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很像人間的圖書館,卻是一個星空圖書館。進來就見一條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長道,長道兩側全是書柜,一列列高達數(shù)十米的書柜之間間隔一米。有數(shù)不清的各種各樣的虛幻螢光影子穿行在其中。
而每一個書柜里,琳瑯滿目是或紅色或綠色或藍色的書冊,卻也有極少一部分的紅綠藍三色相間的書冊。每一本書冊記錄一個生靈的一生。這里與其說是圖書館,其實它連通著所有亡魂輸入忘川的整個樞紐,是整個忘川的中心。這里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浮生圖書館,取之浮生如夢。
傳說,浮生圖書館是忘川河曾經流淌的源頭,那些虛幻螢光影子則是荒古亡靈。但對于忘川使而言,傳說只是傳說,虛幻螢光影子也只是引路精靈。
南長至帶五月來此,受伱伱所囑托。忘川手簿這個忘川使形影不離的裝備,在每一個忘川使初次觸碰幽藍封面之時,就能與之靈魂自主相契。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每一個忘川使本身是人類的原因,在五月這個具有神格的偽人類身上卻行不通了。
無法與忘川手簿契約,就不能使用忘川手簿,不能使用忘川手簿就不能勝任忘川使的工作。所以,才把五月領到檔案室異空間的浮生圖書館,意圖通過五月還是蒲月榴月這對雙生子之時的書冊查一查,看他的前后變化在書冊上是否會有所顯現(xiàn)。
可惜,毫無收獲。在引路精靈指引下所找到的書冊是一本三色書冊,屬于記錄神明的書冊,只記錄著神明的名諱,其余什么也沒有。
那些書冊,紅色是人類,綠色是世間除去人類之外所有有自主意識的生靈,包括荒古遺族和妖魔精怪。藍色是神明,三色也是神明,也可以說是半神明,比如廢神也在此列。
但是這些所有的書冊,除去人類的記錄詳細,其他的最多是一句話就概括的生平,最少的也只有名諱而已。當然,這些書冊也并非輕而易舉就能查看的,需要四方使的親手恩賜的禁咒,最多半刻鐘就要出去。
然而,南長至與五月查詢無果后,本應立即就出去。否則一旦禁咒消失就將面臨被這浮生圖書館吞噬的危險。
可是,偏偏五月就像魔怔了一般,他一手緊攥著那本三色書冊,一手摩挲著翻開書頁上那燙金黑體的五月二字。保持著整個動作已經許久,神情更是越來越飄忽不定。
南長至一開始是保持觀望,卻眼見自己的視線開始模糊,這是禁咒開始失效的前奏,等到完全看不見,若還沒有出去,就意味著下一秒會被浮生圖書館吞噬。所以他不得不強行抽走了五月攥在手中那輕盈如綢卷的三色書冊,遞還給始終站在一旁的鹿角人形的虛幻螢光影子。然后不等五月反應就拽著他往外走。
“你瘋了嗎?半刻鐘快到了,你想永遠留在這里嗎?有了神格就不怕被吞噬嗎?”南長至拉著五月步履飛快,嘴上卻實在忍不住吐槽兩句。
兩人飛快的身影掠過那一排排書柜,長道盡頭是一扇鐫刻著奇特花鳥魚蟲的大門。
南長至剛要拉門把手,卻冷不防被五月一手按住。他回頭就看見五月雙眸里流轉著螢綠色螢光,神情靜謐而祥和。他錯愕不已,“你……這是怎么了?”
“吾名五月,司夏之神,立夏小滿芒種夏至小暑大暑,人間節(jié)氣皆歸吾所施?!蔽逶乱蛔忠痪涞恼f著,無悲無喜,像抑揚頓挫的詩歌。
“嗯?”南長至驚怔中,卻不明所以。這是什么情況?他從未見過,果然是神明了嗎?即便到了此刻,他也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雙生子蒲月榴月怎么就變成了一個人了呢?
五月雙眸里流轉的螢綠色化為他瞳孔的顏色,他倏地閉目,又再次睜開,一雙螢綠的眼眸清澈見底,像碧波蕩漾的湖面。他慢慢揚起嘴角,微微一笑,然后說,“南長至叔叔,好久不見。”熟絡的語氣,似是故人歸來。
“你……是榴月?蒲月?”南長至滿臉震驚,聲音有些顫抖。他盯著五月,一瞬間的百感交集。
“嗯,我記得呢,小時候南長至叔叔送給我的第一生日禮物是一個房子模型,因為我說長大要當建筑師?!蔽逶碌男θ菰桨l(fā)燦爛起來,他看著南長至,目光溫和,言語間有幾分懷念之情。
南長至挑眉,他印象中有這事,卻記不得房子模型到底送給的是蒲月還是榴月了。不過,五月這副樣子,似乎又與先前不太一致,似乎是融合了蒲月與榴月的記憶。
果然,下一刻就聽五月又道,“嗯?還有一套畫具,也是送給我的呢!因為我喜歡畫畫?!彼Z氣輕快活潑,像極了孩童的語氣。
“是嗎?”南長至回應的敷衍,垂目之間,他再次拉向門把手。這次五月沒有阻止,他拉開了門,率先走了出去,頭也不回,片刻就沒了身影。
五月卻如閑庭信步般的慢慢走了出來,他身后的門扉在他完全踏出后就瞬間自行關上,緊接著就消失不見。只剩下一面墻壁,隨后就貼墻出現(xiàn)書櫥,然后整個屋子的輪廓也清晰起來。兩張長方的辦公桌在屋子中央,四面皆是書櫥,文件諸多擺放其中。這才是后殿坐落的檔案室的樣子。
“嗯,忘川使啊,挺有意思呢,”五月笑容晏晏,那雙螢綠眸子里滿是興味。人類與神明,相生相克,他可不會像八風那般蠢,明知獻祭也只是杯水車薪,卻自甘赴死。
說到底,荒古諸神隕落就是一場陰謀。人類啊,總是那么貪婪,從古至今,億萬年的歲月流逝,依舊如此。
五月坐在檔案室的辦公桌上,環(huán)抱著雙臂,嘴角開始浮起絲絲冷笑,那本幽藍手簿懸浮在他身前。他斂眸睥睨著,少頃,低喃道,“人類,吾回來了?!蹦菈阂种鵁o數(shù)怒火與怨恨的一語,似是沉重無比,卻又輕如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