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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斷有誰聞

第58章 莫逆有隙

弦斷有誰聞 古月今生 4270 2020-03-10 15:34:37

  涇原節(jié)度使官邸后門旁的僻靜處停著的一輛馬車上,袁達抬頭望了望天空,他出谷已有十天了,華陽不知還好?他感覺得出令狐絹對華陽的殺意,故那天在密室不肯將自己判斷的藏寶地點告知令狐兄妹,令狐絹那天在密室內(nèi)的設(shè)想也讓他很是擔心,不過以他對令狐絹的了解,這個從小就有些刁鉆的大小姐心地其實不壞,只是不知為何對華陽怨氣頗深,只要讓她出足了氣事情應(yīng)該也就了了。為了平息她的怨氣,他向令狐兄妹保證一個月之內(nèi)拿到寶藏,以此交換華陽的平安出谷!可未等他來得及探明寶藏的確切地點,令狐絹就已安排盈香和王香愛開始了她自己的計劃。他是不是想錯了?這次這位大小姐似乎壓根就不肯放過華陽和李義山,擔心他們出事,他也不得不跟著令狐絹的指令奔波于其中周旋。

  那日令狐兄妹離開谷中后,王藥醫(yī)又報知他華陽禁食不飲,見華陽面色灰白,自己為了她的平安殫精竭慮,她卻毫不珍惜自己,他終于忍不住怒氣了:“你這是何苦?不過是一幅圖而已,怎及你性命重要?聽說李公子此次已高中,不日即來接你,你想讓他看見你這副樣子?你豈不辜負當時靈都觀中他救你一片心意!”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這么生氣,但他的一番話終于觸動了華陽心底,她緩緩落淚開口:“袁大哥,我不能再讓玉溪為我傷了自己。玉溪一向以匡扶天下為已任,我?guī)煾敢惨远扇酥尾橐沿?,師父至死不肯交付的東西若被我交到他們手上,我若生何以面對玉溪,赴死何以面見師父?”

  他當時怔了半晌,他從來都是以令狐綯指令為是,從不考慮是非曲直,他的生命一直是安靜無波的,可在她面前,他一次次地茫然無措。她的眼淚讓他心疼不已,沉默半晌,他將湯藥碗端給她,命令道:“不準再做傻事,我袁達以自己性命作保,必護你二人平安!”

  可是他知道談何容易?他私心里只想讓她活下來!可華陽果然信任了他,寫信囑咐玉溪不要尋找她,安心等她歸來。他想阻止李義山的亂跑,半路將圖截到手就罷了,可李義山顯然也明知是圈套仍然到處奔波,袁達心里不由地嘆了口氣!

  坐在車內(nèi)的王香愛看了一下袁達,只見他沉思著好久不語,這位的冷峻護衛(wèi)長近來越發(fā)難以捉摸了。她終于忍不住打破了沉悶,笑著道,“我初一見盈香都嚇了一跳,女史可真是神了,真的是一模一樣!”

  前些天他剛見時也大吃一驚,但聽到‘華陽’開口便明白不對,待到她嘻笑著向自己蹲身行禮時就全然露了餡。華陽的神韻和風(fēng)采豈是容易學(xué)得的?盈香的動作幅度大,聲音爽朗,僅是模仿華陽的一笑也讓他費勁指點了一天。沉默了好一會,袁達才開口道:“只要不說話不做大的動作,應(yīng)該是任誰也看不破!”只能希望她不會在李義山面前露了馬腳,順利地拿到藏寶圖,平息令狐絹滿腔的不甘心!而在華陽,藏寶圖不是她手中弄丟的,玉溪的平安自然比藏寶圖更重要,應(yīng)該也會無可奈何接受事實吧!

  王香愛信心滿滿地笑道:“即便是有點破綻也不要緊,盈香應(yīng)該已將迷魂散放進了他的酒中了,王家世代傳下的秘藥,沒有幾個人不中招的!”

  袁達不語。

  王香愛嘆了口氣道:“只不知這次盈香可能拿得到圖?”

  即便盈香拿不到也沒關(guān)系,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袁達相信自己也能夠確定下來寶藏的具體位置,只要能保證華陽的平安,他會將它告知令狐綯。

  見袁達并不理會自己,王香愛瞟了他一眼,自以為看透了他的心思,袁護衛(wèi)長上次親自出馬,雖截到了李義山卻沒能拿到藏寶圖,還差點被那個渠成弄得脫不了身。她心里想著自覺地就說了出來:“那個叫渠成的是什么來頭,可查出來了?那可是個深不可測的家伙!”

