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寇依著墻腳注視著張監(jiān)押家的舉動。
此時,距離張監(jiān)押被殺已有半月光景了。
但奇怪的是,張家并未立即搬出監(jiān)押院子。
這本便是一怪。
第二怪便是史慶到任已有十數(shù)日了。
可他始終沒有要求搬進監(jiān)押衙門。
更奇怪的是,這廝竟還不提起接手監(jiān)押職權。
怎地?
他還想在潘原謙虛地推讓一番,讓別人先掌握潘原廂軍?
這一點就連慕容彥達也不相信。
他這幾日正在斟酌史慶的用意呢。
李寇不管這,他只看張監(jiān)押被殺案有甚么本質。
這是他接手的案子,必須查清楚了。
劉都頭跟著李寇,他現(xiàn)在很敬畏。
此時,夜神人靜,潘原偶有犬聲,望樓上傳來打更人的輕咳,城門口還有廂軍咔咔的腳步聲——他們還在巡邏。
李寇忽問道:“如今幾時了?”
劉都頭忙道:“子時正?!?p> 李寇往東南看一眼,他憂心的是馬姑娘的收購計劃。
渭州糧商王家如今不太可能收購,那是暫且沒有機會也還缺乏時機的計劃呢。
但涇州陳氏糧行必須收購到手。
有此糧行在,便能購一批麥子。
但,李寇更希望馬姑娘自創(chuàng)一家糧行的。
陳氏糧行雖因通敵而被清繳,但那是涇州糧行難以挪到渭州。
且這老糧行雖有渠道,卻也擁有大量麻煩。
趁機建立自己的糧行,在渭州與王氏糧行展開競爭才合算。
輕裝前進不說也在渭州扎根立足!
他嘆口氣,有些想要盡快回到州所去了。
李寇怎么也沒有想到馬姑娘這數(shù)日來做了甚么舉措。
她不但在平?jīng)隹h創(chuàng)立馬氏糧行,且把手伸到?jīng)苤蓐愂霞Z行去了。
深夜,一輛馬車叫開城門回來。
“忠伯?”值守的楊可世很奇怪連忙簽了出入手令。
是忠伯驅車夤夜趕回平?jīng)觥?p> 見楊可世親自下樓迎迓,忠伯稍稍有些奇怪。
這廝怎地這般客氣?
楊可世不能不客氣,他今日才發(fā)現(xiàn)馬氏女子不滅的血勇氣。
馬氏糧行在本日成立了,且以豪橫姿態(tài)成立。
楊可世與忠伯感慨著道:“馬家妹子真是翻手為云的好高手?!?p> 怎地?
忠伯尚有一些疑慮。
他離開平?jīng)隹h直奔涇州去,只得到收購陳氏糧行的要求。
為此,忠伯攜款百萬,又帶著琉璃盞三副,家里只剩下數(shù)百萬售賣琉璃盞等寶貨,以及自各家借來的糧票,總共價值只夠徹底買下陳氏糧行的大錢。
那些錢,是收購糧食與渭州其余七家糧商開戰(zhàn)的啟動本金。
那是怎么也不能拿出來用的罷?
不!
馬姑娘果斷用了這筆存款。
不但用,且一口氣全部撒了出去。
她把渭州市場能買到的糧食全部買了。
此事引起整個涇原路的恐慌。
誰都知道蝗災之后必定有糧食欠缺,這個時候,涇原路八大糧商還有六家,正籌措糧食等待災荒。
如今忽然又鉆出一個……
王家這幾日已然徹底著急了,他們離開馬姑娘之后連正常調撥運轉也難,何況趁機搶涇州陳家的份額,只是他們原本以為,馬姑娘在平?jīng)鼋⒓Z行是個幌子,目的在于拿下涇州劉家,今天他們明白了,她真正的目的是拿下渭州糧食市場。
王家老頭已然呆若木雞。
幌子。
“蒼頭老忠去涇州只是個幌子,百萬錢能做甚么?三副琉璃盞只是拿給涇州幾個官兒了,未見待劉家的渠道有甚么打動,最多不過蒼頭老忠見了一些糧農(nóng)。她真正的目的,是在蝗災之前吃下渭州糧食市場?!蓖趵项^念叨道,“如此算,咱們本該拋售糧食,打壓這個甚么升斗糧行……”
客位坐著個便裝的黑臉中年人,正是和離案時那緋袍官兒。
他姓李,按察司的判官。
如今,兩家乃是親家。
李判官罵道:“如今怎么拋售糧食?早先便說好了的,蝗災之后,常平倉拿不出那許多糧,帥司又要打仗,渭州百姓吃飯只能在糧行勾買,如今若賤價拋糧,不是白白錯過這么好的機會?不成!”
