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寇正與朱武談話。
他沒想到面前這個高大黑瘦的漢子便是大名鼎鼎的神機軍師。
“小人姓朱名武，自華陰而來，本乃華陰以草寇?！边@是朱武親自求見之后說的第一句話。
當(dāng)時，李寇正在野豬溝軍寨南山腳下視察。
八百軍過去之后，李寇總感覺心里不踏實。
這里，距離被吐蕃諸部控制的區(qū)域太近了。
渭州之南還有隴州，西南有秦州。
按說吐蕃諸部無力通過種師中的防線進入渭州區(qū)域。
然，這里距離前線畢竟太近。
李寇更不放心的是西夏與契丹在這里的經(jīng)營，他們只怕不會讓渭州兩座遏制南北交通要道的軍寨順利成長起來的。
八百軍，一旦出渭州，若與吐蕃諸部相逢那必定有一場惡戰(zhàn)。
如果西夏勢力在這里也有一支力量，那么，消滅曲雋就是打擊渭州乃至涇原路的軍事實力的必要舉措。
站在道路上，李寇奇怪的是這里的路他似曾相識。
“主公，可是覺著這里的道路很古老？”有麾下笑問一句。
李寇點頭道：“果然十分古樸?！?p> “主公久在敵鏡，若不然，定然知道咱們渭州大名鼎鼎的古道，灑家聽人說，這里是甚么漢代的古道，說是那年月的商賈，多的是帶著人馬拖著貨物自這里經(jīng)過的?！摈庀碌?。
李寇拍一下自己的額頭，他想起來了。
小妹曾告訴他，渭州便是古絲綢之路的重鎮(zhèn)。
他記得，小妹帶他去實地考察時候，還專門讓他見識了一段考古發(fā)現(xiàn)的古道。
蜿蜒盤山而上，道路寬闊但不平坦。
李寇注意到，這里便有一段殘壁斷垣里豎立著一塊石碑，勉強可見上頭有“樊劉村”的字跡。
那……
李寇心下一動，倘若這里是絲綢古道何不從新發(fā)展起來呢？
“你們看，從這里出發(fā)，能否經(jīng)青唐州，到達遙遠的西域？”李寇問。
麾下紛紛搖頭道：“咱們可不知道?！?p> 便是西域那也是未聽說過的。
李寇竟默然。
“漢家兒，不知漢唐故地者多矣?！崩羁鼙瘡闹衼?。
他知道班定遠，他知道“白發(fā)守城兵”，他更知道怛羅斯那個小妹經(jīng)常說起來便紅了眼睛的故地。
“漢唐雄風(fēng)，絲綢古道……”李寇心中只喃喃念著這幾個熟悉又陌生至極的詞兒。
這時，有人來報，說是流民渠帥求見。
“是那三個主公命咱們盯著的漢子，看是個帶頭的。”麾下報。
李寇回頭看，便見高高瘦瘦的朱武。
他一來，便自報家門。
李寇打量著朱武，他對這些人的事跡也只聽小妹說起過。
小妹說，吳用是一個陰謀家。
“那廝肚子里的壞水，現(xiàn)如今來開是壞透了，但在舊社會，那是有本事的象征。我不待見這個人，比宋江更不待見。比起這個人，朱武更有真才實學(xué)，論智謀，不見得比吳用差；論義氣，比吳用那個先保晁蓋又投宋江的不知告出了幾多里。最要緊，這家伙是個軍事人才，行軍打仗的能力很強，與盧俊義另引一路人馬，還從未被伏擊過，可見統(tǒng)兵能力之強了。而再戰(zhàn)場上，這個人認識多種兵陣，可隨時根據(jù)需要，揚己所長擊敵人之短處，那是真本事。只可惜，這個人有能力，卻得不到重用，也是，梁山泊說來很厲害，實際上不過一群草頭兵，能體現(xiàn)出朱武什么能力呢?！毙∶谜f。
他如今已麻木了，《水滸傳》據(jù)說大部分人物都是編造的，可他現(xiàn)如今已先見了魯達呼延灼，又見了朱武，早已不在意了。
“原來你便是朱武，”李寇問，“我聽說過你的名字，既是華陰草寇，莫非不怕官府捉拿？卻來我渭州做什么？”
