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眼欲穿的放學(xué)鐘聲,終于被準(zhǔn)時敲響。
馮雙雙跟在人杰屁股后面走出學(xué)堂門,感覺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除了早上聊的那幾句,其他打好腹稿的臺詞,她竟然一個字都沒說。
寶貴的一天同桌機會,就被她這樣白白浪費了!
這還不算最慘的。
周夫子在布置功課的時候,宣布馮雙雙就是學(xué)規(guī)寫得最差的那個人。
罰抄一百遍還是小事,在人杰面前丟臉才是大事!
看到周圍同學(xué)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她覺得自己與方織,有點像是難姐難妹...
“見過彩蝶大人!”
馮雙雙一出門,就聽見了同學(xué)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問候聲。她頓時雞皮疙瘩起一身,立即抬頭一看。果然,在落日的余暉下,那個可怕的少女,此刻正被一片小山似的陰影籠罩著。
“咦?”人杰有些意外。
“誰把祈年放進來了?它怎么變大了這么多?”
“主子,祈年已經(jīng)恢復(fù)到金丹修為了?!?p> “這么快!”
人杰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被坐騎給超過了。
“嗯,下午蕭院長拿了顆年獸晶核給它吃,它吃完后就恢復(fù)了金丹修為。如今祈年能飛了,所以院長就讓它提早到學(xué)堂門口接我們,免得放學(xué)后擁擠。”
“吳香主呢?”
“他帶著老夫子之前說的那頭靈獸先回趙府了?!?p> “你問下蕭院長,還有沒有晶核,干脆讓祈年一口氣恢復(fù)到元嬰期?!?p> 反正已經(jīng)打不過坐騎了,他倒是不介意順?biāo)浦邸?p> “奴婢已經(jīng)問過了,所有天道書院里只剩下這最后一顆晶核,已經(jīng)被祈年吃掉了。年獸晶核有很多用途,這個還是被專門用來做研究的?!?p> “好吧,那我們回去?!?p> 人杰從彩蝶手中接過她的小書包,將其收入了自己的儲物戒指中,然后兩人一起跳到祈年背上。
緩緩升空時,彩蝶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拍拍祈年的腦袋,示意它在空中停留片刻,自己從祈年的背上站了起來。
彩蝶俯視著下方的一眾丁丑一班學(xué)生,聲音洪亮:
“請問哪位同學(xué)是方織?”
正低頭站在最角落的方織猛地一個激靈。她強壓下心中的興奮,快步來到門口的空地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她抬起頭,看著空中的彩蝶,聲音有些顫抖:
“小女方織,見過彩蝶大人?!?p> 說著,她對著彩蝶就是一拜。
“真的假的,方織是瘋了嗎!居然敢在書院里向人下跪磕頭?”
“她這是豁出命要去抱彩蝶姑娘的大腿啊?!?p> “只怕要連累得彩蝶姑娘一起受罰!”
“看樣子方織在誡室待上癮了,還想進去坐坐?!?p> “果然是低賤的庶民,簡直沒臉沒皮,沒羞沒臊!”
離得稍微遠一些的人,都開始對著方織指指點點。丁丑一班的同學(xué)雖然不敢吭聲,但也都用一種輕蔑的目光看著方織。
“你是個聰明人。我想知道,你來這個班的目的是什么?”彩蝶看向方織的目光充滿了好奇。
下課的時候,她聽說了“相親班”的事情,也聽說了方織去誡室受罰的事。
“小女精通商賈之道,無父無母,無官無親,僅憑白手起家,就在五年內(nèi)創(chuàng)立了秀織坊。如今已家財萬貫,能只身一人報讀丁丑一班就是證明!
小女想通過這一次努力,進入先生和彩蝶大人的法眼,爭取進入更大的平臺,讓自己有更好施展拳腳的機會。
湘城很大,但同時湘城也很小,小女已經(jīng)遇到了一個無法逾越的瓶頸。并非我無能,僅僅是因為小女貧賤出身,僅僅因為小女一介女流!
