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夜吃完后差不多凌晨了。
這頓紅油火鍋徹底的解決了君達一肚子的怨氣,他的脾氣來的快散的也快,君策好人做到底替他給家爹家媽打了通電話以防他們擔心,后來還叫了輛車將君達送回了家。
君策和君達兩人都住在一個小區(qū),君策也就順便回家了。
君九黎笑著將兩人送上出租后他勾了勾手上了輛出租。
深夜的涼城萬籟寂靜,燈光充盈著整個城市,黑暗淹沒了大片的城區(qū),森冷的寒意依舊被暈黃色的燈光包裹著,就像嚴寒中微弱的火苗。
君九黎已經(jīng)有好些日子沒有好好的看過這座城市了,從什么時候開始?
應該是同父親生疏后的吧。
十八歲的那年他一心只想逃離父親,所以一個人跑到了大城市里,飄蕩在大都市里那些歲月里他看過最多的就是城市的燈光,那些被黑暗裹挾的日子里路燈成了他的安慰,以此走過來。
在往后的渾噩日子里君九黎曾無數(shù)次的埋怨過父親,甚至無數(shù)次的想起那個真實毫不做作的父親,埋怨的情感變得復雜,那個男人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他心中的英雄。
人生第一次做人家兒子,他還沒有學會怎么做兒子父親的生命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
直到現(xiàn)在君九黎還會想起那間白色的病床,父親身形枯槁,全身插滿了氧氣管艱難呼吸的模樣。
他從來沒有怪他十八歲不辭而別,從來沒有怪他沒有進過兒子的責任和義務,只是拍著他的手說“回來就好?!?p> 往后的歲月里君九黎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他開始覺得后悔。
無數(shù)次的反思后他想不明白為什么他和父親會走到這一步。
明明那個男人是比他還要不幸的人。
三十歲妻子跑了,三十二歲離開了家族,三十六歲親眼看著大哥瘋掉,四十二歲走完了這一生。
君九黎翻來覆去的想,終于他記起來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跟自己有關(guān)系。
君望被拐的那一年是君家家族的轉(zhuǎn)折點,看似平和的君家迎來了史上最大的爭吵。
四合宅子的大堂里,君爺頭發(fā)花白,他腰桿佝僂的坐在梨花椅子上,目露威嚴。
下堂站著幾個爹爹和媽媽,坤爹坤媽哭的泣不成聲。
幾個兄弟被趕去睡覺,十歲的君九黎還跪在地上。
“你說說君望是怎么沒了,是不是你把他給帶出去的?!币慌缘母赣H板著臉,手里的荊條毫不猶豫的朝著君九黎抽了下來。
他垂著頭不出聲。
年幼的弟弟妹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君望可能永遠回不來了。
他把弟弟給弄丟了。
“四哥我就說這孩子跟他媽一樣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媽跑的時候可是把家里的錢卷走了,君望那孩子多懂事,怎么可能自己跑出去,我看一定是這故意把君望給丟下?!?p> “你少說兩句,九黎還是個孩子?!币慌缘膭偟闪藙倠寖裳鄞驍嗔怂脑挕?p> ““是我對不起大哥,是我沒把九黎教育好。”父親道歉道。
“怎么你還不讓我說,孩子怎么了,小小心腸也太歹毒了,你說他去買糖油粑粑怎么不帶其他的兄弟就帶著君望,肯定是上次爸因為君望的事情打了他懷恨在心?!?p> “反正我可不敢讓我家君飛和君艷跟這孩子一起,我怕以后我孩子也沒了,我覺得我們還是分家自己過自己的。”
大堂內(nèi)氣氛靜默,剛媽還喋喋不休。
她早早就動了想要分家的想法,君望被丟成了她分家最好的契機。
“二哥三哥,六弟你們都啞巴了說句話啊,你們也想君達,君策,君明那天就沒了嗎?”
“弟妹不至于,君望掉了也不全怪九黎?!倍凉蓢@了口氣。
做了一輩子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向來只有地里的收成讓他操心,活了三十多年,分家也成了他操心的部分。
“是啊,君望丟了我看我們想辦法再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回來,至于分家就算了。”六爹君家道。
“三哥你楠,你也不想分家。”剛媽將目標對準了三爹君成。
三爹君成向來是個沒有主意的人,他看了一眼堂上的君爺?shù)溃骸奥牥值陌?。?p> 一直保持沉默的君爺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鋒利的眼猶如刀子一般打在父親的身上。
他問君九黎:“君望是你故意弄丟的嗎?”