王老頭怒道:“你有法子打壓?”
李判官當即搖頭,他可沒膽量找升斗糧行的麻煩去。
不錯,升斗糧行是剛開張,連塌房也只有沿河那么一溜兒。
可升斗糧行是童貫親自到場支持過的。
此外,帥司與升斗糧行的關系渭州百姓路人皆知。
倘若他真敢前去找麻煩,憲司陳按察使先剝了他的身皮。
兩人靜坐半晌,王家小字輩都回來了。
李判官的女兒,便是王老頭三子子媳,怒沖沖惡狠狠進門來,大聲道:“賤人實在可恨,晃了咱們一道,必定要報了這個仇最好。”
她丈夫便是馬姑娘前夫,如今當了王家糧行的掌柜。
那廝倒是有些不以為意。
“我已與各大糧店捎了去消息,不得賣糧給她,無妨,他們手頭無糧,撐不起多大市場。”這廝頗為得意,只是苦著臉勸妻子,“你何等樣身份,與她計較甚么——”他瞪大眼睛道,“不過是得了李大那廝一些寶貨,待他們的錢放在手里,今日給這些花,明兒給那個給,三兩年后看他們還有何實力與咱們較量。”
李判官面容稍稍和煦了一些,道:“賢婿此言不假,糧食這個行業(yè)不是旦夕便能抓起的。你們可聽說涇原路其余糧商如何說?”
李三郎得意地道:“劉家雖然完了,陳家也有些削弱,然,渭州蝗災之事陜西各路盡知,并無一家愿意此時拋售糧食,若要攢糧定要在市場平價勾買,然帥司出了告示,不得勾買民間存糧惡意哄抬價格,升斗糧行只怕……呵呵。”
這話一說李判官見了汗。
帥司甚么時候出的告示?
便在方才,帥司出的告示。
李三郎專程過去看了。
不對!
李判官久在官場如何不知官府手段?
這個時候便是不支持升斗糧行,也不該出此告示限制。
畢竟,便是折可適也派人送了一些糧鈔過去。
他絕不可能打壓升斗糧行。
那么這又是限制誰呢?
王家當然不知,這是秦鳳路漕司定的主意。
只不過,這是應折可適之請定的主意。
折可適也不知馬姑娘請求此時出這么一個告示有什么用意。
難道升斗糧行剛開張便要關門?
此必為計策,只是不知其端倪。
只一樣,盯著城門便能等到消息。
馬儀貞再是好手段,手頭必定要有糧食。
平?jīng)隹h存糧也不過那么一些,從何處勾買也要運到升斗糧行才是。
那么糧食從何而來呢?
此時,馬氏大院燈火通明,后院已經(jīng)打掃好了,地上宣上麥草,糧囤高高堆起來,里頭空蕩蕩的,連一粒糧食也沒有。
馬姑娘負手站在院內,她只等明日開業(yè)。
她吩咐根生嫂:“明日王家糧行必來勾買麥子,好蠢貨,正與我們打一個‘廣告’,去,教廚下多做好菜,再賣百斤好酒,犒勞好上下人等,只等他們送錢來!”
根生嫂哭喪著臉,哆嗦著數(shù)著手里的不過十余糧鈔。
這是家里僅有的儲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