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016年（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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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人一斗米是恩人，送人一擔米是仇人”，就在用怨恨的話語、怨毒的語氣憤怒得譴責自家娘家人時，傅方早已忘記了當年她家里貧困，小女兒姍姍在寧西市上衛(wèi)校三年的生活費、學費等都是傅家弟妹們這個五百、那個一千湊起來給支付的。姍姍出嫁前在市醫(yī)院上班沒地方居住，是在大妹妹小霞家吃住四年多，沒讓姍姍掏一分錢生活費等啥的，一切花銷開支全是小霞承擔的；就連李帥這個令她和張忠明引以為豪的女婿也是小妹夫給牽線搭橋的------

　　伊郁喆腦子已經(jīng)亂得思緒脫離了身軀，麻木得望著傅方的嘴巴一張一合得，就沒聽到傅方說了什么。

　　伊郁喆驚愕得、木然得盯著傅方，她傅方搞錯了吧，這些雞是傅韜花錢買的，喂雞的飼料也是傅韜去年種的玉米，她傅方養(yǎng)雞、喂狗、做飯可沒白白做，每年傅韜給她發(fā)3萬元工資呢。

　　她怎么能說出這么蠻不講理的話呢？怎么能說出這么不通人性的話呢？太讓人想不通了，太不可思議了，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奇葩、這么混賬的人呢？!

　　說得滔滔不絕的傅方發(fā)泄著這么多年來對傅家的恨意，說的口干舌燥、說的唾沫星子飛濺，正在興頭上的她壓根沒發(fā)現(xiàn)伊郁喆異樣的神色。在旁邊時刻觀察小舅子媳婦表情的張忠明覺察出伊郁喆的異樣，趕緊提醒傅方。

　　傅方一見，立刻停住了咒罵，只見伊郁喆一動不動如同靈魂出竅一般，呆坐在沙發(fā)上，臉色蒼白。倆人有點慌了，趕緊喊伊郁喆的名字。

　　被傅方倆口子急促的叫聲喊回了意識的伊郁喆，克制著胃口翻江倒海的翻滾，冷冷得問道：“說完了？沒事了？不鬧了？”

　　傅方倆口子乖巧得點點頭，快速回答：“沒事了，不鬧了?！?p>　　“好，我知道了?！庇脧奈从羞^的冷漠、面無表情冷冷得說完，看也沒看他們倆口子一眼，已經(jīng)懶得看他倆丑陋的嘴臉了，生怕多看一眼會將胃里的穢物吐到他們桿前，伊郁喆起身離開。

　　走到院子里，看見傅韜神色黯然得站在大門口看著她，伊郁喆對著一臉憂色的丈夫說道：“村里有事，我回去了。”不愿在這個地方多呆片刻。

　　望著妻子蒼白的面色，傅韜難過起來，妻子早晚得面對傅方丑陋的一面。都怨自己，實在不應該讓出生書香門第家庭的妻子面對這一切。

　　站在大院門口，目送著妻子的小車駛出了自己的視野。傅韜怎么也想不通這次傅方會鬧得沒完沒了，從寧西市一回來就開始鬧騰，這事還得從頭說起。

　　中秋后，縣林業(yè)局工作人員要去上海參加2016年度全國果品展覽會，寧西縣參加展覽樣品里有本地出產(chǎn)的樹上干杏、蟠桃、核桃等，還有就是自家種植的最新品種蜜脆蘋果，這個品種是走高端市場的。

　　半個月前，林業(yè)局負責人就已提前通知傅韜做好準備，按照參展的要求，傅韜將采摘回來的蘋果按照三個等級分裝到6個箱子，一級果是蘋果直徑在85毫米以上的，鮮紅脆亮，是這次代表寧西縣蘋果類中參展的樣品。

　　中秋第二天，縣林業(yè)局工作人員專程趕過來取樣品。當傅韜打開保鮮庫一看，保鮮庫只剩下4箱二級品和三級品蘋果，最好的2箱一級品蘋果不見了，傻了眼的傅韜為了不影響縣林業(yè)局前去上海參展的工作，沒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讓工作人員取走了80--85的二級品。

　　送走林業(yè)局工作人員后，傅韜越想越不對勁，沒聽傅方說誰來拿過蘋果呀。終于忍不住了，打電話給詢問在寧西市家里的傅方，問她那2箱一級果子到哪里去了。保鮮庫平時都鎖著門，總共兩把鑰匙，一把在自己身上，另一把在傅方身上。

　　電話那頭，沒想到這么快會被傅韜發(fā)現(xiàn)，傅方支支吾吾解釋，李帥中秋節(jié)有用，那天來接他們時拿走送領導了。

　　這邊的傅韜氣得對著手機那邊的傅方吼道：“你光知道李帥有用，忘了前面我就告訴過你，我有用嗎？！知道嗎？那時到上海參展的樣品，你真厲害，把我的樣品不吭不哈拿走了，也不吱聲一下?！?p>　　參展的樣品好壞決定是否引起參觀者的注意，影響著今后蘋果的訂單，馬上蘋果就到了盛產(chǎn)期了，蘋果銷路實在太重要了，他能不著急嗎？氣呼呼掛了電話，發(fā)完火，想想也只能這樣了，能拿傅方怎么辦呢？自己也就沒多想。

