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半月不見人,剛回來沒頭沒腦丟下一句準(zhǔn)備準(zhǔn)備搬去錦城便又走了??磥砦疫@老婆子真的是年紀(jì)大了,越來越不受待見了?!逼牌乓贿吥钸吨贿呁郎戏劈c(diǎn)心茶水。
顧云璃笑著搖頭,拉了婆婆在桌邊坐下,“我這可還得婆婆您喝茶吃點(diǎn)心呢,可不敢不待見您。來來來,老佛爺,喝了我這杯賠罪茶,咱們這事就算了了,成不?”
“啪!”
“啊,痛!婆婆您這下手也太重了點(diǎn)。”
婆婆瞪眼,“下手重?我就該狠狠心,找條鎖鏈把你鎖在家。誰家姑娘像你一樣成天到晚的不著家?”
“那是因?yàn)槟夜媚锾貏e,天上地下獨(dú)一份的?!鳖櫾屏в懞玫?。
“真要去錦城了?”婆婆正色道。
顧云璃點(diǎn)頭,“嗯,去!”
“為什么這么突然?”
“突然就想去了?!?p> 婆婆一臉擔(dān)憂地問:“那,山莊那位呢?”
顧云璃握住婆婆的手,撇嘴道:“嗯……就當(dāng)是欲擒故縱吧?!?p> 婆婆偷偷抬眼看看她的臉色,想說什么又忍住了,拍拍她的手,“來來來,嘗嘗婆婆新做的糕點(diǎn),這是和阿若那丫頭學(xué)的。用了錦城產(chǎn)的槐花蜜……”
暮色四合,微風(fēng)拂過,燭光搖曳,干燥清爽。這時節(jié)的古道城真好啊。
還沒離開就已經(jīng)開始想念了。
半個月時間轉(zhuǎn)瞬即逝,除了偶爾處理凝妝樓的事情,顧云璃的時間都耗在了那堆賬冊上,她將所有賬冊按時間、類型和鋪面類型重新排列后,著重看了近兩年的所有賬單,遇到有疑問的地方再去翻看往年賬冊試圖尋找原因。
縱是她如此廢寢忘食,拿出十二分精力應(yīng)對,也只是對南洲的產(chǎn)業(yè)有了個囫圇的了解。單就這粗略地了解,就讓顧云璃再次震驚于青城山莊的深不可漏,對紀(jì)青城在做的事也隱隱有了某種猜測。
青城山莊在夕洲的生意多是集中在皮革藥材與酒樓賭坊,給人的感覺就是占了地利優(yōu)勢,倚靠北慕國關(guān)系發(fā)展起來的西北一代的土霸王。
就連顧云璃,在看到這些賬冊之前,也從沒想過紀(jì)青城在南方還有那么多產(chǎn)業(yè),用著不同的名頭,從事不同的行業(yè),農(nóng)林漁牧、茶酒脂粉、書肆教坊。粗看上去,彼此之前也毫無干系。更不會有人想到這些產(chǎn)業(yè)會和西北苦寒之地的青城山莊有關(guān)系了。
初初決定要去南洲時,顧云璃覺得不管初衷如何,既去了,便要把事情做好。尚在苦思要如何行事,如何找到自己的位置,發(fā)揮自己的優(yōu)勢。
看了這諸多賬本后,她清楚看到了自己的不自量力。也許古道城,甚至是夕洲,都只是紀(jì)青城的一個障眼法,他根本的生意其實(shí)是在南洲,那才是青城山莊真正的大本營。
以她目前的能力,想再多也無用,別人指哪她打哪就夠了。
這樣一想,壓力瞬時小了很多,顧云璃也開始有時間在走之前見見該見的人了。
于嚴(yán)逸的任命已經(jīng)下來了,青洲鷺安縣,比古道城稍好一點(diǎn)的邊陲小鎮(zhèn),還是知縣。
“他帝京的那些家人,或是等他低頭,或是蓄意打壓,都是不會讓他輕易升遷的?!敝v到于嚴(yán)逸的任命,李若沁頗有些無力。
“于大人是做實(shí)事的人,這幾年古道城在他的治理下好了不是一星半點(diǎn),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若是身居高位,精力必會被朝堂傾軋所牽制,所得的成就未必就比現(xiàn)在高?!鳖櫾屏О参康馈?p> 李若沁笑著握上她的手,“我知道。他也不是在乎這些虛名的人。只是,總會覺得是我拖累了他。若不是因著我,他現(xiàn)在還是帝京跑馬遛鳥志得意滿的侯門少爺,哪用得到像現(xiàn)在這般風(fēng)里來雨里去?!边呎f邊看了看門外的艷陽高照。
“失了東隅,卻收了你這桑榆,我看嚴(yán)大人可是很樂意的。你也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真要叫你家大人做回風(fēng)光無限的大少爺,你能樂意?”
