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繾其人,卜衍視作寒冬玫瑰,又冷又美。將她裝在心里,會心口刺痛發(fā)冷;將她拋諸腦后,卻又十分想念那痛,實在令人寢食難安。
不過一婦人爾,娶來便是,父親如此說。自己已年歲不小,娶婦生子之事被族中長老催促多次??墒遣费軈s知道,繾是萬萬受不得逼迫的。他簡直有種直覺,如果自己未得到她的心便向她求娶,一定會落得灰頭土臉;更有甚者,可能她會一夜之間離開巫寨,不見蹤影。畢竟當(dāng)年她悄無聲息來到巫國,將故國故人都棄得那樣干凈。
卜衍忙完禾田的農(nóng)事,便來到阿媼家中。他頭罩竹笠,手中提著幾棵蓮蓬。
姜繾坐于火塘旁邊,正在給蘿兒梳頭。她半低著頭,嘴角含著星點笑意?;鹛辽系奶展藓魢m懼?,屋里飄散著飯食的香氣。
卜衍心頭一熱,若這是自己的婦人,這光景該多么好。他喚了一句:“繾。”
姜繾抬起頭看他,那抹笑意卻消失了。
“衍,明日便不來了,可好?”她輕聲細(xì)語,可說出來的話卻那么絕情,“我聽阿媼說,大巫要給你娶婦,你也該收收心?!?p> “父親迫不得我,”卜衍的臉上泛起紅暈,“你知道的,我心悅你。”
他又補(bǔ)充道,“繾,你不必?fù)?dān)心他人,阿媼是我姨姥,我看顧她天經(jīng)地義,任誰也說不出半句閑話?!?p> 姜繾神色平靜:“衍,你來這里,我攔不得你,可我并不想讓你如此?!?p> 他一拳打在木樓的墻壁上,發(fā)出咚的一聲。
“你心里究竟有何人放不下?”他聲音有些沙啞,“三年了,我總要見到他才能死心?!?p> 蘿兒忽然瑟縮到姜繾懷中,梳了一半的辮子從姜繾手中掙脫開。她使勁捂住自己的耳朵。
“蘿兒不怕,”姜繾摟著她,輕輕的哄著,不再瞧卜衍一眼。
果真是鐵石心腸的女子。
之后的日子姜繾對卜衍越發(fā)冷淡。衍知道她性情倔強(qiáng),她既如此,便是表了態(tài),拒絕了自己。
三年的時光,將她深深地印入自己的腦海。她說話的樣子,高興的神情,冷漠的時候,零零總總,心上人最終化成了心上的刺,每時每刻提醒自己凄苦和絕望的結(jié)果。
卜衍和大巫說,要去巫溪做舟人。巫咸國的鹽,從山里運出,便要乘著小舟販去外面的世界。巫溪時而湍急,時而狹窄,小舟在水中如同浮萍一般,兇險的很,可卜衍卻執(zhí)意要去。
還未收拾好行囊,卜衍便得到當(dāng)頭一棒。寨中來了一個男人,他說他是高陽承,來尋姜繾。
卜衍從不知道她原來姓姜。濮國姜姓之人眾多,并不算是稀奇事,但是她什么也不曾說過。
巫寨鮮有陌生人,寨中民眾將高陽承圍住,大家都好奇得很。
高陽承下馬和眾人一一見禮,將新鮮的瓜果作為見禮分給大家,很是客氣。
他劍眉濃黑,丹鳳俊目,眼尾墜著一顆淚痣,讓他看上去有點邪美又有點野。他穿著濮人的短褂,束腿蹬著一雙馬靴。他的頭發(fā)結(jié)成多個發(fā)辮,散落在肩頭,與巫咸人區(qū)別開來。
眾人將高陽承引到阿媼家的吊腳樓。樓門緊閉著。卜衍仿佛看到自己是個溺水之人,卻抓住一根浮木。
“繾兒,繾兒你在嗎?”高陽承在門口呼喚著。
圍觀的寨民鬧哄哄的。
“這男子便是濮女的夫君么?可真夠狠心呢,讓濮女等了三年?!?p> “濮女的夫君生得好看呢?!?p> “濮女不開門呢,要是我,也肯定惱他?!?p> “可我覺得,他二人甚是相配哩?!?p> 良久,門開了,卜衍一下子睜大了雙眼。
濮繾,應(yīng)叫她姜繾,平日里和寨中人一樣,用彩色的棉帛纏著頭發(fā),作九黎民打扮??伤藭r打扮得雖樸素,卻是濮人的模樣。她的秀發(fā)垂下來結(jié)成繁復(fù)的辮子,和高陽承的發(fā)辮竟相互呼應(yīng)起來。
她簡簡單單的站在那,手中牽著蘿兒,不辨喜怒。
高陽承進(jìn)到阿媼家中去了。卜衍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的,當(dāng)晚他便出發(fā)去了巫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