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朝十八年,秋。
夏王夏仲賢按其兄夏仲淵之意,先遣走了魯國來使。
只說大軍不日便發(fā),明年春時便可共滅東燕。不過待大軍行至東燕南并之外,魯王須暫借與其相鄰的齊郡,以供駐軍。
之后又命人將此事故意泄與東燕使臣知曉。
同時,召見東燕使臣來見。言同意與東燕結(jié)盟之事。之后又派人與東燕使臣一同前往東燕回禮。
東朝十八年,冬。
夏國使臣于東燕國,王都樂城的王宮大殿之上。
直言夏王夏仲賢,欲娶東燕公主燕星瀾為妃。夏國愿以戰(zhàn)馬十萬匹、糧草千萬石為聘。
迎親隊伍已出夏國,來年春末,便可抵至東燕境內(nèi)。還望公主燕星瀾,早做準(zhǔn)備。
什么?!居然讓大燕王室正統(tǒng)的公主,遠嫁一諸侯王為妃?
殿上文武頓時激怒難當(dāng),更有一黑面悍將沖出,身似熊羆,丑似惡鬼。揮著金瓜錘大小般的拳頭,欲轟殺夏國使臣于殿上。
幸好被身旁大將軍云海擒下,拖出殿外。
燕星瀾命人安頓好夏國使臣。稱婚嫁之事,還需與范太后商議再定,父母之命不可違。
年前范妃范珺瑤已誕下一男嬰。遵燕東王遺愿,取名燕還天。燕星瀾與眾人擁其為燕還王,范妃為王太后。
未過而立之年的范太后,哄著未滿一歲的燕還王入睡后。秀眉微蹙道:
“瀾兒,那夏王并非良配。更何況不是為后,而是為妃。這樁婚事我是絕不會答應(yīng)的。若令你含冤嫁與此人,他日我還有何面目去到九泉之下與你父王相見?!?p> 燕星瀾自知那夏王并非良配,一個荒淫無道的癡肥大王,文不能書、武不能騎。最好漁色,荒于朝政,日日于后宮之中尋歡作樂。
可夏國上下無人敢不敬此人。而她又真的敢一口回絕此事么?她不敢。
蓋因他有一個了不得的兄長。
南州兵家第一人,咫尺心魔,夏仲淵。
她派出去的使臣回來密報說,那夏王答應(yīng)魯國明年春時向東燕用兵。
范丞相安插在夏國的探子也飛鴻來報,夏國二十萬大軍確已出了夏國邊境,明年春末便能抵至東燕的南并郡外。
二十萬大軍的迎親隊伍,十萬匹戰(zhàn)馬和千萬石糧草的隨行聘禮。那是架在東燕頭上的一把雪亮屠刀。
如不嫁,明年春時便是夏國與魯國共滅東燕之日。便是為了東燕嫁了,夏國能退兵嗎?
縱然夏國退兵了,留下這孤兒寡母,自己遠赴夏國。又如何斗得過那個有著咫尺心魔之稱的男人?
憑他的心機手段,東燕也只會淪為夏國的附庸,一點一點的被那個男人蠶食殆盡。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無論嫁與不嫁,東燕都已危如累卵。
燕星瀾不禁苦笑,好一個赤裸裸的陽謀,這便是兵家手段嗎?
燕星瀾看著眼前這清麗秀雅的女子,實不忍心將這一切相告。只得強顏歡笑道:
“世間之事多是以訛傳訛。瀾兒倒是聽聞那夏王只是孩童心性,無甚心機。夏王無后,我暫為妃,他日未必做不得王后。
范姨你只管好生照顧弟弟,瀾兒還請了丞相和大將軍于偏殿議事。瀾兒先行告退了。”
王宮偏殿之中,燕星瀾端坐于燕東王生前理政的案后,案前跪坐二人,大將軍云海,丞相范逸云。
大將軍云海須發(fā)灰白,面沉如水。
丞相范逸云也無了往日的慈眉善目,眉頭緊鎖,隱有怒氣。
燕星瀾嘆道:
“二位大人皆是瀾兒的長輩,亦是我父王的托孤重臣。東燕此時危在旦夕,只要能救我東燕。莫說嫁與那夏王為妃,便是要了瀾兒的性命,瀾兒也不會皺一下眉頭?!?p> 燕星瀾轉(zhuǎn)而恨聲,拍案怒道:
“但那盲侯夏仲淵真的只是想要我嫁給他弟弟嗎?他想要的是我東燕的五城四郡!他想要的是我父王的基業(yè)!”