  令狐綯說渠成就是神策軍中傳說的“鬼丐”,說好在他見機收場了,否則難免不敵或受傷。又叮囑他要小心此人,好就好在此人出現(xiàn)時雖不斷易容變化,但從來不改名換姓!袁達沒有回答王香愛,只是又看了看天色,喃喃自語道:“應(yīng)該到時候了。”

  一語未了,卻見‘華陽’從后門悄悄地探出頭來,看見不遠處停著的馬車,一溜煙便跑了過來,對袁達笑道:“等急了吧?”

  王香愛忙抬起身問道:“可拿到了?”

  ‘華陽’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得意:“當然,人多眼也多,我只能將藥抹在他杯子上,所以半晌才發(fā)作?!彼胫讲排e了放倒了韓瞻一事,又覺得很有趣,哈哈地笑了起來,見他倆望著自己方忙收住了笑,也不敢告訴他們弄錯了人的事,只道,“李公子可被我整慘了,他們還以為他是喝醉了呢!你們沒看見,那王小姐還真是——挺漂亮的,就是不如小姐爽快……”

  她明顯地改了嘴,但袁達也不去探究她掩飾了什么,只打斷了她不停的嘮叨,簡短地問道:“在哪里?”

  ‘華陽’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旋即又笑了起來:“看來李公子真的不知情,他說放在府中他房中的一本《道德經(jīng)》中夾著!”她想了一下,“我已經(jīng)寫好了!”她邊說邊將一張字條遞給袁達。

  袁達接過字條只看了一眼,便從懷里取出一個小竹筒,小心地放了進去,又從馬車上的籠子里伸手取出一只鴿子來,將竹筒小心地縛在它的腳上,愛撫地摸了摸,伸出手來放了出去。

  ‘華陽’一直望著他,抬頭看了看飛出去的信鴿,忽然向他笑道:“我也可以回去了吧!這些天可把我折騰死了,頂著這張臉生怕不小心露了餡!”不等他回答,她一躍上了馬車,又望著他笑道,“這下好了,你也可以回府里來了,不用再在那個破山谷里貓著了?!?p>  袁達不言語,哪里可能有那么快!只是這樣的話——一切應(yīng)該都能平息了吧!想到即將送華陽離開,他心中又莫名地有些惆悵。他驅(qū)動著馬車到達官邸的正門處,‘華陽’見他下了馬車忙探出頭小聲問道:“你干嘛?”

  袁達也不理,徑直走到大門上與門人說了些什么,門人便熱情地引他進去了。過了不多時,他竟背著李義山出來了,而王茂元竟也跟在后面,還試圖挽留他們在府中歇息。但袁達客氣地回絕了,說李公子是應(yīng)韓公子之邀前來拜訪,之后還要趕往興元,多謝王大人款待,不勝感激,改日李公子必將再登門致謝。王茂元只得叮囑他小心服侍公子等等,‘華陽’見王茂元出來,早已一溜煙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待馬車駛出了這條街,袁達才開口道:“下來!”

  ‘華陽’從車頂上一翻而下,笑嘻嘻地道:“就知道瞞不了你。”又橫了他一眼,“你為什么把李公子弄回來,也不擋住那王老頭出來,險此被他看破!”

  雖然是夜里,但袁達看著她的那張臉還是很不自在,盈香本來長得還不錯,人也直爽大方,但改扮成華陽卻硬生生地成了四不像!他瞥了她一眼,道:“把這張臉換了吧!”

  “為什么?”‘華陽’詫異道,“小姐說你喜歡——?!彼肫鹆耸裁?,知趣地停住了嘴,從腰上的荷包里掏出了什么東西在臉上擦拭著。

  袁達沉下了臉,又是令狐絹!他盯著盈香,問道:“她還吩咐你干了些什么?”這大小姐一定要將李公子支使得團團轉(zhuǎn),大老遠地跑到這里來,她的氣現(xiàn)在總應(yīng)該出夠了吧!

  盈香想起令狐絹交代給她的事,要她在王小姐面前夸贊李公子的才貌人品,要她攛掇著王小姐去見一見李公子,還要她……,盈香想著不由地笑了起來,但轉(zhuǎn)眼看見袁達正盯著自己,便收起了笑正色望著前面的路,令狐絹交代過不準說的事她是不能透露的!

