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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夏之歌

第五十章

季夏之歌 陳蹊 2672 2020-04-22 11:04:48

  日月幾升幾降,季予的新婚過了沒幾日,斥候撤回了寶源山,帶回的全是不好的消息。

  巫咸的形勢像是煮沸前的滾油,看似平靜卻不可觸碰。

  季予將自己成婚的消息送去綸邑,他本已做好準(zhǔn)備來迎接父親的雷霆怒火,罕見的竟未收到任何回復(fù)。

  此時的綸邑,同樣繃著一根弦。

  姒少康將季予的竹書拿在手中,重重的嘆了口氣。

  季予從來都不是個聽話的兒子,他對想做的事情從不妥協(xié),少康對他的自作主張并不意外,可是仲余的事卻出乎他的意料了。

  仲余的母親去世早,他很小便被婦姚養(yǎng)在身邊,和孟衡作伴。仲余因幼年喪母,拘謹(jǐn)膽小,只喜歡跟著孟衡,孟衡懂事克己的性子,被他學(xué)了個七七八八。再后來有了季予,換做仲余這個哥哥陪季予玩耍。季予跳脫頑劣,仲余陪他長大,倒是跟著開朗了許多。

  這些年來,仲余是中間那個兒子,雖不如孟衡穩(wěn)重,卻也比季予省心,一直安安穩(wěn)穩(wěn),早早成親去了封地,從未讓自己操心。

  如此仔細(xì)想來,一絲愧疚在姒少康心中生出,若論心力,他這些年都花在了政事上,對于仲余的關(guān)心,確實是太少了。其實,何止是仲余,對孟衡和季予,他所傾注的關(guān)心也是少之又少。

  姒少康一生動蕩。

  尚未出生時夏王室便幾乎被寒氏屠殺殆盡,作為夏后相的遺腹子,姒少康僥幸由母親帶到有仍國偷偷生存下來。少康幼年時東躲西藏,青年時戎馬沙場,終于平定了寒亂后,人生一晃到了中年,面對的是百廢待興的朝政和虎視眈眈的各方宗室。

  那些年的腥風(fēng)血雨,過去了之后再看,成了人們的飯后談資,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兇險。

  少康一步步走來,小心平衡著方國力量,努力維系著人心,連兒子們的親事都是他手中的籌碼。

  孟衡與雍氏聯(lián)姻,仲余娶了姬氏的女兒,只要季予再隨了自己的愿,籠絡(luò)了虞氏或仍氏,那么夏后氏便完美的均分了宗室的勢力,夏國的政權(quán)也將更加穩(wěn)固。

  然而這世上,真的存在完美么?姒少康深思。姬顯去年因征稅的事得了申飭,自此稱病不肯來朝。因著此事,仲余和姬蕓之間也起了矛盾。這些他是知曉的,原本以為只是小兒女的家事,不想?yún)s鬧到了姬氏聯(lián)名彈劾仲余的地步。

  姒少康想,他的隱憂甚至不止這兩件。自雍伯靡從登葆山回來,對自己的態(tài)度不似以前恭敬。

  少康知道伯靡不喜濮人,若非如此,當(dāng)初他也不會支持夏后氏對抗寒氏。他如今這作態(tài),是不滿自己對濮人的寬容么?他想干什么?他和姬氏關(guān)系緊密,這是危險的信號么?

  姒少康又看了看季予的竹書。巫咸的異動絕非偶然,可是他還有心力去管么?畢竟說到底,巫咸只是一個交情尚可的邊陲小國罷了。

  “越伯姒無余,苛待小君婦安,窩藏寒氏罪婦,知法犯法,家不齊身不修,德行有虧不可供奉先祖大禹之墓冢。”

  仲余當(dāng)著姒少康的面將姬氏的彈劾讀了一遍,這指控不可謂不重,仲余的冷汗流到了額角,眼神卻是堅定的。

  仲余道:“父親,姬顯,姬軻和姬辛三位姬氏族長都簽上了名字,姬氏向來唯唯諾諾,對雍氏馬首是瞻,怎么這次卻鐵了心要撕破臉了?”

  姒少康在桐宮來回踱著步,神情嚴(yán)厲道:“你也知道他們聯(lián)合起來了?他們冤枉你了么?婦安是姬軻的女兒,你這樣對她,又如何怪他們來鬧?姬辛就在京畿,現(xiàn)在多少雙眼睛盯著此事!必須要給他們一個說法?!?p>  “父親,姬蕓狠毒又居心叵測,兒子實在不想和她共處一室,才將她送到越邑外的宅邸。本就是她有錯在先,隨意殺害兒子的親信寺人,兒子身為越伯,為何不能懲罰她?”