朱武一笑道：“寨主抬舉小人了，哪里有偌大名聲，不過這世道里求個活路?！?p> 他坦然說道：“只這次來找寨主，一是求個新的活路，草寇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且，小人方才聽人說，寨主麾下有一位朱文……”
“你是朱文的弟弟？”李寇啞然失笑。
朱武道：“便是小人家兄，寨主仁厚，救母、兄，如再生朱武，敢請受小人一拜。”
李寇便擺手：“既如此，你便不必客氣，且說吧，打算怎么個安身立命呢？”
“若人人能為人，誰愿意作賊？”朱武不客氣地道，“小人若無半分本領(lǐng)，也不敢連累老母兄長來，寨主可使人打聽，華陰縣，未有識朱武面目之人，華陰令，千日派人焚燒了山寨，號稱是大捷，少華山群賊，早已灰飛煙滅，如今之朱武，不過一流民而已?！?p> 李寇仔細一想，先認可了朱武的說法。
“你是個有才能的人，”李寇不相信朱武，但他信小妹，“愿為軍？為民？”
“愿為寨主奔走?！敝煳溆幸饪拷?。
李寇當(dāng)然知道他不是真心。
這卻也無妨，須容他考量。
“這廝也是條漢子?！币蚯叭瞻ぼ姽髁?，朱武很得李寇一眾麾下的喜愛。
能挨打，便是好漢子么？
李寇笑罵道：“讓你們多讀些書，偏都當(dāng)要命。回去，盯著那些官兒，公使錢之事干系重大，”他側(cè)目看著朱武，“你既有神機軍師之名，可為我出謀？”
朱武微笑道：“此事何須在意，寨主只調(diào)查之小官，既不是欽差，也未得諸侯，何必管太多？只需野豬溝軍寨在手，與北原軍寨南北呼應(yīng)，為渭州，鎖東進之門……”
“噤聲！”李寇登時呵斥。
朱武竟不懼，一笑道：“寨主一槍一刀打出來的威風(fēng)，況且，區(qū)區(qū)兩座軍寨，兵不過數(shù)百，將不過三五人，大部又分在生意之上了，若安排仔細，便是折經(jīng)略，未必也提防，況且寨主乃天子近臣——”
李寇捧腹大笑：“灑家與天子近在何處??？”
“寨主不必笑，此真事，至少，”朱武頓了頓，“渭州世人，莫不以為此?！?p> 李寇心下登時警惕，這可不是什么好身份。
“然，寨主一刀一槍打出來的威名，一把大槍，壓著西陲好漢不敢睜目，因此無人談此事，卻不意味著人心不這樣想。”朱武稱贊道，“若如此，為渭州鎮(zhèn)守北地，為軍民鎮(zhèn)守東門，此，有何不可？況且……”
李寇止住他的滔滔大論，只問了一個。
你可知這古道么？
朱武精神一振，竟神色興奮，道：“寨主只知渭州有古道，可知南下數(shù)百里，竟還有一條古道，名曰‘回紇道’，亦或者‘青唐道’乎？”
李寇目光一閃，只問細由。
“《史記》中記載，《漢書》中說明，在今青唐州，有‘羌中道’一說。魏晉時期到隋唐后期，有‘吐谷渾道’一說，實則為一路?！敝煳渲钢戏秸f，“而如今，有一道與渭州交聯(lián)，過西寧州，過熙河路，直達金城去，這邊是羌中道一路。且另有一路，過隴州，與川北相連，可直達吐蕃，這也是羌中道。此兩者，便合稱青唐道?！?p> 但他又踟躕：“只是是否到古西域，小人便不得而知了?！?p> 李寇微微一笑道：“那便是自古以來了？”
不錯。
李寇點頭笑：“更應(yīng)該從今往后?！?p> 朱武迷茫了。
這人雖年少，然言語多有見識。
且似乎雄心之大，竟渭州也放不下他？
他想做什么？
打通絲綢古道，經(jīng)略西域去嗎？
朱武頗興奮，但也心下略有些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