　　自小到大，這是傅韜第一次朝傅方發(fā)火，“長姐如母”的想法很濃重的傅韜，一直在讓著、包容著姐姐，所以每次傅方無理取鬧、發(fā)火鬧騰時，他都是躲著、不搭理她。

　　放下手機的傅方第一次聽到弟弟對自己吼叫，心里自知理虧，但又不甘心。傅韜可是從小都對她唯命是從的，他怎么能為兩箱子蘋果朝自己發(fā)火呢？

　　本打算在家多呆幾天的傅方氣的一夜沒睡，跟張忠明嘀咕了許久，兩口子改變了計劃，倆個人也不嫌包車浪費錢了，包了一輛車就從寧西市氣勢洶洶趕到果園。

　　實際上，中秋節(jié)那天晚上，看到姍姍讓她看手機微信照片里傅家老少開心吃馕坑烤雞的事情，已經(jīng)怒火沖天了。一向?qū)ψ约壕磹塾屑拥母淀w竟然又對自己吼叫，這下，可炸了鍋了摸了她的逆鱗了。她這次非得鬧騰得傅韜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究竟誰是老大。

　　中秋節(jié)后第三天，傅方到了果園一下了車就對著傅韜撒起潑來，哭天抹淚得鬧了一個多星期，用不吃不喝、死了活了之類的話語威脅心軟的傅韜。對撒潑的傅方實在束手無策了，傅韜只好求妻子幫忙。

　　開著車離開果園，快到127柏油路旁，伊郁喆趕緊停下車，推開車門沖出去，蹲在路邊不住得嘔吐起來，干嘔著，眼淚順著眼角滴落在路邊的青草地上，無影無形。

　　強忍著內(nèi)心的難過和惡心，下意識告誡自己，伊郁喆不要難過，不要難過，只能讓自己放縱那么一小會，要堅強，還要面對生活，咬著牙繼續(xù)前行。

　　感覺撲通撲通劇烈跳動的心恢復了平靜，又上車啟動行駛，可怎么克制，都無法控制眼淚肆意橫流，淚眼模糊了自己的視線，邊擦眼淚邊開車行駛。

　　伊郁喆終于明白這幾年來，本來話就不多的丈夫為什么越來越沉默寡言，丈夫為什么越來越不愿在她面前提起傅方，她似乎真的明白了。

　　車子開得很慢，回到村里已是傍晚時分了。工作隊員早已吃完了晚飯，雖然給自己留了湯面片，可伊郁喆沒有一點心思吃飯，沒有胃口，一點不覺得餓。放在村里一天的黑豆見到主人，開心得一跳一跳得撲向伊郁喆的身體。

　　又是個不眠之夜，透過宿舍的窗戶，窗前的沙棗樹在秋風吹拂下發(fā)出索索之聲，湛藍的夜空沒有一顆星星，伊郁喆睜大雙眼木然盯著外面的天空，一動不動，一夜沒睡。

　　工作隊成員們在一起朝夕相處兩年多了，每個人的喜好都了如指掌。每個人發(fā)生的微妙變化粗心的人可能覺察不到，但是對于心細如發(fā)的人來說自然能覺察到，別看汪勇長得五大三粗，可是在這群男人中是心思最細膩的。

　　兩年多來，他能發(fā)現(xiàn)別人看不出來的一些細枝末節(jié)的變化。比如，貧困戶帕提古麗半年前談戀愛就是他第一個覺察到的；馬秀華瞞著工作隊用市場便宜雞蛋冒充好雞蛋的事，也是他從雞蛋數(shù)量突然增加分析得出來的，200只雞中大多數(shù)都是小公雞，母雞不到30只，每天下的雞蛋數(shù)量是平穩(wěn)的，不可能一下劇增，不會是馬秀華家養(yǎng)的公雞都會下蛋吧，心生疑慮的他派村干部暗暗觀察。果不其然，發(fā)現(xiàn)了事情真相。

　　這段時間，伊郁喆變得低沉寡言，滿腹心事，也是他第一個感覺到的。

　　這天午飯后，大家都回到各自宿舍休息，汪勇來到巴桂宿舍，只見巴桂脫掉鞋準備午睡。

　　“別睡了，說個事。”汪勇一屁股坐在床邊，推了下已經(jīng)躺在床上的巴桂。

　　靠在床頭的巴桂笑著問：“啥大事讓你連午覺都不睡了？”

