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璃手中端著一碟飯菜,是給風平的午飯,她將飯菜送到風平旁邊,也不多話,便退到了一旁。
這時,柳懷仁走到了風平面前,笑道:“小兄弟,你可算醒了,感覺怎么樣?身體可有什么不適?”
柳懷仁的面相頗為和善,風平也不覺生疏,笑著答道:“身體好多了,謝謝大伯救命之恩?!?p> 見風平施禮,柳懷仁忙是將他扶住,擺手道:“小兄弟見外了,實不相瞞,也怪柳某人我醫(yī)術不精,一時間并沒能對癥下藥,這才讓小兄弟你昏睡了數日,而今你能醒來,完全是自己的造化使然。”
柳懷仁這話顯然是太過謙虛了,風平心里清楚,他此前的昏迷不過是那粒藥丸的副作用再加上力竭所致,并非什么大病,也根本無須醫(yī)治。
如今柳懷仁能將他帶回,為他調養(yǎng)數日,已經讓他感激不盡了。
說話間,那柳懷仁已是坐到了風平身側,笑道:“小兄弟,借手腕一用?!?p> 風平猶豫了片刻,還是將手伸出。
食指和中指搭在風平的脈門上,不多時,柳懷仁的神色逐漸變得復雜。
“小兄弟是習武之人吧?“柳懷仁一邊診脈一邊問道。
“自幼習武?!憋L平隨口答道,同時暗中觀察柳懷仁的反應,有一絲驚異,還有些許疑惑。
柳懷仁既然身為一名醫(yī)者,風平認為他不可能看不出自己的身體狀況與眾不同,看他此時的反應顯然已經有所察覺,只是不知洞悉了多少。
風平心有憂慮,表面上卻是氣定神閑。
良久,柳懷仁將手收回,站起身來。
“小兄弟體質過人,似乎已經練出了些許勁氣,如今雖還有些氣虛,但身體已無大礙。”
風平聞言心頭一松,仍是連連稱謝,最后笑道:“練過一些內家功夫,但稀松平常,上不了臺面?!?p> 其實風平已經將體內靈氣極力收斂,沒想到還是被柳懷仁探查到了,幸好他對修行一無所知,只當是習武之人修煉的氣功罷了。
風平暗自慶幸,滿以為自己修士的身份就此隱瞞了過去,卻不曾想那柳懷仁又道:
“小兄弟太過謙虛了,在下雖然對武學知之甚少,但以小兄弟的體魄以及體內的勁力,怕是連鎮(zhèn)里的武師都不如你啊?!?p> 柳懷仁這話雖然是在夸贊風平,但卻讓他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他想起曾經跟柳月璃說過,自己是因為遭了劫匪才淪落至此,所以他極力扮演著一個普通人的角色。
但此刻經柳懷仁這么一說,這個身份顯然不攻自破了,雖然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普通武者實力究竟如何,但顯然不是幾個劫匪就能對付的。
風平暗自悔恨自己當初不應該說“幾個”,應該說“一伙”或者“一群”。
他一邊賠笑著,一邊有些心虛地用余光瞥了眼一旁的柳月璃,她依舊是暗自傷神的模樣,似乎并沒有什么異常的反應。
如此,風平才放下心來,但心中仍是懊悔:果然一個謊言要用一百個謊言來圓啊。
其實風平也并非想要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他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彰顯出來,畢竟修士與普通人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自己雖然修為不高,但起碼也算修行之人,說出來難免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或者身份的不對等,就像米生當初喊云中子老神仙一樣,這是風平所不想看到也是很難接受的。
而且自己終究只是一個過客,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柳懷仁身為一名醫(yī)者,有著很高的職業(yè)素養(yǎng),與病情無關的問題他一概不過問,只是跟風平客套了幾句便出外忙碌了。
畢竟豐城鎮(zhèn)只此一家醫(yī)館,來尋醫(yī)問藥的人不在少數。
柳月璃倒是等風平吃完午飯,順便將餐具收拾得當方才離開。
這讓風平既感動又愧疚了一番,心想這世間還是好人多,而偏偏又總是能讓自己遇見。
他不禁又想起了邊衛(wèi)府,想起了風武衛(wèi)的幾人,心中感懷良多。
但終究那個地方已經成為過去,自己還是要向前看,起碼要活在當下。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再修養(yǎng)個三五日應該就可以啟程,并不是身體不能完全恢復,而是需要積蓄靈力,至少要確保萬一遇敵能有一戰(zhàn)之力。
這期間或許還能幫助柳家人做些什么事情,雖然可能微不足道,但也是自己的一片心意,也能聊表自己的感激之情。
最重要的一點,因為周身靈力無一例外的被盡數排出,他的雙眼也不能幸免,因此如今的風平已經無法使用天眼神通了,這讓他很不習慣。
他期望在自己離開之前能夠至少將入目境界恢復,說不定用入目之術能夠探知柳氏的病因,也好給柳家父女一個驚喜。
思考了一陣子,最終,風平將這個時限定為三日,三日過后無論如何都要離開豐城鎮(zhèn),趕往風波府。
因為他隱隱有種預感,自己與北冥劍派的事情并不會就這樣輕易了解,如那陳玄木之輩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雖然自己如今將要離開北嶺地界,但以那陳玄木等人的手段和心性,難保不會有追蹤自己的手段,并且緊咬著不放。
