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難熬的一周
仁義鎮(zhèn)地處三縣交界之處，地勢平坦，土地肥沃，商業(yè)繁榮，是有名的工業(yè)文化重鎮(zhèn)。據(jù)縣志記載，早在夏商時期已有人定居，如今鎮(zhèn)上有四座國家級重點保護文物，以及眾多的古民居，幾乎每個村子都有自己厚重的歷史文化遺存，是中華文明重要的發(fā)祥地之一。
實驗中學座落在西街村，緊靠保護文物吉祥寺，部分教室和老師宿舍還借用了一部分吉祥寺的房子。這寺廟始建于唐代，宋元明清屢有修建，坐北朝南，有前殿，中殿，后殿，及東西配殿，等房屋數(shù)間。寺內(nèi)還有碑刻數(shù)塊，記載了寺廟的歷史。
妞妞和我在院子里轉了一個大圈，又折回教學樓前空曠的操場上停留片刻。剛離開家的我們，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面對學習和生活，滿是惶恐與不安。
“我們要不再去逛一圈，熟悉一下食堂，教室，宿舍？”妞妞提議了一下。
“也行，剛剛走的快，可能還真的找不到?！?p> 于是，我們開始了第二次逛校園之旅。我們先找到了自己的教室，很幸運的是，我們倆在一個班級，又從月亮門走出去，先到了女生宿舍那邊，再往前走就是老師宿舍區(qū)，直通寺廟里面。我們在廟里面轉了一個圈，又折返回到了教學區(qū)，從另一個月亮們出去就是男生宿舍區(qū)，然后再往前走過一個垃圾回收區(qū)和一個小賣鋪，就到了后勤服務區(qū)，食堂就在這邊。
之后，我和妞妞就分開了，各自回宿舍休息。但是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根本靜不下來，不知該做些什么，一會兒回到宿舍，一會兒去校門口轉轉商店，一會兒再進去吉祥寺，每個大殿都進去看看。寺正門東邊的鐘樓里面，有一口大鐘，傳聞有幾千斤重，總有行人過來摸一摸，我在此停下來，歇息了很久。
晚上，我和妞妞去食堂吃飯。吃飯的學生已經(jīng)排起了長龍，從食堂門口一直排到了那個小賣部門口，好在這是個空曠的院子，也不算擠。打好飯的同學就直接蹲在院子里，幾個人圍成一個小圈，邊說邊吃。當天晚上是揪片湯，看起來稀湯寡水的。食堂里面支著一口大鍋，一口小鍋，兩個廚師，一個負責在飯票上打叉，一個負責打飯，一切井然有序。
我和妞妞蹲在院子的墻角，默默地把那份湯面喝了個凈光，想不到味道還不錯。
“你喝飽了嗎？”妞妞看我喝的那么快。
“飽了，飽了?！?p> “我分你一些吧，反正我也喝不完?！辨ゆふJ真地和我說。
她的表情永遠都是充滿和氣，誠懇善良。
我默默地接受了妞妞的湯面，也不知她是真的喝不了，還是關心我。后來，有很長一段時間，妞妞都分一些飯給我。
吃完飯，院子里有一個大鍋，專門給我們洗碗，水都洗臟了，也沒人換。
那天我一直很惶恐，只有看見妞妞，心情會有些許平靜，我想妞妞一定也是同樣感受吧。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躺在大通鋪上，不敢翻身，也不敢言語。我第一次體會到想家的感受，想起疼我的奶奶，愛我的媽媽，眼淚開始嘩嘩地流。
一個宿舍睡了三十個孩子，有好幾個孩子都來自于同一個村，他們一直嘰里呱啦地聊天吹牛，仿佛離開家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躺我左手邊的也是一個小村來的，只有一個人，個頭不高，但很敦實。
“我是宋寶貴，來自宋家莊，你呢？”他主動和我聊天了。
“秦大宇，姬家莊的。”
“哎呦，我舅媽就是姬家莊的，秦秀玲，認識吧？”
“當然認識，還是我一個表姑姑呢?！?p> 小地方，總是能扯到互相認識的關系，但因為這層關系，倒讓我們熟絡起來，同時在這個陌生的集體里，也不至于孤單。
宋寶貴是一個非常健談的孩子，一晚上恨不得把他們家的故事給我聊個遍，即使宿舍熄燈了，他也一直在我耳邊說著，他爺爺當兵，他爸爸叔叔搞林業(yè)等等。我不知什么時候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鬧鈴叮鈴鈴地把我們吵醒了，起床，疊好被子，去外面漱口洗臉，就急匆匆上早課了。第一天，每個人都表現(xiàn)的還是聽話懂事的樣子。
接下來的一周，我們慢慢開始熟悉這個環(huán)境。班主任老師是一個頗有威嚴的語文老師，在學校很有威信。英語老師是一個年輕女老師，剛從師范學校畢業(yè)分配到了這個學校。數(shù)學老師不茍言笑，個子高大，看起來很嚇人。體育老師更是滿臉橫肉，年輕時青春痘留下了深深的疤痕，兇神惡煞的樣子。
