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有神明,就像蕓蕓眾生一樣,也曾有過萬千神明。直至忘川河干涸,諸天神明隕落如星辰垂落。
荒鵲從前記住的記不住的面孔,統(tǒng)統(tǒng)消失不見。細(xì)數(shù)那些幸存下來的,不過都是一些,曾是他那一輩老家伙眼中的“稚子”和那一輩的扈從們。
神明,再也不是名副其實(shí)的神明。張冠李戴的信仰,似是而非的祈愿之力,便是道一聲“偽神”也不為過。尤其是虛空深淵里的那幫“荒古遺族”。
此時的荒鵲,身居章尾山深處的陋室,煮一碗茶,在等一個故人。
章尾山,隸屬人間的山脈,背靠歸隅谷,臨近忘川,距離虛空深淵千里之外。
南長至和糸靨,許恪三人終于在天黑之前,趕到了章尾山山腳。
常年霧靄籠罩的章尾山,只有在黃昏之時才會顯現(xiàn)出整座山峰的輪廓。
“這便是章尾山,”糸靨遙望著前方陡峭險峻的山峰,疊嶂峰巒起伏,她想起幾日前南長至說要送她去歸隅谷的戲言,到今日今時站在這章尾山腳下。這一路的心理歷程,她說不清是喜悅多一些還是膽怯多一些。
“聽說翻過章尾山就是歸隅谷了,”南長至背著登山包,全副武裝像極了十足的登山客。
與之相比,許恪一身輕裝上路倒顯得像是來郊游踏青。他冷眼瞥著南長至,嗤笑,“你果然是老了,章尾山隸屬人間,可也并不是真正的人間山脈,你準(zhǔn)備靠這身登山行頭去登山嗎?”
“年長我一輪的人,是你,”南長至轉(zhuǎn)眸斜睨許恪,語氣不善。然后目光投向只著單衣長褲的糸靨,“你確定你不需要添衣保暖嗎?”
糸靨匆匆掠過他一身裝備,搖了搖頭,便低頭端詳著腳下雜草叢生里冒出的零星紫色小花。她俯身伸手去摘,出乎意料地抓了個空,仔細(xì)一看,那零星紫色小花竟是一只只蝴蝶。在她俯身伸手的瞬間起舞,凌空而飛。她詫異極了,因?yàn)槟切┖M數(shù)飛往一個方向,聚集成一個人影的形狀。然后蝴蝶消失,一襲華衣麗服的少女俏生生的立在那里,巧笑倩兮。
南長至與許恪也被這突然的異象驚住,卻見那少女笑語盈盈,“吾乃章尾山山神祝星,不知幾位擅自闖山為何故?”聲音如百靈鳥啼悅耳動聽,語氣卻不太和善。
“擅自闖山?”南長至錯愕,他并非第一次來章尾山,也認(rèn)識山神融吾,可是何時竟換了山神。不過十年,怎么可能就換了山神?“這位大人,不知山神融吾何在?”他上前一步,恭敬頜首,才問。
“這位山神大人,冒昧問一句,章尾山山神融吾因何故,不在章尾山?畢竟幾月前在下還與融吾大人有過一聚?”許恪上前與南長至同列,誠懇地表示他的疑惑。
“融吾啊,許是死了,許是瘋了,誰知道呢,”祝星輕描淡寫的說著,幾步越近糸靨,饒有趣味地圍繞她轉(zhuǎn)了一圈,然后不咸不淡的說道,“又是廢神,這么安靜,真是少見?!?p> 糸靨皺眉看著少女,突然開口,“汝非山神,只是一只吞噬了融吾的妖,”說話間,她栗色長發(fā)無風(fēng)自動,有淡金的水紋光芒流轉(zhuǎn)在她周身。下一刻,她已伸手掐住了自稱山神祝星的脖子。
“放肆!吾乃章尾山山神祝星!”祝星方才巧笑倩兮的美人臉剎那之間扭曲成猙獰可怖的狐臉,即便如此,她也依舊在歇斯底里的強(qiáng)調(diào)她是章尾山神。
此情此景,猶如電光火石般。方才纖細(xì)的弱女子糸靨也是剎那之間變身武力爆表的廢神糸靨,一擊必殺,就扼住了冒牌山神祝星的命脈。
在一旁從頭到尾安靜看完的南長至和許恪,面面相覷,相視無言。難得的這一對兄弟同一頻率,廢神果然是最可怕的物種!
南長至緘默,這就是他為何要如此迅速把這位“廢神大人”送走的理由,時刻面對一個隨時發(fā)瘋且武力值遠(yuǎn)遠(yuǎn)超出自己能力的非人類,他有再強(qiáng)的業(yè)務(wù)能力,也無計可施??!幾日前,他已領(lǐng)教過一回,不想剛?cè)胝挛采剑衷庥鰪U神大人的“蹂躪”現(xiàn)場。
“你說,歸隅谷若都是這樣一幫廢神,放出來豈不是末日降臨?!痹S恪忽然湊近南長至,低聲輕語,只是那溢于言表的興沖沖的幸災(zāi)樂禍實(shí)在太難看。
“……”南長至無語,只是用犀利的眼神狠狠剮了他一眼,偏頭緊盯著前方戰(zhàn)況。
只見冒牌山神祝星奮力掙脫著,然而廢神糸靨掐住她脖子的纖細(xì)手指,宛如磐石一樣紋絲不動。
彼時南長至在忘川初見的那張滿是繁復(fù)精致咒文的金色面具也并沒有躍然于糸靨面上。廢神糸靨只是周身縈繞著淡金水紋的光芒,她似乎仍然保持著一半自主意識。“山神融吾,吾知汝在,”她說著,淡金水紋的光芒隨著她扼住冒牌山神喉嚨的指尖逐漸滲透進(jìn)對方身體。
“放肆!放肆!吾才是章尾山山神!”祝星聲嘶力竭的怒吼著,垂死掙扎著。那張扭曲的猙獰可怖的狐臉已然從眼角流出殷紅的鮮血,她的華衣麗服也褪色成一身動物皮毛,垂落的七尾耷拉下來,頻死之狀盡顯。
廢神糸靨突然松開了手,祝星墜地,茍延殘喘。同時,一個透明的巨大山獸的影子顯現(xiàn)出來。
“融吾大人!”南長至驚呼,幾步走近。
“融吾大人可安好?”許恪踏前詢問。
“汝救了吾,”山神融吾睜著那雙大如銅鐘的透明眼睛,看著廢神糸靨,聲音似月涌大江流,又似星垂平野闊。
廢神糸靨卻一字未言,只抬手伸向山神融吾,“吾需汝之力量,”尾音未落,便見那巨大的山獸影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很快就化為一顆圓滾的水藍(lán)珠子靜靜躺在她的手心里。
這一突變,讓在場的南長至和許恪,猛然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與恐懼。包括那只已退化原形茍延殘喘的七尾狐貂祝星,狐貍眼中滿是震驚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