大將軍云海和丞相范逸云又豈會不知,只是苦無良策罷了。
燕星瀾望向大將軍云海道:
“云伯伯,我東燕可堪一戰(zhàn)否?”
大將軍云海俯首行禮回道:
“回公主。若魯國來襲,老夫可保東燕無恙。
此次夏軍主將南書瑾乃是夏國丞相、瓊天閣大學(xué)士南書賦長子。且是夏仲淵愛將,久隨征戰(zhàn)。確是文武雙全的一員上將。若只此人前來,老夫尚可退之。可若那夏仲淵隨行軍中……”
大將軍云海頓了頓,面露苦澀道:
“老夫恐不是其對手?!?p> 燕星瀾當(dāng)然不會覺得大將軍云海會畏戰(zhàn),她現(xiàn)在也知曉兵家意味著什么,只是心存不甘罷了。
燕星瀾于手旁錦盒之中取出無相令,轉(zhuǎn)向丞相范逸云道:
“范伯伯,我欲請?zhí)煜率?,掌絕,柳無相。刺殺夏仲淵可否?”
丞相范逸云搖首道:
“公主,夏仲淵此人亦是煉氣之人,且善煉尸傀。銅鈴尸傀力大無窮,尋常刀劍難傷,可戰(zhàn)練氣士。銀鈴尸傀更兼靈活迅敏,堪比練氣師。
據(jù)說他煉得兩具金鈴尸傀,一具于堰城王宮保護其弟夏王,另一具應(yīng)就在其左右。只是無人見過這金鈴尸傀的手段。夏仲淵和夏仲賢兄弟二人在天下暗花紅榜之上掛名七年之久。
賞金升至赤金千萬,玄鐵百斤。延壽丹三枚,定氣丹一枚。
傳聞天下十甲中的一位是出過手的,然而二人卻安然無事,逍遙至今?!?p> 須知,延壽丹一枚可延壽十年。定氣丹則可助煉氣士定氣入師境。俱是有市無價,天下間不可多得之物。
這些秘辛,自然只有掌握著東燕所有商行的范家才有可能打探到。范丞相的次子范行舟,正是東燕商會的會長。
而范丞相的長子范行疆常年臥病家中,實際卻是燕家王室暗中授命的馬廠廠主,探馬的頭子。其麾下的密探又名信馬。
燕星瀾和大將軍云海震驚之余又難掩沮喪。
是了,想殺此二人者又何止我東燕。
天下十甲也不過一屆武人。何況王宮侯府之內(nèi),大軍之中。更是機關(guān)重重,高手如云。又豈是那么好下手的。
便是現(xiàn)在他們所處的王宮偏殿,尋常煉氣宗師來了,也是有來無回。
燕星瀾放下無相令,又看了看錦盒之中那柄久經(jīng)歲月的孩童木劍。
‘真的要求叔父相救嗎?或是直接舉國投奔北燕?真若如此豈不是禍水東引?叔父能斗的過那個夏仲淵嗎?多半是不能的吧。
北燕若是再有閃失,我燕家豈不是徹底完了?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實不能走這一步啊!’
燕星瀾心中嘆道。
摸著袖中那枚龍紋火玉簪,燕星瀾不禁頹然沮喪。
父王在時便已命人出海百余次,自己兩年來更是不斷增派戰(zhàn)船、商船出海。耗資無數(shù),卻無半點東海連天島的消息。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尋到了曾姑母當(dāng)年的手札,里面記錄了不少東方狐公子的生活起居,及一些東方家的秘辛和推斷。
燕星瀾緊緊攥著這枚龍紋火玉簪。
‘若能尋得東方氏相助,我東燕何懼于他夏仲淵啊……’
燕星瀾明明昨日方詢問過,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范伯伯,可曾有東方氏族人的消息?”
丞相范逸云嘆氣搖首,行禮回道:
“回公主,旦有消息,老臣定及時來報!”
燕星瀾同嘆了一聲,行晚輩禮道:
“瀾兒勞煩二位伯伯了,今日時辰已晚,若瀾兒尋得良策再行請教?!?p> 大將軍云海及丞相范逸云忙跪拜行君臣之禮,待躬身退至門口時。
燕星瀾仿似想起了什么,向大將軍云海道:
“云伯伯,那狄熊……”
大將軍云海豈會不知這是公主想要為那個大殿行兇,欲轟殺夏國使臣的呆子求情。
“公主安心,老臣不過是讓其受了幾十軍杖。想必那廝此時正于城中酒肆里快活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