我每天畏畏縮縮的，小心翼翼，度日如年，在這個學校，唯一精神依靠就是妞妞。我們每天一起到食堂吃飯，一起到操場上散步聊天，一起上街買文具。我無時無刻都想和妞妞在一起，以緩解內(nèi)心的緊張和焦慮。在一個陌生的世界，因為彼此相伴，才有勇氣在每一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去擁抱未來。
周三那天下午，大熊和二蛋來學校找我，我聽到后，開心地沖出了校門，在這里碰到他們倆個，別提多高興了。
我現(xiàn)在真是無比后悔，沒有讓爸爸把我轉學到鎮(zhèn)辦中學，看他們倆在一起完全沒有緊張的樣子，很是羨慕。何況，大熊天生大膽，一副大哥大的樣子，和他在一起總會感到安心。
我?guī)麄儌z個在學校里轉了一圈，又去了寺廟那邊。
“還以為實驗中學很好，沒想到也和鎮(zhèn)辦差不多?！?p> “你們這的飯怎么樣？鎮(zhèn)辦的飯真難吃。”
“也很一般，早上稠飯，中午不是大米就是鹵面，晚上就是面條或者稀飯。”
“鎮(zhèn)辦那個食堂關鍵是臟啊，我剛來就中招了，中午吃鹵面居然啃到一個米蟲，惡心死人?！倍罢f道。
“能吃到米蟲是你的福分，都是蛋白質啊，總比吃到老鼠強?！贝笮芑氐馈?p> “妞妞怎么樣??？”大熊問。
“和我差不多，我們倆一個班，還好有個照應?！?p> “開始是這樣，不知道往后會不會變？”大熊說道。
“你看小玲小學時候和我玩的多好啊，沒想到上了初中，都恨不得裝作不認識我了，路上見面就點個頭，這人的變化太大了?！?p> “沒意思，上了初中都是女生和女生玩，男生和男生玩。”
“不過那個牛剛好像和小玲真有關系，反正感覺不一般?！倍把a充道。
“他們倆的事總得有個了結?！?p> 我?guī)е麄z在那口大鐘邊上閑聊了半天，他倆又開始吧噠吧噠抽煙。我沒有抽，直接說給你們省著吧，我也沒煙癮。
大熊看了下煙盒，沒有強求?！斑@兩天，我們已經(jīng)把這個小鎮(zhèn)逛了個遍，好吃好喝好玩的，我們已經(jīng)摸透了，就是沒有錢消費。還是這些鎮(zhèn)上孩子有錢，每天都帶零花錢，出門就是小吃，游戲廳，真是羨慕?！?p> 大熊在那邊自言自語，若有所思，我和二蛋也不知該怎么接話。
我們又瞎扯了半天，他倆就回去學校了，約好周六一起回家。
我們掰著指頭數(shù)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終于熬到了周末，我們迫不及待地沖出校門，一路奔跑，恨不得立刻飛回家去。
當故鄉(xiāng)再次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一種無可名狀的親切感油然而生。路邊的酸棗樹在向我招手，田里的玉米在向我微笑，甚至那一塊塊沉重的大青石都憨態(tài)可掬，似乎在歡迎我們回來。故鄉(xiāng)在我心里不再是一個簡單的詞語，而是有了真正的意義。
周末在家里，就像鉆進了蜜罐里一樣。奶奶看著說變黑了，變瘦了，是不是吃不飽啊？媽媽準備了好吃的，好喝的，蒸了幾籠饅頭，燒了幾張大鍋盔，讓我走的時候帶著。晚上躺在家里的炕上，終于可以肆無忌憚地翻滾，可以睡個安心覺。
一天時間很快過去，吃過午飯，我們又要踏上離家的路。這次，我們村里幾個孩子們不約而同地集聚在村口，一塊騎自行車走。家長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叮嚀囑托自己的孩子：要吃飽啊，要穿暖啊，要好好學習啊，簡單的語言寄托著濃濃的愛。
毫無意外，小芳就直接輟學了。換她媽的套路，就是開學去辦個學籍，畢業(yè)去要個畢業(yè)證，小芳的姐姐就是這么弄得，小芳也不例外，只有他們的弟弟將來才有上學的資格。
不過小芳倒是一點都不傷心，她知道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倒是她的姐姐，當年學習本來是不錯的，回來后哭的稀里嘩啦，據(jù)說至今都不怎么和她媽說話，每天變得沉默寡言。
僅僅一周時間，我們就損失了一個伙伴，大家也已經(jīng)習以為常。山路崎嶇不平，顛簸難行，而雙腳又像是綁了千金重石，蹬起車來很費勁。我騎車帶著妞妞，只能慢慢悠悠的往前走，遇到上坡的路，妞妞就及時從后座下來，給我推一把。
我們慢慢地往學校趕，都不著急，開始大家都是心事重重，后來開始有說有笑，邊走邊聊，直到太陽落了西山，才趕到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