小女想迎趙府神龍之勢,給自己插上一雙翅膀,飛向更廣闊的天地,去更大的世界看看!”
方織對著天空喊出了她的心聲。她知道,這是她爭取到的最好時機。時機稍縱即逝,她不能猶豫,更不能說謊。
方織不再掩飾自己的野心,一改之前沉默沮喪的樣子,用一種決絕的姿態(tài),撕心裂肺地大聲喊道。
此話一出,彩蝶臉上出現(xiàn)幾分動容,她似乎在方織身上看到了當(dāng)初不肯離開趙府的自己,而且對方比自己更勇敢,更出色。
“若是入了趙府,你想做什么?”
“若是入了趙府,小女就申請做一名普通賬房,然后請趙府給小女一次做生意的機會。
對此,小女可以立下軍令狀,若生意失敗,立刻滾出趙府,從此再不經(jīng)商!
小女現(xiàn)在就以天起誓!太清天在上,小人之所以想進趙府,便是為了心中所向,若包含其他什么非分之想,定叫我天魂歸天!”
靜。死一般的寂靜。
剛才還對方織指指點點的學(xué)生們,此時一個個都震撼地看著那個矮小身影。聽到她那振聾發(fā)聵的吶喊,這些人都沉默了。
他們沒有了之前的鄙夷,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油然而生的欽佩之情。
有的人出生不凡,卻甘愿碌碌無為。
有的人出生平凡,卻能在平凡中成就偉大。
這樣的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敢想別人不敢想,說別人不敢說,做別人不敢做。
顯然,方織就是其中之一。
彩蝶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坐了回去。小山一般的祈年,也用它那雙碩大的眼睛多看了眼下方那個氣勢不凡的小不點,然后轉(zhuǎn)身飛入天際。
直到背影徹底消失,眾人這才回過神來。
“這...彩蝶姑娘還是沒同意?”
“彩蝶姑娘只是丫鬟,哪做得了主。你們沒看到先生都沒說話嗎?”
“在來書院之前,我便聽聞了方織的大名,十分崇拜。看她今日上午的做派,我還以為是個沽名釣譽之輩,在剛才,又以為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沒想到,竟然這么有魄力,這么瘋狂!”
“她費盡心機,傾盡家產(chǎn)進了‘趙公子的相親班’,就是為了做更大的生意?她竟對‘先生’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不可能吧...”
“不要把大家都當(dāng)成你這樣的花癡,方織姑娘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p> “是啊,我看她上午去誡室受罰就是計劃好的,這一次也是做好了接受處罰的準(zhǔn)備?!?p> “會不會是因為心機太深,惹得彩蝶姑娘不快,所以最后才會理都沒理?”
“也有這個可能,說不定聰明反被聰明誤?!?p> “不對啊,方織在書院里向趙彩蝶當(dāng)眾下跪,為什么她們兩個到現(xiàn)在都安然無恙?”
“或許,老夫子也被這種精神感動了??”
“咦,下雨了,快點走快點走,我都沒有帶雨具?!?p> “沒事,我?guī)Я?。這一天可真有意思,去年一整年都沒今天熱鬧?!?p> “哎呦,你們看,方織還跪著呢?!?p> “或許是受到了打擊吧...”
等所有人離開后,方織獨自一人跪在原地,很快就被淋得渾身濕透。
一把傘突然出現(xiàn)在她頭頂。方織沒有抬頭,只是輕聲道:
“你怎么不走,是在看我笑話嗎?”
“我可沒有笑話過你,反倒是挺佩服你的。”馮雙雙一臉認真地說道。
“可惜,我沒能成功?!?p> “我聽聞的那位商女方織,可不會因為一次失敗就這么頹廢。”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頹廢了?”
“那你還一直跪在這?”
“我要再試一次?!?p> “什么意思?”
“我會一直跪著,直到彩蝶大人認可我為止。”
“可是她人都走了,也不知道你跪在這啊?!?p> “那就一直跪到她明天來!”