“不是?!本爬璧馈?p> 隨即,他將目光移向坤爹坤媽:“你們有什么想說的嗎?”
哭紅眼的坤媽哽咽著,君望被丟對她打擊實在太大了,她看著君九黎就像看到了君望在向她哭喊求救。
“分吧,君望沒了不怪九黎,可我實在沒有辦法看到他?!?p> 就這樣,好好的一個君家就分了家,父親帶著君九黎到了涼城安家,踏實勤勞的父親靠著手藝開了個門店,短短幾年有了足夠的資金在涼城買了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
變故又是發(fā)生在什么時候?好像是君爺找上門來的那一天。
十八歲那天君九黎剛剛放學,一回家到了家里君爺和坤爹就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父親忙里忙外的倒茶洗水果,君九黎叫了人后便回了臥室。
客廳里君爺?shù)溃骸靶≈灸愀绗F(xiàn)在從朋友那里弄到了君望的消息,不過對方要十萬才肯說出君望在哪里,我實在沒辦法才帶著你哥來找你?!?p> “消息準確不,時間都過了八年了,確定那人說的孩子是君望嗎?”君父道。
“說確定,我把君望的照片給他看了,他說一模一樣,小志你幫幫大哥我真的需要十萬,我已經(jīng)八年沒有看到君望了,他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挨餓受凍,有沒有人打他,我就想把他找回來,就當哥求你你幫我想想辦法,只要你幫了哥這一次我當牛做馬的報答你?!崩さ鶋褐耷坏?。
客廳里氣氛凝重,君父雖然起早貪黑的掙錢買了這棟房子,可后來生意越來越難做掙的錢只能勉強糊口。
“行,我來想辦法,實在不行我就把這個房子買了給哥?!本傅?。
很快,君爺和坤爹便離開了,君九黎和父親迎來了第一次的爭吵。
母親當初離開就是嫌棄父親窮,只能住在土瓦房里,她最大的夢想就是在城里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房子。
君九黎在想,如果有一天母親知道父親在城里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房子,她會不會回來。
所以君九黎堅決不同意賣房。
父親態(tài)度很強硬,就算君九黎再怎么苦苦哀求房子還是被掛上了售賣的標簽,就這樣他一聲不吭的買了火車票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對他而言,涼城再也不是他的家。
君九黎一走就是六年,直到父親臨死他才回到了涼城。
輾轉(zhuǎn)他才知道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涼城的房子已經(jīng)找好了買主,只不過坤爹哪里發(fā)生了變故,賣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父親籌錢的時候坤爹為了早點拿到錢,輕信了包工頭的話借了一大筆高利貸,其中高利貸里借的錢大部分都被包工頭卷走,隨后工地爛尾,包工頭跑路。
而曾經(jīng)傳出來的關(guān)于君望的消息不過是包工頭為了讓坤爹簽下高利貸的擔保書故意散播的消息,終于坤爹最后一根稻草被壓斷了,他瘋了。
往后君爺病重,秉著爺孫的感情君九黎還是去醫(yī)院看了他,知道現(xiàn)在他依舊還記得君爺拉著他的手,臉色猙獰的說著:“你欠君望一條命,你欠君坤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你是我們君家的喪門心?!?p> 君九黎很早就知道君爺不喜歡他,因為母親的緣故,他成了所有兄弟里被爺爺嫌棄的哪一個。
他從來沒有恨過,依舊守在君爺?shù)纳砼运土怂詈笠怀獭?p> 人死了,一切都歸零,愛恨隨意。
這些年,他很少想起君爺,可他說的那句話卻時常回蕩在他的耳畔“你欠君望一條命,你欠君坤的這輩子都還不清?!?p> 所以他從來沒有停止過想把君望找回來的想法。
而這種想法在君達說出人工智能或許能改變這樣的悲劇時候越發(fā)的強烈。
這個世界上,丟失的孩子是最是無辜的,丟了孩子的父母最是凄慘。
無光的人生已是黑暗,如何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