　　“哎，你發(fā)現(xiàn)沒有，伊隊最近不對勁。”汪勇壓低嗓音說著，生怕對門的伊郁喆聽到。

　　見他一幅神神秘秘的樣子，巴桂好奇問：“不對勁，哪里不對勁了?”他怎么沒發(fā)現(xiàn)，上午倆個人一組還走訪入戶，挺好的呀，沒發(fā)現(xiàn)伊郁喆不對勁呀。

　　“沒發(fā)現(xiàn)嗎？伊隊這段時間不喜歡到老百姓家串門子了，喜歡一個人躲在宿舍不出來?！蓖粲绿嵝阎?。

　　巴桂冥思苦想著伊郁喆的最近的表現(xiàn)，好像是有那么一點，以前晚飯后，她喜歡到村委會旁邊的貧困戶家串個門聊個天，聊些家長里短的。好像最近這段時間，是有一陣子晚飯后，不出門了。

　　“是不是快到年底了，伊隊準備年底檢查的材料呢。沒時間了吧，再說了，現(xiàn)在夜開始長了，吃完晚飯?zhí)炀秃诹??！卑凸鸱治龅馈?p>　　“也對，工作隊的材料都是伊隊在負責?！蓖粲?lián)现^皮嘟囔，前幾天，聽伊隊還提了一嘴，現(xiàn)在開始撰寫工作隊年底總結(jié)材料了，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實際上，汪勇感覺一點沒錯，伊郁喆這段時間不愿多說話，不愿與人交往了，開始有意無意得躲著大家了。

　　賣房子還銀行貸款、傅方找茬挑事的“馕坑烤雞”事件、自家地里玉米又長得半死不活的……家里最近發(fā)生的一檔子事又引發(fā)了她抑郁癥的復發(fā)。

　　為了不讓大家察覺，她一直靠著堅強的毅力克制著自己，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跟正常人一樣。只是，靠意志來克服病情發(fā)作，又能堅持多久呢？萬一，壓倒伊郁喆神經(jīng)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現(xiàn)了，她又會變成什么樣子呢？這都是未知數(shù)。

　　有人曾經(jīng)研究過，越是善良懂事、善解人意、為人隨和的女同志越容易得大病，不是癌癥就是抑郁癥。這類人考慮顧及別人的感受多，凡事為他人著想，長期壓抑克制自己的情緒，久而久之，引發(fā)身體發(fā)生了病變。因此常常聽到身邊的好人會得那樣這樣的重病，會讓人費解，實際有這方面的原因。

　　一個人躲在宿舍，目光呆滯，躺在床上呆呆望著一個東西，一動不動，是伊郁喆這段時間回宿舍后的生活狀態(tài)。

　　這段時間，地里沒啥大事，玉米還沒到收割時間，果園里的羊糞發(fā)酵后的準備工作，也都是傅韜帶著庫爾班江、老陳、小馬等人在傅韜倆口子回家的那段日子里干完了。

　　忙著出售房子是傅韜這段時間的大事，伊郁喆已經(jīng)從趙琴那里知道自家房子出售的合適價位了。不能不說，炒房是最近幾年最掙錢的行當，通過買房賣房賺取暴利已成為相當一部分人謀生的職業(yè)了。

　　自家140平米的樓房外帶一個車庫，當初是32萬元左右買的，如今怎么也得賣個70多萬元。

　　發(fā)小肖開提前些年已不再做土地買賣的經(jīng)紀人行當了，早就在寧西市成立了一家二手房交易公司，聽說發(fā)了大財了。

　　已跟肖開提聯(lián)系好的傅韜早早來到寧西市的家里，帶著肖開提看自家的房子。肖開提轉(zhuǎn)悠一圈，搖頭惋惜道：“你非得賣房？如果缺個三萬、五萬的周轉(zhuǎn)資金，我給你借?！?p>　　苦笑一下，傅韜下定決心：“謝謝了，你幫著操個心，月底要還貸款。”一想到銀行的160萬貸款，傅韜愁得嘴里直冒泡。

　　“給銀行說說嘛，延長一下，你不是他們的大客戶嗎？”肖開提給他出著主意。

　　“沒用，前段時間找他們經(jīng)理了，沒商量的余地。”傅韜黯然失色，心里不由腹誹，銀行也都是嫌貧愛富的主，當初自己手頭資金寬裕時，銀行追著他要給他放貸款。

　　現(xiàn)在需要錢了，銀行看出來他已經(jīng)沒有周轉(zhuǎn)資金了，生怕自己償還不了貸款，天天催著他還貸款。

　　“這樣，家具家電全留下，72萬元，我先給你一下子支付掉，到時候賣掉了，更換房產(chǎn)證辦手續(xù)，你得隨叫隨到。”肖開提決定幫下傅韜，自己的公司先把房子買上，遇到合適得主再以75萬左右價格出售。

　　見肖開提出的價格還算公平，而且房款一下子結(jié)清，傅韜也沒再說啥，跟肖開提商量這兩天就搬家，肖開提的房子款三天之內(nèi)到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