即便這種可能微乎其微,但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風平也不愿冒險,這不僅關乎他的個人安危,同時也關系到柳月璃一家人的安全。
他不想累及他人,更何況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風平這般想著,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姑且就以一個武者的身份在這里住上幾日,上山采藥我在行,明日一早去問問能否幫上忙,總不能在這里白吃白喝……”
整整一日,除了晚飯時間,柳家父女再也未曾找過風平,大概是為了讓他靜養(yǎng)。
而風平就這樣一直修煉到了深夜,直到感覺有些餓了才停了下來。
修士修行的過程并不會感覺到困乏,因為靈氣本神就有提神的功效,但體內能量的消耗在所難免,除非達到意動境,能將入體的靈氣轉化為人體必須的能量,代替食物,就是所謂的辟谷。
但風平不行,作為一名靈武者,目前為止他還不具備改變靈氣形態(tài)的能力,只有通過外物才能補充能量。
這也是靈武功法被普通修士詬病的原因之一,煉道成仙乃是需要勾通自然大道,最終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達到順應天時,天必助我的境界。
而靈武者卻是逆天而行,竊天地之靈氣封存于己身,最終是要與天地自然相隔,化作一個完全獨立的個體。
對于修仙而言,這顯然是行不通的。
因此,作為獨立個體的風平還是要自己解決溫飽問題。
他在廂房中四處找了一陣子,什么吃的也沒有,夜已至深,他又不能跑去柳家廚房找食物,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只能作罷。
好在這種饑餓感比當初淬煉肉體時要好上許多,還是可以勉強忍受的,風平也就這樣整整挨了一個晚上。
這期間除了修煉以外,他還發(fā)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自己的行囊顯然是落在了遭遇陳玄木的那片森林之中,但自己身上除了那塊隨身攜帶的神風令以外,居然還有一本《仙界軼事錄》。
這本該跟隨他的行囊一同遺落了的書卷,此刻竟莫名其妙地跑到了他的懷里,起初還不曾注意,此刻想來卻是十分詭異。
“我有把它單獨拿出來嗎?什么時候的事?”
風平疑惑不解,他確實不記得從自己的行裝中取出過這本書,而且也沒有必要。
雖然這本書是逍遙公子所贈,有特殊的意義,但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他也不可能想到這一點。
“難道我也失憶了?”
這個想法很快被風平否定了,什么時候失憶成為修行界的常態(tài)了?這難免太過無稽。
按照風平的推斷,最后也只有一種可能,這書是逍遙公子放在他身上的,這也恰好印證了他有著非同尋常的手段。
可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呢?難道這本書有什么特別之處?
想到這里,風平不禁再次翻開那本看似普通、不過一指厚的書冊。
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
欲知造化會元功,須看《仙界軼事錄》。(摘自西游記)
書籍的首頁赫然寫著這樣一段詩詞,下方還有小字標注:
風塵碌碌,一事無成,幸得造化,一窺仙庭,無心參悟,不戀長生,惟愿將所見秘聞記錄一二,為后世傳閱,聊以消閑,其中名諱多為杜撰,不可對號入座。
看這首頁所述風平大概已經知道這本書的具體內容了,繼續(xù)翻看,果然都是記錄著一些瑣碎且不著邊際的事情。
什么玄虛道長煉丹放錯了一味主藥使得爐鼎崩裂,殘藥腐臭,久驅不散。
什么清幽洞主練功出了岔子,致使境界大跌,險些仙籍不保。
什么合歡真人偷看一眾仙子洗澡,被發(fā)現后廢去仙根,貶下凡塵。
什么武陵仙君與紫幻仙子私定終身,神魂相容,立下仙誓。
全書通篇皆是諸如此類的奇人怪事,描寫得可謂繪聲繪色,旁人不知還真以為是那人親眼所見。
遇到個別緊要之處,那逍遙公子還會在下面加上注釋或者自己的見解。
比如玄虛道長所煉仙丹的正確配藥。
比如那兩位上仙所締結仙誓的具體過程和法決。
又比如針對無極大帝重開仙盟一事,逍遙公子的評價是:無用之舉。
“這逍遙兄還真敢說,如果我是那無極大帝一定全仙界通緝他,讓他再敢胡言亂語,揭人短處?!?p> 風平想到此處不禁開懷一笑,在他看來,這本《仙界軼事錄》應該就是這個世界的小說了,而且還是走的輕松路線。
比較中肯的評價是構思新穎,只是太過離奇,很難讓讀者產生共鳴,虧得其中所述還算有趣,全當消遣解悶的話還是可以的。
就文筆而言,這逍遙公子在文學方面的造詣還是極高的。
當然,在獵奇心理的驅使下,風平還真的將書中的個別法決試了一下,結果可想而知,絲毫不見效果。
這更加堅定了風平的想法,此書絕對杜撰而來,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然而,為什么那逍遙公子非要將這樣一本無關緊要的書放在自己身上呢?或許是想給自己留個念想吧,看來此人還是極重情義的。
睹物思人也好,打發(fā)時間、轉移注意力也好,這本不甚簡短的書冊讓風平整整看了一夜,最后滿腦子都是些神仙出糗的奇葩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