“這…還真是你的風(fēng)格啊...反正我現(xiàn)在閑著也沒事,就陪你撐撐傘,說說話吧。以后你要是進了趙府,可得記得今天,到時候幫妹妹一把。”
“騙誰呢,今天就屬你作業(yè)最多,你還好意思說閑得沒事?”
“嗚嗚嗚,你就別提作業(yè)的事了,丟死人了。對了,你要是這樣跪到明天,你的作業(yè)怎么辦?”
“我連誡室都不怕,還怕因為交不上作業(yè)被責(zé)罰嗎?”
“這倒也是,你膽子真大。”
“你準(zhǔn)備陪我在這里待一夜嗎?”
“你想得美!一會等雨停了,我就回去,你自己慢慢跪著吧。”
“那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忙?”
“什么忙?是不是要我給你送些吃的?”
“不是,你寫作業(yè)的時候,把我的那一份也算上吧。反正對你來說,多一人的份也差不了多少?!?p> “你!你不是說不怕夫子責(zé)罰嗎!”
“不寫拉倒?!?p> “好好好,我寫還不行么,你們這些做生意的人就是心思多?!?p>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很遭人討厭?”
“不會啊,我覺得很聰明啊。哎呀!我沒生氣啦。”
“可是,彩蝶大人為什么不理我,難道真如同學(xué)們所說,她最討厭我這樣的人?”
“如果真是那樣,你跪著還有用么?”
“沒用。如果是那樣的話,無論我做什么,她都會認為我在耍心機。我做得越多,她就越厭惡我?!?p> “那你還跪?”
“跪,是可能沒希望。但不跪,就是肯定沒希望?!?p> “我覺得你方向錯了,你的重心應(yīng)該放在先生身上,也有可能是彩蝶姑娘做不了主,不好發(fā)表意見?!?p> “不,你錯了。想進趙府,就要走彩蝶大人這條路,直接打動先生,比登天還難,我不會看錯的!相信我的眼光,這算是你幫我寫作業(yè)的酬勞,不要告訴別人。”
……
人杰坐在祈年背上,對著彩蝶說道:
“不喜歡那個人?”
“沒有,奴婢挺欣賞她的?!?p> “那你為什么后面沒理她?”
“進趙府這么大的事,怎么能讓奴婢做主呢,肯定是主子您決定的呀?!?p> “我說了很多次,這些事你直接定,不用跟我說?!?p> “主子,其他的都無所謂,可是,進趙府這么重要的事情,就算是您不愿意去管,也要當(dāng)著眾人的面,親自發(fā)話才行?!?p> “為什么?”
“因為奴婢是丫鬟。丫鬟可以替主子殺人,哪能替主子收人啊。如果你想要把對方收做丫鬟,收做妾室呢?這件事,肯定不能由奴婢開口決定的。咱家除了您,能作出這個決定的,也就是夫人了?!?p> “這么麻煩!那以后遇到這類事,你確定好了先跟我說。”
“嗯,等奴婢修煉到元嬰期,就能用靈識傳音了。不過話說回來,即使奴婢對某個人再滿意,也不能讓她輕易入府。
這才第一天,我們這么快就松口了,以后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打著相同的主意。
奴婢之前和夫人就商量過了,趙府收人,必須慎之又慎,門檻定高點。
所以,就算奴婢喜歡這個方織,也要多考驗她一陣子。咱們要讓世人都明白,想進入趙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彩蝶,我知道一件事情,但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p> “什么事?”
“姨娘收你做義女的事情,其實我早就知道了?!?p> “呀!主子對不起!奴婢不是有意隱瞞的!”
“我知道,我又不是在責(zé)備你。我是說,你在我面前,可以放心叫她娘?!?p> “是,謝謝主子!”
“那你是不是應(yīng)該喊我哥哥才對?”
“不是!奴婢才不要!”
“哦。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啦~”彩蝶慌張地應(yīng)道,不敢再看人杰的臉。
主子,因為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