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當卡特里奧娜暫離

　　吃完早餐后不久，丹德里恩與安古蘭兩個人漫步貿(mào)易區(qū)熱鬧的市場，主要行程是為詩人添購生活用品，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安古蘭，我這樣住下來真的沒問題嗎？”

　　少女狐疑的轉(zhuǎn)頭看向詩人，“嗯？怎么了，你前天可不是這么講的，明明是你趴在地上拜托我讓你暫住的不是嗎？”

　　“不要胡扯，我可不記得有趴在地上，”丹德里恩沒好氣的糾正。“你現(xiàn)在說話諷刺人的功力進步很多，是跟威克學的吧?！?p>　　他調(diào)整下帽子的高度，給路旁小姑娘拋去一個飛吻：“──前天是因為跟他不熟才隨便開口，認識后發(fā)現(xiàn)有許多紐帶聯(lián)系，反而擔心打擾你們或是花太多朋友的錢?！?p>　　他的臉色嚴肅：“雖然你們看起來生活品質(zhì)不錯，但就像那句諺語說的：‘把友情搞砸的最好方法，就是跟對方談錢。’”

　　聽完詩人的表態(tài)，少女笑咪咪地回答：“別擔心，我跟維克多到各地旅行，主業(yè)是做好事、做對的事。團長說過我們不奢求靠主業(yè)賺大錢，因為幻影旅團是一個經(jīng)營副業(yè)相當成功的雇傭兵團，所以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不缺錢。

　　至于照顧一個遺失錢包，現(xiàn)在身無分文的詩人，這完全不是問題，你不是講過光憑你的名字，在上流貴族間就值上千克朗嗎？等你拿到錢到時候隨便分給我們一些就好?！?p>　　被安古蘭后半段話恭維的飄飄欲仙，以至于丹德里恩根本沒想到追問幻影旅團的副業(yè)是什么，雖然他就算問起也不會得到真實答案。

　　他稍微拉扯上衣，讓自己顯得更體面些，洋洋得意地回道：“沒錯，我朱利安·阿爾弗雷德·潘克拉茨，德·萊騰霍夫子爵，北方最杰出的吟游詩人丹德里恩，只要走進貴族的聚會里，他們一定會爭先恐后的歡迎我的到來?！?p>　　在這一段恭維者與被恭維者之間的對話中，有一絲小小的意識誤差，那就是恭維別人的人以為自己在說恭維話，實際上她說的是實話。

　　在這個缺乏娛樂的時代，如丹德里恩這樣知名的吟游詩人、作曲家、歌唱家和作家，定位有些類似后世的大明星。為此他多次被拖進貴婦的雕花蕾絲床簾中，然后被對方的丈夫追殺。

　　關于這點不值得同情，他從來就管不住褲襠。

　　此外他的音樂詩歌雅俗共賞，在愛好者眼中受到的尊重堪稱國寶，這是他常常能逢兇化吉，從不斷作死的行為中，逃出生天的主要原因。

　　……

　　“學長住到你們那邊不會打擾到你們吧？”

　　“沒關系，我喜歡他寫的詩歌，讓他在三樓住不算什么打擾，反而更加熱鬧有趣?！?p>　　說話的兩人站在圣雷比歐達醫(yī)院后門，維克多雙手各抱著一個大壺，安古蘭與丹德里恩去貿(mào)易區(qū)買東西時，他與夏妮則把每周兩壺穩(wěn)定供給的消毒水送到醫(yī)院。

　　把大壺交給醫(yī)院的工作人員，打過招呼后，夏妮與維克多兩人漫步在神殿街的街頭，決定去少年熟悉的酒館小酌一杯聊天。

　　“我真不是想說丹德里恩壞話，而是他從以前就是個很‘活潑’的學長，其他地方都好，但是對愛情的態(tài)度很‘隨興’…你要注意一點，小心安古蘭傷心。

　　他有很多壞習慣，比方說他在學校的時候被禁止出現(xiàn)在女生宿舍方圓三百尺內(nèi)的范圍內(nèi)，因為他幾乎向每一個遇到的年輕女子求愛，而依靠他的英俊與口舌，他常常得手?！?p>　　沿路上，夏妮小姐姐語重心長。

　　“沒事的，他們之前一起旅行過很長時間，我相信安古蘭對丹德里恩有深刻且獨到的理解，有機會讓她跟你講講那段故事。而且她喜歡有肌肉的，大詩人這種類型她完全不感興趣。”