顧云璃也跟著朝門外看了眼,跟著笑:“今日這樣的天氣,在古道城可算是難得的春風(fēng)和煦了,就這還有人魂不守舍地?fù)?dān)憂,越發(fā)襯得我這大雪天還得為生計奔波的孤家寡人可憐?!?p> 李若沁壞笑著偏頭湊近顧云璃,“真是為了生計?若說以前是為了生計我還相信,現(xiàn)在么——我家大人曾經(jīng)見過你那金主一次,說是人中龍鳳。你——真沒動心?”
“動了。”顧云璃承認(rèn)。
“呃……你說什么?”李若沁不敢相信。
“我說動心了?!?p> 氣氛一時靜默了下來,院中微風(fēng)拂過樹葉的聲音都能清晰可聞。
“你這女人……”
顧云璃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我不過是喜歡了一個人,做什么一副天塌了的樣子?”
“你們……他……”李若沁欲言又止。
“不合適?”
李若沁點(diǎn)頭。
“我配不上他?”
“不是……”
“他配不上我?”
“……不是?!?p> 顧云璃頷首,“這不就行了。其實(shí)配不上也沒關(guān)系,又沒誰規(guī)定一定要相配的人才能相愛。”
李若沁還是一臉憂心,青城山莊的那位莊主,她是知道的,不良于行。于嚴(yán)逸也道可惜了這樣一位英才。她剛剛提起,不過是覺得這事絕無可能的事,說來打趣她而已。誰知道……
私心里,她還是覺得,這樣一個人再優(yōu)秀也是配不上如云似霧的顧云璃的。只是天性的善良讓她無法開口抨擊別人身體上的殘缺。
這樣的話,不管怎么委婉,都是誅心。
所以到最后也只是看著顧云璃嘆了口氣。
“別,你這樣子,讓我感覺像是在面對我家婆婆,自己就是個犯了錯的孩子,沒來由的緊張。”顧云璃被李若沁的樣子逗得噗嗤笑了起來。
“你個沒良心的女人?!崩钊羟咭部嚥蛔澚俗旖?。
因著早就知道于嚴(yán)逸會調(diào)離古道城,本就要離開,對于顧云璃去錦城的事兩人也沒覺得有什么。只李若沁一再要求顧云璃定下后寫信告知她。
之前苦于生計,還扮了許久的小廝,顧云璃在古道城真沒什么朋友。
見了李若沁后,便沒什么需要特別去告別的人了。
在這過了五年多,快六年,屬于她顧云璃的痕跡還真是少得可憐啊。
看時間還早,顧云璃便穿堂過巷,繞過迷宮般群群房屋,來到了葉亭鋒的小破茶館。門口依舊是東倒西歪的破木板,卻不是之前那塊了,因?yàn)樯厦鎸懼暗昙矣惺?,改日再請”。一把銹跡斑斑的鎖鎖住了被風(fēng)雨侵蝕嚴(yán)重的兩扇門。
“呵,破得真像個古跡啊?!?p> 見日頭還早,顧云璃便在門口樹蔭下找了塊石頭席地而坐。
“你……在這干嘛?”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后面冒出來,嚇了顧云璃一跳。
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是一個五六歲樣子的小孩,左手拿了陀螺,右手拿著草編的小鞭子。臉上花花綠綠的,一雙眼睛咕嚕咕嚕地轉(zhuǎn)。
顧云璃指了指前面的破門,“我來找這的店家,沒找到人,走累了,就歇歇。你呢?”
“我來這玩……”說完像是想起什么,往后退了幾步,指了指前面,“我家就在前面……我爹我娘都在家?!?p> 喲,還是個有戒心的小孩。
“如果我是壞人,你這樣講是嚇不到我的。下次記得說你爹娘就在后面,馬上到了?!鳖櫾屏蛩辛苏惺?。
小孩找在原地不動,“那你是壞人嗎?”
“我是啊?!?p> 小孩騰地轉(zhuǎn)身往回跑,跑了一段后大概覺得距離安全了,才轉(zhuǎn)頭大聲朝顧云璃喊:“那個怪人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見了!”說完又蹭蹭蹭地跑進(jìn)了巷子。
一個多月嗎?
那豈不是上次見了他后,自己前腳離開去青洲,他就也走了。
是去青洲嗎?為什么?
顧云璃想了會,了無頭緒便放棄了,只覺得走之前要見他一面。
想給他留個訊息,卻翻遍全身沒找到什么東西。轉(zhuǎn)頭看了周圍一圈,看見巷口露出的快磨破了的鞋頭,勾唇一笑。
“喂,小孩,你若是看見了那怪人,就說小梨子來找過他。然后記得讓他請你吃糖?!?p> 鞋頭“嗖”地縮回,蹬蹬蹬的腳步聲遠(yuǎn)去。
顧云璃看的好笑,歇也歇夠了,便提步沿著來時的巷子轉(zhuǎn)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