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好了好了,飯菜都快涼了,”年老爺咳了兩聲,隨后懶散地抬了抬眼,聽到這個小姑娘這么說,自己心里是有些欣然的,也更加篤定這人可以幫年府應(yīng)付老夫人壽辰這事。
而坐在一旁的年宇含唇角微揚(yáng),有些打趣地看著暗里和姜氏對峙的楊嫵,這個姑娘眸子干凈透徹,在大家眼里是唯唯喏喏的,可是說的話里,那是真的有意思啊,而且下午見到她的時候,可不是這一副作派。
一桌人就這樣懷著各自的心思用膳,因?yàn)閯倓偟氖?,對面的姜氏和年嘉鳶像是一直沒什么胃口一樣,吃個飯臉都快耷拉在了地上。而楊嫵其實(shí)很想多吃一些,但想到不是自己家里,也只好見好就收,就連她面前的這盤白斬雞的香味一直在引誘著她,她也只是吞了吞口水多扒拉了兩下碗里的飯而已。
可就在她低著頭,再次吞一次口水的時候,忽然一塊白斬雞已經(jīng)到了她碗里。她驚訝地抬眼,見一張干凈的臉正朝著她笑著,臉頰旁的梨渦讓人感覺格外溫暖。
再看看其他人,她發(fā)現(xiàn)驚訝的也只有自己,對面的年嘉鳶,只是剮了她一眼而已,好像大家對年宇含的舉動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一樣。
“怎么了?是吃不慣嗎?”吳氏注意到她的神情,語氣關(guān)切。
“沒有的夫人,”楊嫵連忙答道,其實(shí)心里早已對這個主掌內(nèi)事的夫人和年宇含產(chǎn)生了一些好感,他們好像完全沒有把她當(dāng)做一個外人來看,至少比府中的其他人態(tài)度要好。
對比之下,她還想起下午那個要?dú)⑺哪凶?,跋扈的作風(fēng)簡直和姜氏一模一樣,不過這姜氏手上還握著她的把柄,也沒有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提起這件事,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打著什么算盤,她自己還得想辦法掩埋自己真實(shí)的身份。
待到用完晚膳,外面天空早已經(jīng)灰蒙蒙的,不過在這灰色中還卷著殘紅色的云朵,映著天地間所有的景色都像是浮上一層暖色一樣,姜氏一行人隨意地吃完后便早已帶著下人離開了膳廳,年老爺因?yàn)楣路泵痛掖一氐搅藭浚鴧欠蛉讼胫蛟S可以伺候著,也一起跟隨著去了。
這時整個膳廳,就只剩下了年家的二公子年宇含和楊嫵,桌上的飯菜已經(jīng)被下人收拾得差不多了,阿昌和織兒也一直在門口候著。
楊嫵見所有人都已經(jīng)離去,方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這頓飯,她吃得是真累,她也不知道姜氏以及年嘉鳶跟這年三堯有什么矛盾,非要針對她一個替代品干嘛。
“三妹妹吃飽了?”此時,年宇含支著頭笑著,一只手還拿著一塊茶酥要往嘴里送。
她剛想深吸一口氣,聽了這話,整個身子一抖,這才注意到身邊還有人。
要怪就怪這年宇含為人低調(diào),待任何人都很親切,所以待那幾個位尊架子大的主子走了之后,楊嫵放下了防備,也就掉以輕心了。
年宇含見狀,也只是輕笑一聲,把手里的茶酥又放回了食盤里:“三妹妹不要跟姜姨娘和四妹過不去,她們就是這個性子。”
“府上還是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的,以后三妹無聊,可以去南竹院尋我,”說罷,他站起身,喚了聲“阿昌”,就樂呵呵地離開了。
真是一個沒有心思的人啊,楊嫵微微嘆了口氣,見他白色的身影在夕陽的照射下,有如佇立在水中的白鶴一般潔凈,她不免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再加上又是昏沉日暮,思緒也逐漸纏綿了起來。
她記得下午見到這個二公子的時候,還覺得他這人有些無理,張口閉口的一個姐姐,像是個登徒子一樣,可是剛剛在桌上,她卻覺得這人好像又不是那么簡單。
一是幫她說話,二是幫她夾菜,雖是無意之舉,但對于她來說,有些盛情難卻了。
而且雖然是出生于吳夫人,可姜氏并不討厭他,就算幫了自己說話,姜氏也沒有怪他的意思,那個年嘉鳶還好像很喜歡這個哥哥。
“小姐,我們該回去了?!?p> 這時,織兒也緩步走到她面前福了個禮,她這才回過神來,見面前這女子手里還拎著一盒雕著青松的食盒有些眼熟。
她忍不住問道:“這是誰的啊?”
