讓阿姐這樣去陪你逛戲園子嗎?”
蕭忘川心虛道:“那我自個兒去看總行了?!?p> “不過,小落倒不像愛聽?wèi)虻墓媚?,阿弟你還是得多少投其所好吧?!笔捳蜒┕首髀唤?jīng)心的開口。
蕭忘川也沒意識到,他便下意識順口答:“上次在藏書閣聽她提到葉家班子的新戲,我便想著溫姑娘是不是喜歡,趁著他們來商洛,就帶溫姑娘去聽聽。”
說完,蕭忘川才意識到說漏了嘴,他撇嘴看著掩嘴偷笑的蕭昭雪。
“這票找葉桑榆求的吧。”
蕭忘川點(diǎn)頭:“那家伙,這點(diǎn)小忙都計(jì)較,非要我答應(yīng)他一件事?!?p> “何事?”
“他說他還沒想好?!笔捦柫寺柤?,他接過蕭昭雪歸還的戲票,垂眸嘆氣,“我還沒來得及交給溫姑娘呢。”
“現(xiàn)在外面人多眼雜,若你唐突贈票,一定會引起蕭濁竹注意的,他肯定會借此找茬?!笔捳蜒┱f,“不如姐姐替你想個法子將這票給小落?”
蕭忘川聞言欣然點(diǎn)頭,他將蕭昭雪扶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安靜地等待著蕭昭雪的話。
聽雪落,看風(fēng)過。
雪中一抹藍(lán)袍靜靜佇立,如墨青絲上落滿了雪,洛憂泉眼神始終帶著淡淡憂慮,他總是在愁苦,總是在擔(dān)憂,總是在害怕。
溫落站在游廊中,遠(yuǎn)遠(yuǎn)望著洛憂泉。這么多年,洛憂泉就像是水,只渴望平靜安定,而溫落卻是那團(tuán)想打亂平靜的火,他們兩個人,水火不容。
腦中突然閃過蕭忘川告訴自己的,余安羊與豐末的之間的事,溫落漠然,她不知道為何要瞞自己這么久,若自己此生都走不出永嘉,便此生不得真相。
溫落失神地看著遠(yuǎn)方,洛憂泉究竟,還有多少事情隱瞞著自己。
洛憂泉一直在等待溫落,他感到熟悉的氣息,他便轉(zhuǎn)頭望去,正好看見站在游廊中的溫落,正望著自己這邊。
溫落察覺到洛憂泉的視線,冷眸一轉(zhuǎn),似有一道寒光射出,她快步走過去,眼神清冽的直視眼前之人,若有一種無形的壓力。
“不是讓你寸步不離嗎?”
又是責(zé)備,溫落冷言:“你與他人在廳中談?wù)撜?,我總不能一直坐在門口吹著風(fēng)等你吧?”
洛憂泉嘆氣:“罷了,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回客棧吧。”
“怎么?”溫落諷刺笑道,“走了這一遭,最后蕭氏連一口飯都不賞給你吃?”她說罷環(huán)顧四周,又問:“楚氏呢?不會單單不留你吃飯吧?!?p> 洛憂泉沉默了半晌,才說:“走吧,阿琴已經(jīng)吩咐客棧做了午膳。”
“你怎么知道。”
溫落心里除了腹誹洛憂泉的軟弱,更是不滿蕭濁竹這樣明目張膽的欺負(fù)洛氏。
“李文帶的話,他已經(jīng)在蕭府門前叫了馬車等我們了?!?p> 洛憂泉說完就往大門走。溫落見狀,心想這蕭濁竹還是留了最后一分顏面沒讓他們從偏門離開。
果然,大門打開,出了蕭府就看見李文正坐在一輛馬車上等候。
他與溫落相視一望,溫落動了動唇最終還是沉默了。
“洛家主!”
洛憂泉剛上了一只腳,就被喚住了,他退下身轉(zhuǎn)身看去,只見是楚琛和楚琢正從蕭府出來叫住自己。
“楚家主,楚三公子,還有什么事情嗎?”洛憂泉拱手恭謹(jǐn)?shù)馈?p> 楚琢看見溫落,眼中浮現(xiàn)欣喜,他正準(zhǔn)備喚住溫落,就被身邊的楚琛暗暗拽住了衣袖。
楚琛依舊面不改色對洛憂泉說:“洛家主,適才提到的陳倉的李氏,洛家主可不能小覷,李氏取代一家躋身八大世家一事,確實(shí)是指日可待,洛家主可得放在心上?!?p> “是……”
“所以對于楚氏提出的建議,洛家主大可考慮考慮?!?p> 楚琛的嘴角上揚(yáng)的幅度過于完美反而顯得虛偽。但,卻沒有人敢拒絕這個笑容,溫落想到這便覺得一陣寒栗。
洛憂泉心中也是慌亂,他只能故作平靜,謝過楚琛楚琢后,就告辭轉(zhuǎn)身,他對李文說:“李文,走吧?!?p> 這時,李文拿著車階過來,與楚琛撞了個照面,李文很快移開了視線,但楚琛卻意外地看著李文,虛著眼睛,勾唇劃過一抹深意。
“三哥,你說那李氏,真的會取代洛氏嗎?”楚琢在馬車開走后,問道。
“八大世家是百年前便定下的,豈能是一朝一夕就能取代的,李氏這幾年突然興起,勢力再大也只能威脅到洛氏與葉氏,洛憂泉登位以來,洛氏便日漸衰落,若非那位溫落在細(xì)心打理洛氏在永嘉的一些事務(wù),洛氏恐怕早就殞落了?!?p> 葉氏雖一向平平,但是卻善交際,雖也會隱忍,但葉氏的隱忍則是小不忍則亂大謀,而洛氏卻是因?yàn)楹ε隆?p> 楚琢聽罷問:“洛氏不是投靠我們嗎,難道也護(hù)不住他們嗎?”
“洛氏雖選擇了我們一方,但洛憂泉不過就是為了明哲保身才做出這種決策,如你所見,今日蕭氏擺了這一局,不就是想讓我們放棄洛氏嗎,洛憂泉終究不是枚能用的棋子,若實(shí)在無用,只能棄之。”
“那溫姑娘呢,她聰慧又有尋常女子沒有的氣魄,她可以……”
楚琛沒等楚琢說完就打斷了他:“溫落只是一介女流之輩,再聰慧也難入大流,她終究是個女子,當(dāng)年不是就有個鮮活的例子嗎?她也聰慧,不還是難敵壓迫自縊了嗎?還落得這樣一個壞名聲?!?p> “可我從未見過像溫姑娘那般的女子。”楚琢說道,眼里難掩欣賞傾慕。
“洛氏我不敢說能不能保住,但若洛憂泉能應(yīng)下將溫落納給你為妾的事,至少能保住溫落。”
楚琛從小對楚琢都是有求必應(yīng),適才,楚琢告訴楚琛,他見到了溫落,他為之心動。
楚琛從來不相信有什么一見鐘情的事,但只要楚琢告訴他,他喜歡,那楚琛就會想方設(shè)法讓楚琢得到。
只是這段在世人眼中都為之羨煞的手足情深,或許,只是做給旁人看的罷了,做給除了楚琛以外的人看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