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烏云翻騰,一會兒東,一會兒西,低沉得似乎伸手就能摸到,壓迫得人喘不上氣來。雨越來越大,房頂上流下的雨水落在幾只空油桶上,嘀哩咣當?shù)膩y響。
周全,極其煩躁。
“停!停停!周全同志,你今天咋回事?你看看,拉光拉的不錯,焊點差著老遠,這樣的低級錯誤你也能犯?”工段長的臉拉得老長。
“我能不能請幾天假?”
“槽!你老婆請假是為養(yǎng)身子,準備給您下‘崽兒’,你頭不痛腦不熱的請什么假!”
“我身體不舒服,渾身上下沒勁,你看看,老出虛汗,我就請三天!”周全身上的工作服全被汗水浸透了。
“你小子可真花力氣,造人那活急不得!悠著點吧!”
工段長望著周全的背影,把頭搖地跟撥浪鼓似的,納悶:“鼻孔眼子長豆芽,怪了事!這家伙從來沒有這樣過,肯定那地方出了問題。”
周全近幾天茶飯不思,加上蘭春花無節(jié)制的折騰,身體不虛才怪呢!他踉踉蹌蹌地推著自行車,身上也沒雨具,遞到值班室的請假條被雨水浸濕了,老王頭痛憐地看著他,“咋了?出這副德行!”
“沒事!請了三天假?!?p> “曉玉出了什么事嗎?”
“她沒事,身體不太舒服,休息幾天就好了。”
“她是不是有啦!女同志‘嫌飯’的階段很關鍵,回去好好照顧她,這事了不敢嫌麻煩?。 崩贤躅^教導周全。
“知道啦!師傅?!?p> “把我的雨衣穿上,回家趕緊換上干衣服,喝點熱水,??!”
“不用了,已經(jīng)濕透了,您出去進來的,沒雨衣也不行,我快蹬兩腳就到家了!”
周全冒雨一口氣奔到了蘭春花出租屋。
“死鬼,你咋這樣來了,不要命了!快把濕衣服脫掉!”蘭春花下雨天無聊,自己跟自己玩撲克牌,她扔掉手里的撲克牌,跳下床赤腳迎上去。
“有我穿的衣服?”
“有??!”蘭春花打開衣柜,抱出一條被子,迅速打開被子卷,取出一身軍便服說:“你看看,這是你的衣服,俺還留著呢!”
瑟瑟發(fā)抖的周全根本沒有因此而感動,邊穿衣服邊說:“去做點熱飯,我餓得快不行了!”
周全喝了一碗熱疙瘩湯,感覺好受了不少,對蘭春花說:“有沒有雨傘?我出去辦點事。”
“啥事這么急?雨這么大非要去辦嗎?雨不下了再去不行嗎?”
“少廢話!請假就是出來辦事的,有傘就快拿出來!”
“槽!扒著牛腚斗嘴,不知道香臭的東西,懶得管你!傘在南屋,自己去找!”蘭春花的嘴牛腚一樣不干凈。
中學時期的衣服現(xiàn)在穿起來還很挺合身,“這騷娘們還挺有心,多少年了,還留著這身衣服?!敝苋呑哌呑Я俗б陆?,自言自語地念叨。
蘭春花對中學的那段戀情確實刻骨銘心,這身衣服是她第一次為周全買的,其他關于周全的物品都銷毀了,唯獨這身衣服她沒有舍得,一直帶在身邊,沒想到今天又用上了。她自以為這是緣分,是老天賜給她的緣分。現(xiàn)在把復仇的事已經(jīng)忘得一干二凈了。
“幸虧來,要不就淹啦!”周全把褲腿挽到大腿根,試探著走進涵洞,找到錢迅速離開,回到出租屋告訴蘭春花:“自行車先放你這里,我坐火車去趟省城,找人辦理調動。”
“幾天能回?”
“最多三天。”
“先去賣身衣服吧,別穿這身,像個討飯的!”蘭春花似乎進入妻子的角色,把枕頭里的錢全部掏出來,只數(shù)出二百元,剩余的全部遞給周全。
“窮家富路,多帶點,該花的別心痛,俺還有呢!到時候咱們去東北安家你再操心不晚?!?p> “奶奶的!管他呢!臟錢也是錢,先把事辦了再說!”周全心里想,嘴上卻說:“也好!我馬上就去買,外邊下雨,你在家等著就行了?!?p> 周全沒有去省城,更不是找人辦理什么調動,對蘭春花說的全都是謊話。
他買上一張回老家的火車票。
他下火車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高中的玩伴“驢頭”。
“驢頭”真名叫杜殿寶,人長得頭臉特別長,人起綽號“驢頭”。杜殿寶是周全上高中時期的“死黨”,好事孬事都有他。
周全結婚的時候,“驢頭”還隨禮看過喜。他在火車站附近當泥瓦匠為生。火車站坐落在類似鄉(xiāng)鎮(zhèn)駐地,是個小站,因為有一個石子兒加工廠而略顯繁華。
“下這么大的雨回來干嘛?”
“找你有急事哩!要不,能下這么大的雨急著找你?”
“啥事?”
“走!找個地方邊吃邊聊!”
“槽!啥時辰吃飯?你中午沒吃飯呀!”
“一屁嘣對了!你們這里那地方有飯館?”周全極力表現(xiàn)得輕松的樣子。
“只有火車站附近有,他們做飯不管時辰?!?p> 杜殿寶領著周全來得到一處飯館,他與店員很熟,見客人不多便要了單間。幾盅酒下肚,杜殿寶忍不住問:“有屁快放!說,啥事?”
“酒壯慫人膽,你敢說我‘放屁’?哈哈!”周全笑著說。
“不開玩笑啦,說正事!”
周全用食指粘著茶水,慢騰騰地桌子上寫下三個字,并認真地說:“我們單位派我下來收購的,用量不少,俺單位向上級申請的那點點,簡直就是杯水車薪,根本不夠用的,所以派我到農村買點。給,這是給您的工錢,賣貨的錢開著花?!?p> “這是工錢?就辦這么點點小事給五十?奶奶個頭,城里人就是有錢,真TM大手!說,多少?什么時間用!”
“三五斤,明天凌晨三點有回去的火車,別耽誤我坐火車就行!”
“行嘞!沒問題,你在哪里等?”
“一會兒雨小了,我去爺爺墳上燒點紙,回頭在火車站旅館等你?!?p> “得!你自己吃著吧,我這就去辦?!薄绑H頭”匆匆忙忙去辦他的事了。
周全也緊三二火,喝了幾盅酒,吃了兩口飯,他要趁雨小,去爺爺墳上燒燒紙錢,祭奠祭奠爺爺和奶奶。他非常想念爺爺和奶奶,真想和她們說說話。
怕淋濕了燒紙,特地讓售貨員找了一塊塑料紙包好。來到墳前,周全用雨傘罩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點燃燒紙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爺爺,奶奶,我想你們??!……”
晚飯時間還沒到,“驢頭”就把事情辦完了,本來挺便宜的東西,他硬是要了周全兩倍的價格,狠狠地又賺了一筆。
“不貴!不貴!每斤再給你加二元錢的跑腿錢。今天晚上你去找找咱們一起玩的老同學,有時間的都過來坐坐,我請客!”
“好嘞!看著這天沒有住雨的意思,遠的就不去了,只叫叫跟前的就行了??!”
“行!你看著找吧,順便到飯館定好菜,回頭我過去結賬。”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