  袁達也不再問,但他心里有些不安,將手放入嘴里打了一個唿哨,很快一陣馬蹄的嗒嗒聲傳來,他的黑駒馬果然追了上來,袁達將手中的馬鞭放在盈香手上,自己一個縱身跳上了黑駒馬上,沒忘了丟下一句:“送李公子回去,告訴他華陽過幾日就到!”他一踩馬鐙,黑駒馬便默契開始快跑了起來。

  “哎——”盈香叫了起來,但袁達轉(zhuǎn)瞬就不見影子了,氣得她一打馬鞭,駕車的棗紅馬猛然一驚,亦嘶叫著快跑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星月兼程的袁達就已返回長安的令狐府中,令狐綯見了他欣喜地拍著他的肩膀道:“辛苦了,圖已在絹兒手中,但是你還得即刻趕到谷中——,”他沉吟著望了袁達一眼,“剛接到飛信,‘鬼丐’恐怕進了神龍谷!”

  袁達心里一驚,抬起眼望著令狐綯。

  令狐綯嘆了口氣,不勝憂慮地望向窗外:“問題是他并不是仇士良遣去的,絹兒很擔心此人到底掌握了些什么,又是為何而來?”他咬了下牙,望向袁達,“將龍?zhí)对褐腥巳⒅凉戎衅渌胤剑人吆笤倩兀f不能讓他知曉谷中秘密?!?p>  袁達遲疑了一下:“他不過一人而已?!庇玫弥鴮Α肮碡ぁ边@么如臨大敵嗎?

  但令狐綯皺了皺眉,這是仇士良特地派人來叮囑的,不知何故,仇士良似乎甚是介備此人,但他只是簡單地囑咐:“慎重點好,此時萬不能出亂子!”

  袁達忙答應(yīng)了正要離開,令狐綯想起一事來:“盈香呢?接回來了?”

  袁達返身回答道:“她駕車送李公子隨后就回來?!?p>  令狐綯皺了一下眉頭:“為何將他帶回來?他知道了?”

  袁達一笑:“他中了迷魂散,如何能知道!我要盈香將他送回去等著華陽?!?p>  令狐綯一怔,目光閃爍著躲避開袁達,可袁達已經(jīng)敏銳地感覺到了,緊盯著等他開口,令狐綯只得嘆了口氣道:“我一向待你如何?”

  “公子……”一絲不祥掠過袁達心頭,朝夕相處了二十年,他們彼此都太了解,他直接避開這個話題道,“出來前我已向華陽承諾過,以我性命作保,必讓她平安!”

  令狐綯也并不因袁達強硬的態(tài)度生氣,伸手在他肩上安慰似的拍了拍,試圖轉(zhuǎn)開話題:“盈香這丫頭待你不錯?!?p>  袁達不作聲,他知道令狐綯的意思,但他不想轉(zhuǎn)移話題,固執(zhí)地望著令狐綯。

  “怎么,不中意?”令狐綯倒是一片真心地關(guān)切道,“你也不小了,該成個家了!聽我的,盈香真的挺不錯,而且……”

  “公子——”袁達語氣中帶著懇求,打斷了他的話。

  令狐綯無奈地皺緊了眉:“華陽不行,”停頓了一下他又堅決重復(fù)道,“華陽絕對不行!”

  袁達卻執(zhí)意地盯著令狐綯:“我只要她活著!”他望著目光躲閃的令狐綯,“公子答應(yīng)過我的,一個月內(nèi)找到藏寶圖,讓她出谷!”

  令狐綯一咬牙,索性坦白道:“實話告訴你吧,不光渠成在找她,李瑞欽不知從何得到了消息,也派了人來四處尋找她,”他搖了搖頭,真的很無奈,不但令狐絹,仇士良也不肯答應(yīng)的,這樣下去神龍谷已無秘密可言,“這個女人——不能留!”

  見袁達一臉的震驚與失望,令狐綯只得好言解釋道:“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想,沒錯,我是答應(yīng)過你——但我當時亦沒考慮仔細,此時放她——不異于功虧一簣……”是?。±盍x山,李瑞欽,渠成,不論是誰知道了這個秘密都有難以收拾的麻煩!

  袁達的臉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卻沒有任何表情,他不看令狐綯,只斬釘截鐵地說:“我只要她活著!”他沒有別的想法,只是單純地想要她活下來,不只是因為他向她許諾過!

  令狐綯不由滿心的憤怒,還要他怎么解釋?袁達是從不講條件從不問原因的!他一直知道袁達一根筋,但素日也沒覺得這性格有什么不好,可此時他卻不由地有些恨鐵不成鋼了,他揪著袁達的領(lǐng)襟與之對視:“你醒一醒,她是別人的女人!何況她根本無意于你,你不要太傻了,何必為他人……”

  可還沒等他說完,袁達竟一把將他推開,轉(zhuǎn)身大步向外走了出去??粗_的背影,令狐綯竟有些束手無措,心中的內(nèi)疚翻騰成抑制不住的惱怒和失落,袁達從不曾這樣對待他!令狐絹說得對,華陽——真的不能留!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對外叫了一聲:“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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