　　“你有把握，那就好?！?。

　　掩住嘴巴打了個呵欠，維克多轉(zhuǎn)移話題：“今天早上晨跑的時候，我看到很多地方都開始撤收路障，城區(qū)封閉好像快結(jié)束了，醫(yī)院那邊是不是……”

　　吸吸鼻子，夏妮回道：“……對，正想跟你說，差不多就到這次為止，謝謝你這段時間支援醫(yī)院的消毒水。能活的都好了，不能的也走了。”

　　“辛苦了?！?p>　　“沒什么，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這就是我應該做的?！?p>　　“這次過去會安寧很久嗎？”

　　“不知道，今年是有提早防堵，去年一直到冬天都有人逝去。”

　　談話間走到多毛熊旅館，維克多推開門，把夏妮讓進去，現(xiàn)在還是白天，酒館的模樣還很清純。

　　老板格里菲林看了一眼獵魔士學徒，沒有特別在意，但是當他看到醫(yī)生的時候，整個人如遭電擊的怔在原地。

　　學徒與醫(yī)生找到張干凈桌子坐下：“這里就是我跟安古蘭常來的酒館，晚上會比較混亂，白天就像現(xiàn)在這樣沒什么人。”

　　正準備點單，一杯牛奶與一杯櫻桃酒，被格里菲林直接送了上來。牛奶維克多可以理解，但是這杯櫻桃酒就不知道原因，難道夏妮之前來過，不然為什么老板會知道她的喜好。

　　醫(yī)生挑挑英挺的眉毛，疑惑的看著老板。

　　格里菲林顯得有些緊張，粗壯的手臂交叉在小腹表現(xiàn)出感謝的謙卑：“夏妮醫(yī)生，布倫納的老兵向你致敬?！?p>　　小姐姐臉上的笑容倏忽消失，僵硬片刻，然后釋然，“那是我應該做的?！彼f道。

　　格里菲林維持謙卑的姿勢再鞠了一躬，然后保持面向醫(yī)生，緩緩退后離開。

　　整個過程維克多保持沉默，以己度人，他猜想也許夏妮還需要冷靜一下。冷兵器時代的戰(zhàn)場急救，慘烈程度難以想象。

　　過了好一會兒。

　　“紅的跟紅的縫在一起，黃的跟黃的，白的跟白的，就這樣縫，一定不會出錯?！毕哪萼哉Z的說道。

　　“那是什么？”

　　“布倫納之戰(zhàn)是我第一次正式參與醫(yī)療工作，這是戰(zhàn)場上我的急救導師教我的口訣。”

　　思考了一下，維克多大概能夠理解，冷兵器時代的戰(zhàn)場急救，多半就是這樣的裁縫作業(yè)，還真是簡單明了的口訣。

　　“那時候我們只有四個人，卻要應付上千名傷兵，我都不知道我們是怎么撐過來的?！?p>　　“肯定都是很好，很了不起的人?！?p>　　“是啊，可是好人都活不長，戰(zhàn)后沒多久馬蒂莫名其妙被自以為是她丈夫的瘋子刺殺，導師與小愛若拉，去年倒在卡特里奧娜瘟疫，當年那間戰(zhàn)地醫(yī)院里的四個人，一轉(zhuǎn)眼只剩下我還活著……。”

　　劇情發(fā)展太過急轉(zhuǎn)直下，少年突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沉默了一下。

　　“……人事無常。”他說。

　　“呵呵…跟你說，導師是個‘半身人’，但是在他眼里，人類或非人都是一樣的，他教會了我生命的可貴，他的名字是米洛．范德貝克。”夏妮平淡的補充。

　　有點耳熟，維克多感覺自己好像在哪里看過或聽過這個名字，然后他恍然醒悟，為什么她第一次來家里的時候，看到自己從銀行家?guī)Щ氐膬杀踞t(yī)學書會那么驚喜。

　　……平常她不會愿意收下，那就生日吧，少年想著，等小姐姐生日的時候，這兩本書就是禮物。

　　端起牛奶，維克多舉杯向夏妮醫(yī)生致敬。

　　……

　　傍晚和小姐姐喝完酒分開，步履輕快的回家路上，維克多被一個矮人撞到，矮人道歉后快步離去，維克多卻停在原地。

　　因為撞擊的瞬間，矮人說：“柯里昂先生，亞伊文問候你好，希望盡快與你見面。”

　　微微仰頭閉上眼睛，維克多腦中忽然想起上次送信給矮人戈蘭．維瓦爾第，他接下信的表情。

　　想必此刻自己臉上的模樣，正如當時銀行家那般苦澀，被松鼠黨區(qū)指揮“亞伊文”這種人找上門的時候，肯定是麻煩，而且不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