  “仲余,婦安不是普通女子,理應(yīng)考慮大局?!?p>  仲余靜默了片刻,方才堅定的心情漸漸委屈。

  和從前一樣,父親只在意他的大局,是非對錯于他而言根本不重要。越邑府中寺人幾乎全是姬蕓的心腹,若不是去年濮姜來綸邑遇險,自己都未曾發(fā)覺。

  仲余想,姬蕓本應(yīng)該是自己相濡以沫的婦人,卻暗自經(jīng)營姬氏的力量,她一聲令下,便有死士替她賣命,如此情形,怎么能不堤防?難道放任她在越邑只手遮天直到完全控制自己么?

  最悲哀的是,父親是知道這其中的內(nèi)情的。仲余輕聲說:“父親,兒子已經(jīng)為大局考慮過一回,才娶了姬蕓。如今看來,我與她相處極不融洽,早日和離了彼此才能解脫。”

  “和離?想都不要想。仲余,你做這些,不就是為了那個寒氏的罪婦么?你以為無人知曉,如今卻被姬氏捅了出來,我夏后氏恐怕要淪為宗室的笑柄。為今之計,只有處置了那女子,此事才會平息?!?p>  仲余想,他是一個好國君,卻不是一個好父親。他的臉色白了幾分。

  孟衡,仲余和季予三兄弟中,仲余長得最肖似姒少康,孟衡和季予則更像他們的母親婦姚一些。仲余臉型瘦長,眼窩頗深,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些愁苦。他和季予一樣有著高挺的鼻梁,在他意氣風(fēng)發(fā)的時候,是英俊耐看的。

  仲余忍耐著失望,向姒少康懇求道:“父親,姜緡不是什么罪婦,她是我的婦人。請父親開恩,放她一條生路?!?p>  姒少康怒氣漸漸浮到臉上,“如今你和予都大了,一個兩個都如此膽大妄為,擅作主張!寒戲死了,按宗法那罪婦應(yīng)為她夫君陪葬的,你瞞著所有人,不明不白把她帶回越邑,還為了她冷落婦安,這濮人的女子到底會什么妖法,讓你和予都著了魔一般!”

  “予?”

  姒少康將竹書遞給仲余,其上內(nèi)容復(fù)雜而突然,仲余仔細(xì)看著,消化著季予傳來的信息。

  綸邑別后,予到底還是沒有放下姜繾,他們竟又在巫咸相遇。想來予一定愛極了她,才會不顧王子的身份,擅自和她成親。

  難怪父親這樣生氣,替予安排好的聯(lián)姻就這樣被他拋諸腦后,不知為何,仲余有種痛快的感覺。此外,予提到了巫咸的變故,字里行間都是山雨欲來的緊迫感。

  仲余想起和姜繾短暫接觸的幾天,她確實有種與旁人不同的氣質(zhì)。她和姜緡姐妹二人,一個清冷秀麗,一個溫婉雅致,雖有著相似的美貌,性格卻相差很遠(yuǎn)。

  姜繾和季予,都是果敢堅定的人,或許相似的人會相互吸引,因此予會喜歡她。相比起來,他都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喜歡姜緡?;蛟S,她是一彎弦月,帶著哀愁和干凈的光輝,將她懸在心間,可以照亮自己暗淡而乏味的人生。

  仲余在心中過了一遍,道:“父親,巫咸若內(nèi)亂,于大夏絕非益事……”

  姒少康擺擺手,“那巫嬋二十多年前余便識得,她性格軟弱,對巫咸宗族一味懷柔全無彈壓,前些年圣巫在靈山,巫咸尚算安穩(wěn);如今圣巫登仙了,圣童又遍尋不著,她便約束不了那些人了,合該有此一亂。救得了她這一次卻也救不了下一次,既然她未向大夏稱臣,余為何要幫她?”

  冷酷,仲余想,倒是符合父親的性格。他補充道:“可是予在巫咸,恐怕不安全。”

  “這個不用你擔(dān)心?!?p>  仲余皺起眉。

  少康又說:“為今之計,先要處理好姬氏的事情。若是姬氏亂起來,我大夏與巫咸就成難兄難弟了?!彼⒅儆?,施壓道:“這個局面是你造成的,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姬氏必須安撫,那罪婦也必須處置了。”

  “處置了?!敝儆嗑捉乐@句話,身上發(fā)冷,“父親想如何處置?”

  少康道:“送去寒氏墓冢,與她夫君合葬,以免得天下人非議我夏后氏霸占寒氏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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