“是阿昌給我們的,”織兒垂首,面色卻十分紅潤。
楊嫵若有所思,她好像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阿昌……是二公子的貼身侍衛(wèi),”織兒臉上升起一團(tuán)緋紅色。
幾個下人們都說年府的侍衛(wèi)長得標(biāo)致,她們閑時常常聚在一起討論這個玉樹臨風(fēng),那個風(fēng)度翩翩,可那年二公子身邊的,才是真正的俊秀貌美,雖然比不得二公子的氣質(zhì)超群,可也是為人中龍鳳了。
“姐姐臉怎么那么紅呀?!?p> 見楊嫵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盯著她,織兒慌忙羞澀地撇過臉去:“小姐,你就不要取笑奴婢了?!?p> “好啦,我們回去吧,”楊嫵自討沒趣,撫了撫裙子就往西院的方向走去,她也有些好奇這阿昌究竟是什么樣的,不過也只是好奇而已。
因?yàn)榧幢闶沁M(jìn)了年府,這里的任何人,還是與她殊途,她的目的很明確,蹭吃蹭喝,調(diào)查楊府抄斬一案。
“小姐,姜氏有沒有為難你?”織兒反應(yīng)過來,這時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身份,邊走邊問道。
“姐姐不用擔(dān)心,姜氏雖然囂張跋扈,但她也不敢做什么的,況且老爺還在呢,”楊嫵打了一個哈欠,眼里含了些淚水。
此時天色已漸漸黯淡,等她們回到西院的時候,府里的下人們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點(diǎn)起燈燭來了。
而幽幽長廊里,也只有一兩個忙碌的人影,那些位份高一些的下人,都已經(jīng)忙完了手中的活,要么待在主子門外等候差遣,要么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打盹。
“織兒姐姐,你要不回去吧,明日還要教我禮儀規(guī)矩呢,”楊嫵此刻坐在書案旁發(fā)愁,她一只手握著筆,一只手支著頭。
年三堯的屋子里什么也沒有,可是還存了兩三本典籍,織兒見這段時間也是閑著,就教她習(xí)了好幾個字。
可是她在楊府的時候就學(xué)過習(xí)字呀,光是《大學(xué)》和《論語》,她就抄過十幾遍了,而且之前還因?yàn)橥祽斜桓赣H追著打,最后結(jié)果就是自己又是罰了好幾遍《千字文》,這也是她的慘痛經(jīng)歷了。
但是織兒卻不知道,以為這姑娘就是一個粗陋的乞丐而已,可見她一學(xué)就會,又以為她是天縱奇才,不但可惜著她的身世,還非得要她在今天晚上多學(xué)幾個字。
不過,她又聽到楊嫵這么說,猶豫了片刻,眼眸子也變得復(fù)雜起來:“小姐,離老夫人回府還有半個月了,小姐學(xué)得完嗎?”
“學(xué)得完學(xué)得完,”楊嫵擠出一個天真的笑臉,其實(shí)臉上的肌肉都在發(fā)顫。
織兒想了想,輕嘆了口氣:“那小姐就先休息吧,奴婢先退下去了?!?p> 說罷,她緩步退了出去,還不忘把門給輕輕帶上,楊嫵見她離開后,也瞬間松了口氣。
自己心里想著這個婢女還真的是勤懇衷心,如果楊府的下人都像她這個樣的話那就好了。
不過,楊嫵支走她絕對不是因?yàn)榫氉值脑?,也不是想要疲倦了休息,而是因?yàn)榻夏沁厱兴鶆屿o。
她眸子寒寒,能預(yù)感到今晚那個殺手還會摸過來的,畢竟姜氏也不是吃素的,楊嫵今天當(dāng)著別人的面這么說話,怕是早已惹怒了她了,即便是沒有揭穿她也會在背后報復(fù)的吧。
也是因?yàn)檫@個原因,楊嫵決定今天晚上還是去東覽院會會這個姜氏,主動出擊總比被動設(shè)防的好。
于是,她悄悄從窗子處翻了出去,摸著黑往東邊的方向走去。
年府的院子布局和起名都很有意思,楊嫵也大概已經(jīng)找到了規(guī)律,東覽院住著的是姜氏和年府大公子,西院就是住著姑娘家,而南竹院是年宇含和吳氏,北秋館就是年老爺?shù)木犹?,所有的院子都是為了方便記憶而根?jù)方位起的。
所以地形,楊嫵不用熟悉也就知道怎么走了,就是要當(dāng)心會撞上什么還未休息的下人就行了。
畢竟深更半夜,一旦被下人發(fā)現(xiàn)了,可能她就難以脫身了吧。
正當(dāng)她想著,果然,迎面就撞上了一個灰色的人影好像在鬼鬼祟祟地在假山后面挖著什么東西。
楊嫵眸子收縮,慌忙躲到了假山里面,借著一點(diǎn)月光,偷偷注意著這個人。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假山后面是一個小潭,也就是上次年宇含不小心睡著的地方。
那人一邊挖,還邊不時地環(huán)顧四周,最后將一個壇子狀的東西拿出來后,又開始將土埋回去,全然不知背后有另一雙眼睛在偷偷看著。
“三姑娘,你可不要怪我啊,這事真的跟我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灰色身影的聲音膽怯,貌似有些害怕,雙手抱著壇子就要往潭水里倒去,“知道你可憐,姜夫人給你備了不少銀子,百日的時候小的馬上就燒給你,你可千萬不要來怨小的啊?!?p> 楊嫵瞇了瞇眼,想仔細(xì)看看那人的長相,無奈夜還是太黑,于是她在地上撿起一塊石子扔過去。
“啪”地一聲,石子正好砸在了壇子上,嚇得那人臉色蒼白,連忙扔了壇子溜走了。